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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北雁南飞

对于法赫亚街道两旁的居民们而言,回忆起巡警们踢开格瑞斯家木门那一幕总是倍感心酸。事后,居民们都在讨论,这一队巡警并不是他们熟悉的临近街区巡警,更像是从西城区或者河林区临时抽调过来的。他们穿着红色的制服,每个人都佩了两个亮银色的护肩甲,另外还穿着漂亮的皮制靴子。领头的队长扎着白色的头巾,上面插了一根金红色的羽毛,显得十分显眼。其他巡警则戴了铜制的半截头盔。

巡警队长踢开门,走进格瑞斯家院子之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院子正中的格瑞斯夫人。这个女人没有站立起来,而是用她的眼睛直接盯着这些来势汹汹的闯入者,目光满是不屈和平静。巡警队长可没有心情去解决这种零碎的问题,他根本不屑于去考虑这个女人的想法,只是摆了一下下巴,示意队员们到屋子里去。然后,他叉着腰,站在那里等着。来的时候,他就告诉他的手下们,要快点完成这一单公务,抓住那个男孩子。今天,他本来打算下午就溜出去,到北边的杉树之门去迎接自己刚刚郊游回来的妻子和孩子的,可是,那个讨厌的执政官为了巴结侯爵先生,竟然一定要他立即带队跑到这个下等人聚居的地方,来抓一个孩子。天哪,都是什么事啊。他看了看天空,兀自想,真是糟糕的一天,不是吗?

巡警队员们拿着棍子在屋子里装模作样地倒腾了一番,打碎了几个陶罐,掀翻了卧榻,然后就跑了出来,大声报告说没有什么******见鬼的孩子。

巡警队长摇了摇头,他拿着手中的佩刀,指着院子里的女人问:“你儿子呢?就是今天犯事的那个儿子。”格瑞斯夫人也摇了摇头,她平静地回答道:“我只有一个儿子,名字叫格瑞斯,他早上被吓坏了,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哼!”队长不屑地翘了翘胡子,随意地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肮脏的耗子总是以为自己能从大街逃回阴沟里……”

他挥了挥手,示意下属:“把她带走。”

法赫亚大街两旁的住户纷纷走到屋外来,全部都聚在道路两旁窃窃私语。当他们看到巡警将格瑞斯夫人——那个漂亮的寡妇带出来的时候,都试图聚拢过来。人们感觉到了自己被轻贱,被随意踩踏,人们内心很愤怒,但是又不敢吱声。这些巡警骑到马上,把一根长长的铁链子系在马鞍的一头,另一头系在格瑞斯夫人的手上,就这样牵着这个弱小的女人向大街外头走去。巡警们完全看不起这些属于吠舍种姓的纺织工人,他们昂着头交谈着……

一个胖胖的、蓄着胡子的男人挤开人群跑过来。他的老婆、还有他最小的儿子——全身脏兮兮地像只小耗子一样的拉吉哈,跟在他后面。“嘿!你们得讲点道理!”巴布愤怒地挤到巡警的面前,他摆着拳头喊道:“我儿子就在现场,他跟我说了当时的情况!他们的马车差点就把格瑞斯夫人的孩子给碾死了。难道,一定要我们的人死了,事情才算是合理的嘛?难道……”

“啪”的一声爆响。还没等巴布把话说完,一根棍子横着打在了巴布的额头上。胖子巴布整个人往后仰了一下,然后捂着脑袋,没有声息地瘫倒下去。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流出来。巴布夫人大哭着扑到巴布的身上,拉吉哈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个巡警扬起手中的棍子,在巴布头顶上又挥舞了一下,佯装要继续打他,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在街角处,另一名巡警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窜了出来。他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大声向巡警队长报告:“队长大人,我们在纺织者行会的议事厅抓到了那个老头,怎么处理?”巡警队长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处理?当然是带回去,等待法庭的判决。”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队长大人!恕我直言,那个老头是姓阿赭梨的,是一个刹帝利……您看……”年轻的巡警尽量委婉地提出了他的问题。

