屋内西北角的火堆平静地燃烧着,散发着屋内唯一的光和热。屋外,北风呼啸,尽情撕扯着这间小屋,门窗呼呼作响。屋内虽然有火,但依旧冰冷刺骨。在过去四十年的打猎生涯中,老人时常遇到危险,有生命危险的不下十次,最近的一次便是五年前遭遇了那只咬断了他左腿的东北虎,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近距离的接触死亡的恐惧,直达今天。
老人躬着身,不远处,巽卦正一步一步向老人走去。他每走一步,脚步声便大一分,老人的腰就低一分。当巽卦左手拿着四个馒头,右手端着那盆肉汤,站在老人面前时,他的双脚映入了老人的眼帘。老人看到巽卦白色羊毛毡靴上有几块黑色泥土,本能地想要俯身擦干净。但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之下,老人浑身颤栗,一动也不敢动。老人心想,虽然不知道这次做错了什么,只是端饭而已,但看目前的情况,免不了巽卦的谩骂和责罚,但等了半天,没等到巽卦的谩骂,更没等到巽卦的责罚,而是等到了巽卦的一声“谢谢”。
初听这一句,老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当他看到巽卦的双脚慢慢挪开,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时,老人才确定刚刚听到的“谢谢”是真实存在的。一想到这里,老人更加恐惧,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撞的地面咚咚响。一边磕,一边说:
“刚刚小人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恕罪!”
巽卦轻轻转了头,幅度很小,刚好够巽卦斜睨着老人。除此以外,他并未有过多的表示,手里端着刚刚接过的饭,向震卦走去,脚步有条不稳,丝毫没有被老人的求饶打动。
老人一次又一次地磕头,虽然巽卦对老人说了谢谢,但是老人又怎会不知哪有当官的会对百姓说声谢谢的呢?而且,面前的官不是普通的官,而是管官的官——东厂。在一旁的坤卦可能是看不下去了,也有可能是听腻了百姓单调无聊的磕头声。不管原因如何,坤卦又说了一句饶恕老人的话:
“起来吧!”
不过老人依然惶恐不安,不敢起身。他还需要得到巽卦的原谅,才敢。这就像是朋友聚餐后买单的情况,虽然早就想让对方买单,但至少得抢几次,做做表面工作,然后再把买单的机会让给别人。不然,别人会觉得你这人没诚意。
巽卦回到火堆旁,放下那盆肉汤,接着递给坤卦两个馒头,然后坐下慢慢品尝老人的饭菜。不时,眉头舒展,流露出满足的表情。而对于对老人的磕头,他却一直毫无反应。
毫无反应?
这话说的不准确,更准确说法是,巽卦似乎很享受这种悠然自得的感觉,他能从老人的磕头声中听到一种令他兴奋不已的旋律。
尽管坤卦曾多次与巽卦执行任务,对他这种以践踏别人为乐的秉性有所了解,但此时她心里一直放不下任务,有些腻烦,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女性本性中的柔软的地方,总之,坤卦又对老人说了一句宽饶的话:
“下去吧,这里已经没你事了。”
老人明白坤卦这句话的含义,连连磕头说是。说完,老人便起身出了屋子,急匆匆走过前院,进了厨房,把门猛地一关,才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流满了汗。
老人走后,坤卦不满地质问巽卦:
“你为何如此对一个老人?”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老人出现的太奇怪了么?”巽卦的语气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坤卦的责备,而要做什么辩解。他看着坤卦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你能保证他刚刚没听到我们的谈话么?”
听巽卦这么一说,坤卦也怀疑起老人来,不过她更多的是觉得巽卦太过谨慎,有点草木皆兵。突然间,坤卦想起了什么,眼睛注视着巽卦,问道:
“你还没说任务失败的好处呢?”
“先吃饭,等回去再说。还是小心点那个老人比较好。”巽卦一如既往的谨慎小心,在别人的地盘,无论是不是自己做主,巽卦从来都是如此,坤卦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下两人便一起就着肉汤,吃着馒头,凑合着当一顿早餐了。期间,老人一直躲在厨房里,再没有出去过,直到坤卦和巽卦两人叫他,他才走出厨房。
推开门,坤卦和巽卦已经吃完了早餐,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老人脸上堆着笑容,但是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战栗。
“深山之中,没有什么可招待二位大人的,还请二位大人见谅。”老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老人自己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但这些恭敬的话必须说完。老人接着说道,“刚刚有冒犯二位大人的地方,还请二位大人恕罪。”
“您招待的很好,谢谢老人家了。”坤卦的语气不说温柔,至少有礼貌。
听到坤卦这么说,老人的颤抖立时就好了一半,他刚想说声谢谢,巽卦便打断了他:
“所以,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老人听了这话,大脑吓得如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没给老人反应的时间,也没给坤卦阻止的时间。巽卦一掌击在老人的脸上,老人当场毙命。他死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巽卦的手掌像座红色的五指山压在他的脑门上。至死,老人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已经藏好了男孩和阴,照顾他们也很周到,但为什么还是被一掌毙命了呢?
坤卦本想阻止,却为时已晚。老人已经丧失了生机,身体像突然断了绳子的风筝一样,倒了下来,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
伴随这“轰”的一声,太阳升起来了,霞光普照,给这座小村庄披上了一层红色的霞衣,街道上热闹了起来;伴随这“轰”的一声,男孩从地窖里惊醒了,他问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阴犹豫良久,最后决定告诉他:
“等会儿,你上去就知道了。”
虽然阴尽力控制自己的悲伤和愤怒,但是男孩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的不同寻常,只是他不明白到底是哪一点不同寻常。
等到坤卦和巽卦走远,地面毫无动静的时候,阴才和男孩爬出了地窖。
虽然此时阴已经判断出外面发生过的事,越接近那间屋子,他的脚步越沉重,越缓慢,但男孩却步履轻松,终于,那两个坏家伙都走了,尽管如此,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失落,如果自己更厉害一点,或许昨晚便可以手刃仇人,为父报仇。
推门而入,男孩的视线扫过燃烧的火堆,早已剥落的墙壁,修修补补的窗户,最终落在门边……老人的尸体上。
“老伯!”男孩大叫了一声跑了过去。
此时,男孩心里已经明白刚刚阴说话时语气中的不同寻常,男孩跑到老人尸体旁边,用手试探老人的鼻息。他眉头紧皱,眼泪簌簌地留下来,手缓缓地从老人鼻子下收回来。他确信,老人已经死了。
而站在远处一直都知道发生什么的阴,看着这一幕,闭上眼,叹息了一声,仅仅只有一声。
恰在此时,吱呀一声,屋子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