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委曲无处诉说,不停的泪水擦不完地流。软英本想叫雪花陪自己去结婚,可又怕志超见不到她俩心中着急。所以在娘送她出门后,她跑到雪花家要求雪花替她去送志超,但没想到的是,一把大锁把雪花锁在了屋里,任凭软英怎样求情,雪花娘也不答应。见指望不到雪花了,软英又想跑到聚仙村去先送志超走,但一想到媒人和玉柱还在水泥厂门口等,于是只好闷闷不乐地一个人上了路。
前面就是石岭水泥厂了,当软英看见玉柱和媒人正在厂门口等她时,向前迈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她不敢往前走了,她觉得如果再向前迈一步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不能,她不想,她不想走到他们的面前,她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她想志超了,她想上大学。想到这儿,她下意思地隐在一丛荆棘后,她想再捋一下自己的思想,她想再梳一下自己的愿望……
就在她不知进退的时候,远处的山坡上下来三个人。走在前边的是志超的父亲,而并肩走在后边说着话的是志超和铁蛋。一见志超来了,软英就象看见了救命稻草,霍地站起来向他跑去,但刚跑了两步又赶忙返回身藏了起来。她知道,此时的她不能露面,因为媒人和玉柱还在不停地向志超来的方向张望呢,要是发现了她,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软英没有出现是对的,因为媒人和玉柱也发现了山上下来的人。尽管软英听不到他俩在说什么,但她知道他们一定在焦急地等待她的到来。
志超离她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和铁蛋的说话声。只听铁蛋说:“志超,要是你在学校没有钱了,就给我写信,我给你邮。”
“算了吧,雪花的彩礼钱你还没处弄呢。”
“那是两码事。我就是不结婚,也得叫你把大学读完。”
“也不知软英上学的钱够了没。我真想给她点。”
“够了。她用不完。”
“你咋知道?”
“猜的。志超,叫我说,你还是把心用到学习上吧,你俩的事不急。等你毕了业,你们有的是时间。可不敢学我和雪花,你瞧,要不是我们相好了注意力不集中,咋能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呢?”
“我和软英就是相好也能学习好。不信你瞧瞧。”
“我信。但我觉得这会分散你的学习精力。听我的,信不要写得太多,等你们寒假归来再相聚。到时,我请你们到山外玩。”
听到这儿,软英知道这是铁蛋在开导志超呢。她掏出娘给她的零花钱数了数,三十元,这三十元要是能给了志超多好?可是,咋给呢?就在暗自思忖怎么和志超相见时,没想到媒人和玉柱向志超他们迎了过来。只听媒人问:“你们见没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往这儿来?”
志超爹说:“没有。”
“奇怪,这说的好好的软英咋还没来呢?”
一听媒人提到软英的名字,志超脱口而出说:“软英?你们等软英?”
铁蛋见志超神经过敏,赶忙打断志超的话说:“走吧,和你无关。同名的人多了。赶快走,咱们还得赶火车呢。”
听铁蛋这样说,再看看也不认识他们,于是也就没有再往心里去。志超和铁蛋走了。媒人说:“玉柱,要不咱去迎迎她?按说这个时候该来呀。”
玉柱说:“中吧。咱接接她。”
媒人和玉柱也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躲在荆棘后面的软英长出了一口气,望望志超远去的方向,心里说:他们都走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行,我得追志超。就是换亲我也得再和他告个别。想到这儿,软英站起来就向志超追去。二百米,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就要追上了,再有三十米她就能跑到他跟前,跑到跟前了她就可以诉说她对他的思念,她对他的不舍。可是志超没有回头,他根本不知道后边跑来了软英。就在软英气喘吁吁地跑到二十米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追他,追上了他又能怎么样?难道真的能告诉他自己要换亲?难道真能告诉他爹娘不让自己去上学?别傻了,他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因为他没有回天之力将这一切改变。软英呀,软英,你不要打扰他,就让他平平静静什么也不知道地走吧,只有这样他才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也只有学好了本领他才会有更大的出息。再说了,志超跟前不只铁蛋一个人,他的跟前还有他的爹,她就是跑到了跟前又能说些什么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放慢脚步隐身地跟在他们身后走。