“嗯,我知道了……无论如何,还是要把人带回去……不过……用绳子绑住他的手就可以了。”巡警队长翘了翘胡子,抖了一下马的缰绳,继续往前走去。

拉曼按照事先跟阿加利先生策划好的路线,领着可怜的格瑞斯一路飞奔。他尽心尽职地照顾这个“弟弟”,就如同他六年前自己所说的一样,他有保护这个“弟弟”的义务。到百灵鸟大街的时候,拉曼发现他遇到了麻烦,因为这一带即使是像他这么野的孩子,也从没有来过。这里,已经是城西皇冠区的一部分了,是上等人居住的地方,屋子和屋子之间间隔的有点距离,矮石墙里面种着茂密的树木,使得每个独立的花园都显得相当神秘。大街不再像法赫亚那样会有一些阴暗的小巷,而是宽敞而明亮。这是最让拉曼急恼的地方,现在,他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了。如果不能立即找到那个该死的卡尔坦森的住所,他们就得在大街上一路横行过去,天知道那样会有什么后果。

拉曼歪着脑袋想了很久,他把格瑞斯拉到一个大花园的墙角,指着一块石头说:“格瑞斯,你看,我有个主意。你躲到这块石头后面,尽量别被人发现。我得出去一下,我得去找个什么人问问路。我们要大致知道怎样到卡尔坦森的宅邸,然后一口气跑过去……你觉得怎么样?”可是,格瑞斯害怕极了,他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弱弱地说:“你不会丢下我跑回去了吧?”“该死,你太小看我拉曼了……该死……我向你发誓,我绝不会跑回去。你听我的话,在这儿呆着别动!”拉曼有点生气了,本来他想跟格瑞斯商量一下对策,可是现在他发现这个家伙完全不能沟通,简直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所以他得用点蛮力了。他用力摁了一下格瑞斯,自顾自地跑了出去……

不能找穿白色袍子的人,不能找穿华丽袍子的人,更不能找那些貌似低贱的仆人,因为他的父亲巴布说过,在富人区最可恶的就是那些狗仗人势的仆人。拉曼不断告诫着自己,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慢慢地沿着街角逛过去。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拉曼的麻布褂子被汗水湿透了,看起来,一半飘在空中,一半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这让本身就衣着破旧的拉曼显得更加不堪。有几辆庞大的马车经过,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拉曼还遇见了一小队刚刚下了工的花园修剪工,这些人穿着宽大的粗布制服,浑身汗津津地走着,身上还背着一些框子和工具。所有人都很疲惫,没有心情搭理别人,只有队伍最后的一个工人仔细看了看贴着墙角走路的拉曼,他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小孩,赶紧回家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拉曼吓了一跳,但是没有跟他多说话,加快了脚步继续朝前走去。

突然,一只大手搭在了拉曼的肩膀上,用力地控制住了拉曼的身体。拉曼吓坏了,跳着转过头来,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巡警。

“哪里来的野小子?想偷点什么东西回去么?”巡警用嘲笑的口吻冲着拉曼说话。“不、不!先生,尊敬的大人!我是羊毛工拉曼!……我……我父亲巴布,让我来找卡尔坦森先生。您看,这是他给我的条子!”拉曼紧张极了,开始胡乱扯起谎来。他说着,就把阿加利给他的碎布条拿了出来。

巡警背着手,不去接触拉曼举着的肮脏布条,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他又歪着头盯着拉曼,问:“找卡尔坦森干什么?”“厄!是这样,卡尔坦森先生给了我父亲一张造型很别致的图样,让我们家给编织一块新的羊毛地毯。我父亲让我过来……拿剩下的图纸……大人,您知道,那是一张很复杂的图纸,一次编不成的。……而且,我们还遇到了很多问题。”拉曼满嘴胡诌着,希望能蒙混过去。

