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雄回过神来,想起阮社长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觉得自己有些不够意思,便想着无论如何得先打听阮社长的情况。他抓起电话,一边找孙姨的电话号码,想了想,又放下。
中午,秦雄买了一篮水果,直往阮社家里去,从远处看见孙姨的身影在三楼阳台上晃动,正欲上楼,却见钟义的小车停在楼下,忙缩回来,心里有些像做贼似的。
原来,钟义并非真正回家陪父亲看病,他的心思更没闲着。下午,他给孙姨打了电话,问阮社长的情况,说晚上想去家里探望。孙姨说,阮社长有些疲劳,想一个人静养,明天就回社里上班。
第二天一早,阮社长果然回到单位,照例去各部门巡视一番,看样子精神挺好,还腆着大肚腩跟几个女记者开起玩笑:“靓女,看我今天怎样?”女记们一起作欢呼雀跃状:“阮社今日好靓仔哟!”大家都闭口不问这两天他没来上班的事,一个个都在那里装聋作哑。
阮社长召集班子成员开会,第一句话就说:“我这个老家伙不中用了,该给你们让位了。”钟义作惊奇状说:“阮社可别这么说,你这副好身体,再干个十年八年没问题。”秦雄和苏莜青也在一边附和,只有张文成一言不发,不阴不阳地喝着茶。
阮社长又说:“不中用喽,该让你们年轻人施展拳脚了。我已经向组织部汇报了自己的想法,想回乡下老家种菜去,睡大觉去。”钟义说:“这么一个大单位,一百多号人,怎么离得了你老人家呢?大家说是不是?”未等旁人附和,张文成却冷不丁抛出一句:“莫不是组织部找你谈话了?”
几人都闻出了这话的火药味,一时间僵住了。秦雄觉得,尽管阮张二人的宿怨由来已久,可这个时候老张还说出这样刺人的话,也太不地道了,就有些义愤地对着老张说:“我看呢,这个报社还真离不开阮社,想当这个家,我们四个人真还不够格。”回头又有意望了钟义一眼。钟义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说道:“是哩,我们还没有老同志的经验。”
阮社的一张老脸从愠怒中调整过来,竟哈哈一笑道:“老同志,老同志,越老越混蛋喽!老张你,老阮我,都别想占着茅坑不拉屎,世界是他们的,年轻人的。”又转向三位年轻人说:“你们三个人,准备接班。我说了,组织上也定下了。”三人同时作惋惜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末了还是钟义说:“那也得靠二位老领导传帮带,我们年轻人,哪离得了老同志。”老张不阴不阳地望着三人;苏莜青浅笑不语,永远作淑女状;秦雄看着钟义按捺不住兴奋的样子,心里想:还没上去呢,就得意忘形了,表什么态?
可“你们三人,准备接班”这句话,老在秦雄耳边挥之不去。不过,不可能是三人一起接班,总得指定一个人吧。如果说就指定钟义,秦雄不会感到意外,可人家偏不指明,这就搞得他工作老是走神,夜不成眠了。
阮社长应该推荐了这个人选吧?组织部或者宣传部也应该定下人选了吧?秦雄试图从阮社长的表情中去揣摸真实情况,可他那张老脸高深莫测,几次想着晚上摸上家门去试探,又觉得目的性太强了,人家在官场中滚打多年的人还看不破你这点心思?
在秦雄心里,阮社长是个正直而务实的人,平时心情好时嘻嘻哈哈,会跟你称兄道弟,可工作认真起来往往就六亲不认,油盐不进,说不定今天还搂着你肩膀叫你大佬或老弟甚至老板,明天就会炒你鱿鱼,叫你卷铺盖滚蛋,让你领受沿海人的冷漠和无情。说实话,秦雄打内心里特别崇敬这个慈祥又怪异的老人,也从不敢在他跟前耍什么小伎俩,可这些天他还是忍不住借汇报工作的机会去他办公室逗留一阵,想探听一下关于这方面的指示和精神,可人家就是无所表示,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一张老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热情,也一如既往地认真。倒是钟义近来一反常态了,整日里春光满面,走路呼呼生风,扫尽尘埃,上台阶一踏两步,像个运动员一样往社长办公室跑得特别勤,还动不动就跑进来说“阮社通知开会”,或阮社怎么说怎么说,似乎成了社长的代言人,把办公室主任的大事小情都包揽了。看来,他八成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和精神,就等着看正式下文了。
就这么思来想去,有些消极地等待着正式文件下发的时候,郭文又一次不声不响地来到秦雄的办公室,这次他开门见山地问:“班子会研究了什么?”秦雄说:“老人家是要退了,要年轻人接位。”郭文问:“都定下了谁?钟义?”秦雄说:“那倒没有钦定。”他准备将阮社的原话和盘托出,想一想,又觉得对一个下属没必要。郭文说:“那就还有希望。”秦雄正想说只怕文件就快下来了,郭文又抢着补上一句:“只要正式文件还没有下发,你就要争取。”末了又表白:“你知道,我们其实都向着你哪。”
郭文的话又让他的脑细胞充分激活起来:是啊,官位的事,只要正式文件还没有到达单位的前一秒,都可能有变数的。前些时市内有一个单位的领导即将提拔,第一天晚上得知组织部的任命文件都印好了,他才放心地请了客,不料次日一早发出的文件也变了,上去的不是他。这就是说,任何可能的事都会变成不可能,相反,任何不可能的事都会变成可能。可惜目前组织部没有关系特别铁的哥们,不然就方便打听了,后来想到了尉永文这个哥们或许知道一些情况,马上拿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