她想,即便不能和他说话,她也要远远地、默默地送他走。就这样跟着志超,翻过了一架山,又跨过了一道岭,穿过了一个洞,又转过了几道弯,直到眼前现出一马平川,就要走出大山了,软英才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她喜欢志超,希望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可是没想到,换亲,就象一个魔鬼贴上了身,她不想换,可又不忍看爹娘那整天的愁眉苦脸,亲情呀,就象一道看不见的蜘蛛网把自己牢牢缠住。当然,她也可以和雪花一样与娘抗争,但她抗争的结果却是让爹娘更伤心。不能,她狠不下这个心,爹娘养育她这么大,又花钱让她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她得报娘恩。想到这儿,她又看志超,泪眼相望处,志超渐渐变成了一个针尖般的身影。一个声音在心底说:志超,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你也不是你,我也不是我。那个从前的我也许早已随着换亲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觉得我要死了,要死了……
想到了死,一个声音忽然在心底喊:不,再艰难也要活,因为自己已决定了为爹娘分忧。志超,志超,此生不能与你相约,来生我一定再活回自我……
就在她想象的时候,志超的身影隐进了一个村庄,看不见了志超,她忽然觉得志超从此就要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不,志超,我要看见你,我不能没有你……。情急中,软英起身就向志超远去的地方狂奔,因为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她想要和他话别,她想要告诉他其实自己今儿个就要结婚,她就要成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女人,所以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的一切就要被那个陌生的男人夺去,包括她视为生命的身体。她边跑边想:志超,志超,你几次亲我都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今儿个我要献给你,献给你我的初吻,献给你我狂热爱着你的心……
可是一切都迟了,当她撵到那个村里时,志超早已没有了踪影。遥望着马路上车来车往,她知道,志超已上了公共汽车,他走了,他真的走了。软英颓丧地站在村头,泪水象瓢泼的雨水哗哗下落。从此后,她就要与志超天涯海角,而且永远也没有了再自由相见的理由……
回去吧,攥着手里的三十元钱,模糊的泪水已看不清轮廓,这是钱吗?不,这不是钱,这是她失落的心,她想把它给志超,可是志超走了……
“闺女,你遇见啥难事了咋哭成这样?能和我说说吗?”就在软英痛哭流涕的时候,面前来了一个老太太关心地问。
“没、没什么。”软英见有人来,急忙抹了一把泪扭头就跑。此时,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只想一个人躲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痛哭一场。
她就这样哭着跑着,跑着哭着,一直跑到石岭水泥厂才停住了脚步。这是媒人和娘约定的汇合地点,可此时,媒人和玉柱却不在了这里。也许他们找到家里去了吧,软英又顺着原路往家走。走着走着,她发现了媒人和玉柱又回来了,这次不是他们两个人,而是娘和哥哥都来了。怎么办,迎着他们去吗,可自己哭得象个泪人,怎么和他们相见?还是藏起来吧,她没有办法向他们解释自己的失踪……
娘焦急地东张西望,哥也顾不得看路地来回瞧,他们要路过自己隐身的地方了,只听娘说:“这孩子一大早就走了,咋会到现在没影呢?”
哥埋怨娘:“我就说不叫软英换吧,你们不听,要是她有个啥好歹,我瞧你们后悔不后悔。”
媒人说:“福来,你说这话对得起你娘吗?叫软英换亲可是给你换老婆,你以为她心里不难受呀。”
“娶不上老婆打光棍。你们知道吗,这几天我都没法听软英叫我哥。”
“换亲是软英自愿的,谁逼她了?这软英也真是,既然答应了,为啥又藏起来?这不明摆着耍人吗?”
“香云呀,你就别埋怨了,现在软英没有影,我这心里象猫抓似的。要知道,早起她可是啥都没说去结婚的呀。现在人没有影我都担心死了。你说咱这山高路不平的,要是她出了啥事我该咋办呀。”
“你还急,我开的后门人都在哪儿等着呢,要是我们不去,人家不生气呀?”
说话声渐去渐远了,但软英咚咚直跳的心却还没有放下。她知道,这下自己把祸惹大了。怎么办?怎么办呢,望着娘的背影,软英忽然有一种负罪感,她站起来想喊娘,可是刚站起来,就听“哞—”的一声牛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