可是,巡警是个负责的家伙。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一把拉起拉曼的胳膊说:“我陪你过去!我们看看卡尔坦森先生怎么说吧!如果你今天是想来偷东西,或者想干点别的什么的,你就完蛋了。”

就这样,巡警拽着拉曼,来到了一座漂亮的两层楼石砌房屋前,将拉曼一把推向了房屋的大门。

拉曼的心砰砰直跳。他根据巡警的要求,敲了敲门,然后哆嗦着等待。很快,门开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打开了门。她奇怪地看着拉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警员,问拉曼:“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噢,是这样,请您把这个转交给尊敬的卡尔坦森先生。请您告诉他,巴布的儿子,阿加利的学生,拉曼,来找他。……厄……来要一份关于地毯的样图……”拉曼说着说着就觉得完蛋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快露馅了,他都快哭出来了。而那个女孩只是将信将疑地接过了他的碎布片,迅速地关上了门。

这下,警察笑着盯着拉曼,轻轻拍打着手里的木棍儿。拉曼则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趾。他心里不断地在默念猴神哈努曼的名字,他在心里自语,自己从来没有欺负过城里的任何一只小猴子,他从来都是尊重猴子的!哈努曼是他唯一打心底信奉的神,这次一定要帮他。

“吱呀”一声,门再次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后面,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站在那里,长长的脸,高挺的鼻子,还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他斜批着白色的长袍,内里穿着紫色的上衣,露出一只手臂,显得简洁又高贵。看到拉曼,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用爽朗的声音大声说:“听说有人要问我拿编织地毯的图纸。哈哈……那么,小纺织工人先生……进来吧。”

年老的女仆低垂着眼眉,哭丧着脸向管家依苟抱怨:“管家大人!少爷一点都不肯吃药,他一句话都不说……”

依苟没有心情听这些话,他摆了摆手,将老女仆打发走了。他背起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说实话,现在他回想起昨天关于参礼城外马球比赛的事情就非常生气,那些翩翩贵公子们,就知道整天嬉戏玩闹,并且颐指气使。乔是一个好孩子,他总是默默忍受这些讨厌的事情。可是,现如今事情还是找上门来了。

看到依苟忧心忡忡地在来回踱步,医生阿南达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来。

阿南达知道,当下依苟面临着多么大的麻烦,因此他安静地等待着……直到,依苟看见了他,并立即移出座位示意请他坐下。“怎么样?”依苟急切地询问。阿南达摇了摇头,苦涩地回答:“膝盖以下全都碎了!最关键的是,两只膝盖碎了,这样就没有办法了……”

听完阿南达的话,依苟整个人震了一下,接着缩到椅子里面去了。

医生想了想,继续说:“依苟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个有见地的人。因此,我希望您尽量能够理性地和我继续交谈。”他停下来,等待依苟的回复,然而依苟一声不吭。于是,医生继续说:“我们有好多年的交情了,你知道,我的口碑怎么样。现在,阿奎拉少爷的问题非常严重,需要你拿个主意。”

“血都淤积在膝盖以下的部位,小腿开始严重的肿胀起来。如果去询问曲女城或者摩羯陀城的医生们,他们肯定会作出同样的判断。”

依苟支起身子,将脸从阴暗中挪出来,直直地看着医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尽快做截肢的手术!不然……等到小腿开始腐烂,就会……”医生小心翼翼地说着。

老管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朝后面摆了摆手,径直走出房间,向门廊走去。医生呆在房间里手足无措。片刻之后,医生听到外面传来了各类器皿碰撞在墙上发出的爆裂声音……

