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屋外的霞光从老人的双脚慢慢洒满他的全身，老人苍白的脸略显红润。瞬间，那道霞光箭一般退去，门被关上了，屋子又重新陷入了昏暗之中。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男孩瞥见一个扎两个辫子的红衣服女孩跑开的背影。紧接着，屋外便传来了“杀人啦！杀人啦！”的哭喊声。女孩的哭喊声还未停止，紧接着，屋外便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屋外就聚集起了十几个人，基本都是男人。这些人从小就生活在山里，以砍柴打猎为生，个个膀大腰圆，生性勇猛。
一个穿虎皮大衣的年轻人，也是人群中唯一穿虎皮大衣的，由于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打过虎的人，所以村里人都称他为“虎哥”。他挤过人群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来，轻轻拭去小女孩的眼泪，语气温柔地问道：
“别哭！告诉哥哥，哪儿杀人啦？”
“方伯……方伯……他……”
小女孩抽噎着，再也无法说下去，一头扎进那位年轻男人的怀里，一个劲地哭。虽然小女孩的话没有说完，但听到的人都明白了。
“谁这么残忍，连方伯都不放过。”人群中一个穿鹿皮大衣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对着大家说：“我们一定要抓住凶手！”
“抓住凶手！”
“抓住凶手！”
人群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其中有几个年轻人为了防止阴和男孩逃了出去，手里已经拿着砍柴刀守在门的两侧。
门上的人影越聚越多，有高有低，像连绵的群山。男孩紧张地回头望向阴，问道：
“现在该怎么办？”
阴冷笑了一声，对眼前的情景，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门上人影攒动，但没有一个人敢撞破那扇门。阴轻蔑的一笑，但当他目光落在老人尸体上时，笑容渐敛，眼里多了几分哀思。
这些山里的人虽然多以打猎为生，但民风淳朴，不缺乏像老人这样舍生取义之人。尽管他们是打猎的好手，但他们从来没杀过人，所以他们并未闯进去。除此以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人群中有一个人提醒了一句话：
“要不要等等达叔，他一会儿就到。”
众人觉得此言有理，于是便等达叔。不一会儿，远处就跑来一个穿黑大衣，带貂皮帽的达叔，此人便是达叔。他是这里的里长，管理小山村一切大大小小的事宜，经常进县城办事，能H县官老爷说上话，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组织村里的年轻人对抗随时可能来的山匪强盗。所以，他在村里的地位很高。
“凶手呢？”
“在里面呢。”
“把门给我砸开。”
达叔没有和这些人寒暄，直接要抓凶手。这时，那个穿虎皮大衣的年轻人才把门撞开。只听砰地一声，众人蜂拥而入。
冲在前面的没想到老人的尸体就在门口，猛地刹住脚，后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停，一个接一个撞在了前面人的后背上。他们是来抓凶手，但万万没想到进门就见到尸体。
达叔身为里长，在山村里几十年，虽然遇到很多人去世的事，不过这些人有一些是老死，另一些直接死于豺狼虎豹之口，根本没有尸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的尸体。多年的经验使他从一开始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他定眼一看，老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一动不动。在老人的旁边，跪着一个小男孩。这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一脸稚嫩。
达叔实在不敢相信杀人凶手会是一个孩子，但是他刚刚注意到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这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虽然达叔不认为这个孩子是凶手，但人群中也有人喊：
“这孩子就是凶手，真是太丧心病狂了，大家把他抓去送官。”
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这么一句，总之，人群中有几个人把男孩围了起来。
男孩抬头扫视了一圈，那几个人先是被吓得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当他们看到男孩眼中的泪水时，便已经有人觉得事情不是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达叔拨开人群，蹲下来问道：
“人是不是你杀的？”
