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回到报社并想着如何送交这封信的时候,忽又接到高小菊亲自打来的电话,要他马上到宣传部陈部长办公室去一趟。他既兴奋,又有些莫名的焦燥,调转车头朝市委大院飞驰而去。
他惴惴地敲开陈部长的门,进去后发现高小菊和钟义也在这里,于是,心头那种莫名的焦燥更加强烈起来,一时间搞不清这是什么回事。他预感到陈江山今天找谈话的内容必是关乎人事,可为什么偏是他俩也预先在这里出现呢?
四人围坐在沙发上,先开口发言的却是高小菊。她先用眼光向陈发现询问,陈江山点点头,她就说:“今天陈常委召集两位来,是想向你们两位了解一下工作情况,并想听一听你们两位有什么想法。这样,钟义你先说吧。”
钟义马上摊开笔记本,早有准备地说起来。秦雄恍然大悟,明白这一场非同寻常的谈话虽非由她安排,但其中的策划和准备却是由她来执行的,这么重要的谈话是该预先通知的,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通知他呢?他可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和资料准备的。
钟义在那里从容不迫地汇报着,说阮社长生病,报社这段时间的工作并未受到大的影响,员工思想稳定,工作积极性很高,且有了三个转变:一是员工情绪开始从关心人事转变到关心业务,二是员工纪律从散漫转向自觉自律,三是宣传工作从局部的视角转向全市的高度。从此不难看出,这些话都是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尤其是第三条对高小菊的作用作了巧妙的发挥。接着,他又指出了工作的不足方面:一是因为把关不严出现了两次版面的失误,二是因为班子调整迟迟未定出现管理上的缺位,三是因自己处在特殊时期的特殊位置放不开手脚去管。显然,这也是经过精心用脑的:第一点把主要错误事实轻描淡写,另外两点不但为自己的错误推御了责任,还隐含着因为他的领导地位名不正言不顺而导致失误这层意思。
汇报完毕,三人都看着陈江山,而他只是微微点头不语。于是,高小菊又发挥上了,她说:“那我顺便说两句吧。看得见的成绩摆在那里就不多说了,主要谈不足之处吧。这两次的失误虽然有着诸多特殊的原因,特别是新老班子交替管理不到位的原因,但是我和你钟义都有不可推御的责任。我的工作还没有管到位,而你钟义也没有大胆去管。”又转头问钟义:“那两个版面都是莜青把关的,是吧?”
钟义说:“是的,莜青当初也是我招进来的,她平时业务相当不错,我对她相当放心,就没有过多在这方面花费精力,这也是我的失误。”
两个人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既把成绩说了失误原因讲了,也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真是太厚颜无耻了,听得秦雄怒火三丈。
陈江山还是微微点头不语,高小菊说:“秦雄你说吧。”
秦雄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脱口就问:“要我讲真话还是讲假话?”他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更难看。
高小菊一愣,反应过来后说:“当然讲真话啦?”脸色也刷地一下红了。
秦雄说:“我不知道今天要找谈话,没有准备,但我也把目前的工作现状归结为三点。”他横下一条心,伸出三个指头,一边思考一边发挥起来:“第一,成绩不小,错误也不小;第二,表面问题少,深层次问题多;第三,解决现象上的东西不少,解决本质上的东西不多。”情急中反而陡生智慧,表达得明明白白也痛痛快快,语气和神色都充满了坚定和临危不乱的气势。说完之后看看二人,他们都脹红了脸,再看看陈江山,仍是那样微微点头不言不语,眼睛里的含义是没有赞许,也没有否定。
秦雄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头脑里忽又一片空白了,一片安祥地听候发落。不知是过了多久,陈江山终于发话了:“我也说三点。第一,大家的工作有功,有过,但过大于功;第二,不仅仅是版面的失误,是政治敏感的失误,也不是一般的小问题;第三,工作态度浮在表面上的文章多,真抓实干的东西少。”这一针见血的评语说来虽则语气平缓,但也震慑心魂,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也更是威势逼人了。
那二人早已面如死灰不敢抬头,秦雄却已重振旗鼓,差点跳起来三呼万岁。陈江山又继续说:“舆论问题无小事,你们千万不要把工作和职责当儿戏,要在内心里作深刻的反思和检讨。另外,对这件事,我不追究,但也不会无动于衷。再次,要真正提高办报水平,只有创新工作思维,创新工作方法。散会。”
三人一起退出来,钟义埋头疾走,高小菊回头狠狠挖了他一眼,秦雄则装着无事,走到洗手间去,对着小便器痛快淋漓地倾泻一阵,又对着镜子欣赏一下自己得意的尊容,才悄悄走出来,快步退回去推开刚才那扇门。陈江山回过头奇怪地望着他,秦雄迅速掏出那封信递上去,说:“阮社托我带给你的,他还让我代他感谢你。”陈江山点点头:“知道了。”他便知趣地退出来了。
开车回来的路上,他一时喉咙又痒了,在车上摇摇摆摆地以铿锵之声唱开来: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十七八号人,七八条枪……
回报社之后,他一时抑制不住兴奋,想找个人一起分享这大大的秘密和喜悦,可心里又提醒自己:不说出来会死人吗?但最后还是打电话给郭文,在电话中告诉了这一好消息。郭文说:“好,我们等着喝你的庆功酒。”又走到莜青那里,将今天谈话的过程和内容如此这般地详述了一遍。莜青轻咬着牙,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秦雄则安慰她说:“别怕,他们奈何不了你的。”莜青说:“我早知道他们会这样的,谢谢你老秦。”秦雄爱怜得差点把胳膊搂将过去,但终于忍住了冲动,说:“别想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面包会有的,啤酒也会有的。”他想象着那一日,自己就将拨开乌云见青天了。
下班后,他想着自己该去会会阿英了,就第一次主动拨打了丁当的电话,约他去将阿英带到另外一个山庄见面。几人在那里吃了饭,秦雄争着买了单,又慢悠悠地载着阿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