第二天上午,马利克和几个纺织业行会的执事穿了他们最干净、最得体的衣服,站在法庭里。埃雷西亚大婶和其他几个纺织工人,被允许作为被告人的亲属参加旁听。在马利克他们的对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依苟——阿奎拉家的管家大人。另一个,是侯爵先生指派来的事务官,他穿着华丽的袍子,肩膀上还系着漂亮的肩章。他仰坐在皮质的座位上,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坐在这里,就足够表达侯爵先生的意思了。

法警先将格瑞斯夫人带了进来,让她站到马利克身后一个用铁质框架圈定的位置。在地牢里呆了一个晚上,格瑞斯夫人显得极为憔悴和苍白,脸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蜡色油渍。她平静地站在那里,两只手紧紧地握着身前的铁栏杆,以防止自己随时可能倒下,因此,她手指上的骨节呈现出惨白的颜色。当她看到正含着眼泪朝她挥手的埃雷西亚时,露出了凄婉的神情。

看到这样的场景,马利克突然产生了某种幻觉。他似乎感觉到,作为诉讼的代表,他和整个纺织业行会面对的是正对面那两个高贵的人,他们会决定生死,而不是由台上的法官来决定的。这是一个非常让人崩溃的幻觉。马利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过了片刻,法官从过道里走出来。肥胖的艾辛格法官由他的秘书用力搀扶着行走,尽管如此,他仍然喘着粗气。当他沉到高台上的座位里时,另一名文书立即将一摞厚重的皮质文件堆放到他的旁边。

艾辛格眯缝着眼睛瞅了瞅这堆文件,然后转向台下的事务官,他一边用鹅毛笔的笔尖戳打着文件,一边拖着长音说:“艾耶,你看看,有处理不完的案件!!你得告诉侯爵,我们不是骡马,我们也需要休息。”

事务官优雅地站起来,向法官深深地鞠了一躬,开口道:“侯爵先生让我向您问好!尊敬的艾辛格大人。全城的人们都知道,正是您和您同僚们的辛勤劳作,才保证了华氏城无限的荣光!”

“嘿嘿!”艾辛格法官干笑了两声,将他的双下巴转向左面的马利克。他翻开案卷,然后用鹅毛笔点了点文件,对马利克说:“我亲爱的马利克!我相信,你也知道,这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案子。情况其实已经非常明了了,本来我可以直接作出判决,但是考虑到对你们的尊重,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充分抗辩的机会。”说完以后,他朝马利克真诚地微笑了一下。

马利克站起看,深深地鞠躬,然后尽量保持用轻柔的声音回答:“是的,我尊贵的法官阁下!我代表我所在的行会,代表整个韦伏种姓,表达对您的感激和敬意。”

马利克说:“谢谢您给我们抗辩的权利。我们也事先进行了讨论。我们尽量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只想说两点。”

“说吧!”法官轻松地表示。

“法官阁下,有两点我们想请您考虑。第一点,是关于我身边的这位妇人。在生活中,她已经一再证实了她高尚的品行,我们认为,无端地把她孩子惹出的事情,全都转嫁到她的身上,是不公正的。在这件意外事故中,她没有一点主观上的过错。第二点,是关于这件事情本身的。我们在事发后,询问了很多人,很多目击者,其中就包括我们行会里的一个孩子,他也在现场。大家一致认为,那辆马车其实在更早的时间,已经失去了控制,已经受到了惊吓。所以,马车的侧翻事故,和那个可怜的孩子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当然,我们行会认为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与我们有关,最重要的是,有一个高贵的人在事件里受到了伤害。因此,我们愿意倾尽自己的全力,倾尽行会的全力,补偿对方受到的伤害和损失……”

“够了!”……马利克还想说下去,却被一声暴喝打断!他对面的依苟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愤怒地站了起来。他激动地用手指着马利克,大声说:“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我们的车夫亲眼看见,那个孩子用了巫术……”

“咳咳……咳咳……”台上的艾辛格大声咳嗽起来。他涨红了脸,朝着依苟摆手,坚决地打断了依苟的话。然后他伸手去拿水杯,灌了一口水,把情绪稳定下来。他说:“这位……好吧,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法庭,即使你家族的阿奎拉公子是侯爵的座上宾,但这里也不是可以随意发表妄论的地方。难道,你觉得一个低贱车夫所说的胡言乱语我们可以采信吗?使用巫术是一个严重的指控,你得为你说的话负责任!”