男孩擦了擦眼泪，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要回答，但最终却无能为力，一张口便是哽咽。于是，男孩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见男孩如此悲痛，达叔已经相信老人不是男孩所杀。但人群中还是有人不相信，刚刚穿鹿皮大衣的那个年轻人，用手指着男孩，一脸愤怒地说：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里除了你就没别人。”
“还有我。”
一个沙哑的达叔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众人对男孩的质问。众人循着声音，向屋子里看去。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屋子里依然昏暗。众人只能看到一个人影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个人影和阴暗融为一体，看起来更像是从阴影中剥离出来。
“咚！咚！咚！”
伴随着节奏舒缓、清亮有力地脚步声，那个人影慢慢地与阴暗分开，成为一个独立的阴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众人依旧看不清他的脸。黑暗带给人对于未知的恐惧，众人感觉到，阴的脚步声仿佛穿透黑暗，刺破他们的耳膜，直接踩在他们的心上。
终于，阴走到了日光下。众人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饱经风霜的铜色，但此时略显苍白。他的眼神像历尽生死的士兵那样，熠熠闪光却夹带着一种冷漠。虽然他未出一言，但众人已经屈服于他的气势。
在众人打量着他的时候，阴缓缓说道：“人不是我们杀的。”
众人先是一愣，他们没想到，阴的话语是如此的平静温柔，和平日里那些威逼山民的土匪强盗有极大的区别。在他们眼里，那些土匪强盗只会仗势欺人，而眼前的这位，比他们要平静温柔的多。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只是一个人，于是众人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穿虎皮大衣的年轻人走阴的面前，对他说道：
“要说不是这个小孩杀的，我信，要说不是你杀的我绝对不信。”
“对！”穿鹿皮大衣的附和着这位虎哥，说道：“这里压根就没别人，不是这个小孩，就一定是你。”
其他人连连点头称是。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眼尖，发现阴身上穿的他十分眼熟，他挠头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了。
“你们看，那个人身上还穿着方伯的衣服。”
达叔认为此人已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便对着众人分析推理了起来：
“凶手肯定是这个男人，”他指着阴然后继续说道，“你看你穷的连衣服都没有，穿的还是从方伯那儿抢来的。想必你就是为了要谋夺方伯的钱财和衣物，但方伯不给，于是就痛下杀手。”
在他认为已经发现事情真相，洋洋得意的时候，阴问了达叔一句，达叔听了，顿时感觉自己的分析错漏百出。而且大家伙都在，这让他脸面无光。
阴问他：
“那你觉得这个小孩为什么在这里呢？”
阴本想以这一句戳穿达叔的推理，可他没有想到，达叔立刻找到了新的分析。速度之快，简直让东厂汗颜。
达叔对着阴说道：
“这个男孩肯定是你抢来的，你怕方伯不给你开门，于是就利用了这个小孩。不幸的是，你的阴谋被方伯揭穿。于是，你就杀了方伯灭口。”
虽然达叔分析的速度让阴称叹，但他的分析基本是驴头不对马嘴，让阴连反驳的想法都没有。阴轻叹了一口气。
见阴没有反驳，达叔更是认为自己无比的正确。而周围的人更是把阴的沉默当成是默认。
达叔高呼一声：
“把他抓到官府问罪！”
听了达叔的呼声，除了虎哥还有那位穿鹿皮大衣的年轻人，人群中又站出来三个年轻人。男孩见此冲过人群，挡在那五个年轻人前面。
“人不是我们杀的。”男孩辩解道。
达叔来到男孩身边，蹲下身，对男孩说：
“小弟弟，我知道人不是你们杀的，但一定是他杀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能杀了方伯。”
众人都恶狠狠地看着阴，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此时阴一定早已化为齑粉了。阴淡淡地一笑，语气平静地对男孩说：
“让他们过来吧。我看谁能动我？”
这话落在众人的耳里，便成了挑衅，在男孩耳里，则是一种死亡的警告。男孩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人，目光越过老人的尸体，又扫视了整个人群。已经有一个牺牲者，男孩不想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更何况这里有一屋子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