顿了一下,艾辛格又将他的双下巴转向马利克,他尽量平和地说:“马利克!我刚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这只是一个小案子,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但是,显然你还不是很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我们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艾辛格想了想之后,用他胖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法律是这个意思,就是,让我们在判断事情的时候,尽量将事件的表象去除掉,留下真实的主干。这样,就能使得我们在讨论问题的时候,能够像绅士一样,而不至于落到像市井之徒一样。”他把肥肥的手用力地往下切了一下,接着说:“所以,我们现在讨论的这件事情再清楚不过了。马匹在遇到那个孩子时,失控了,车辆发生了侧翻,然后阿奎拉公子受伤了……”

“法官大人!不是受伤!我必须明确,我的主人失去了双腿!”依苟粗暴打断了法官的话。艾辛格白了依苟一眼,他现在非常讨厌这个穿着黑衣服的家伙,身为一个奴仆,竟然敢在法庭上如此的粗鲁。艾辛格考虑到自己的风度,并没有发作,他只是示意了一下那个叫艾耶的事务官:“艾耶!我想,法庭里面应该有的规矩你很清楚吧?”

“是的,法官阁下!”艾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但是我也可以理解当事人急切的心情!”

艾辛格翻了一下白眼,继续说道:“马利克,我的意思就是……该死……我刚才说到哪里了?”艾辛格愤怒地瞪着他的秘书,这让他年轻的秘书有点惊慌。但是很快艾辛格又回忆了起来……“马利克,我的意思是,把我们刚才说的那个情况,套用法律。《律法书》指出,吠舍或者首陀罗惊了婆罗门和刹帝利的马驾,必须受到处罚。并且,如果惊驾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是必须施以极刑的。而《法典》则指出,当事人逃逸后,家人应当有一人承担这一责罚。这里面的本意,就是防止犯罪者用逃逸来躲避罪责。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马利克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格瑞斯夫人听完法官的话,默默闭上了眼睛,有晶莹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她吞咽了一下泪水,坚强地面对着法官,开口说话:“法官阁下,作为即将要遭受刑罚的人,我可以说几句吗?”

艾辛格没有回话,他耸了耸肩膀。

“法官阁下!”格瑞斯夫人说:“我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可说,只想问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在您的判决之后,法庭还会追捕我的孩子吗?如果抓住他了,他会受到什么刑罚?第二个问题是,假如昨天上午,马没有受惊吓,而是直接压死了我的孩子,您会像今天一样开一个法庭来审判凶手吗?你能循着自己内心来回答我的问题吗?”

格瑞斯夫人的话,看似提问,实际上更像是挑衅。也许吧,只能是一种猜测,艾辛格可能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敢于如此挑衅的低种姓黔首。他听完格瑞斯夫人的话,怔怔地坐在那里,张大了嘴巴。

这样的挑衅完全无法容忍。向来,艾辛格认为森严的等级制度就是华氏城保持宁静和稳定的坚实基础,只有循着这些制度生活,人们彼此不超越雷池半步,才能防止混乱的出现。现在,特别是最近,总是有人拿着那些一无是处的廉价的善良、同情、公正或者什么东西,来挑战神的底线。这种事是艾辛格最反感的事情。

因此,几乎是在瞬间,艾辛格就被彻底激怒了。他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停地用手指点着着格瑞斯夫人,说不出话来。即使他是一个非常有风度的人,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接着,他挥手示意他的秘书:“让下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进来!你们都可以滚了!全都滚!全都滚出去!”他把羊皮案卷扔到一旁,想了想又对着台下大声嚷嚷:“法律就是保护制度的!法律就是保护人的尊严的!法律就是保护华氏城的光荣的!”

“马利克,你赶紧把你那些哭哭啼啼的婆娘给我带出去!都给我滚!”

子夜时分,拉曼翻过卡尔坦森家花园的围墙,悄悄爬到格瑞斯暂住二楼房间的窗台上。他小声敲了敲窗台的大理石窗沿。听到动静,根本无法入睡的格瑞斯一下子从床上翻身下来,跑到窗台前。月光下,两个孩子的脑袋凑到了一起。

“格瑞斯,我知道你会很难过……”拉曼低声说着:“整条街道都难过极了,妈妈们都聚在我家里哭泣……我爸爸说,明天早上就要行刑……”格瑞斯接连两天都在胡思乱想,他自己想了一万种结果,现在,终于不用再想了,终于有了一个最坏的结果了。他感觉浑身发软,特别是手脚一阵阵地发麻。“拉曼,你记得吗?我们走的时候,我妈妈让我记住她的样子,可是……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我要去看妈妈……”格瑞斯伸出手,抓住拉曼的胳膊,慢慢地就开始哭起来。拉曼整个人悬在窗台上,他看着格瑞斯,心中无比难受。“来吧,我带你去……”拉曼咬着牙回应格瑞斯。

天才蒙蒙亮,第一缕晨光尚未降临。刑场已经在城市东北部的月城边搭建好了。艾辛格早早地乘坐马车赶到这里,当他从车上看到刑场边里里外外围着的纺织工人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他撇了撇嘴,对旁边的秘书说:“人们总是这样,怀念过去的好时光……”秘书被他这句毫无来由的话说得傻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刑场分成两个木头搭建的平台。格瑞斯夫人被绑在左侧平台的一根柱子上。尽管她穿着灰色的麻布衣服,但看起来仍然一丝不苟,整洁并且宁静。她哀伤地看着台下的朋友们,他们一早就来到这里,相互拉着手,默默守候着。而右侧平台是为法官和执行官准备的。中间,站着穿黑色斗篷,完全看不见脸的刽子手。艾辛格下车,走到马利克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我已经让人跟他们交待过了,会用最快的速度。她不会有什么痛苦的。……额,还有,我把她的罪名降到最低格,所以不用绞刑或者斩首什么的,他们就轻轻的在她脖子上抹一下。很快就结束了。”听到艾辛格说的话,马利克就像雕塑一样,阴沉着脸,低头不语,没有回应。看到马利克这个态度,艾辛格摇了摇头,走开了。

格瑞斯夫人看到了对面的法官正和马利克低声交谈着,她看了一会儿,恍惚间却好像突然看到人群里有她的丈夫,还有忠诚的项苍,再仔细看,又什么都看不见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也微微笑了起来。她在心中对自己说,我用尽了全力,坚强地活到现在了。那么多苦难追逐着我们,但是我没有让你失望吧。孩子长大了,聪明又善良,再过几年,就可以成为一个勇敢的男子汉了。想到孩子,格瑞斯夫人又想起了那些她和小格瑞斯相拥着唱催眠曲的夜晚,想起了烛光下格瑞斯出神地听她讲故事的景象,想起了格瑞斯刚刚学会走路时,咯咯笑的样子。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她勇敢地生活过,温柔地幸福过。

……

当她感觉到嘴角有一丝腥甜的味道时,她知道死亡来临了。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喉管涌出来,接着她开始很难呼吸。

格瑞斯夫人睁开眼睛,望向天空。她不想看见自己满身血污的样子,于是她就用尽全力看向天空。

真是幸运啊!她看见了一群鸿雁正缓缓地飞向南方。尚在年少时,她曾听老人们说过,这些候鸟随着季节翻越重山,在南北间迁徙,想必,来年春天它们一定会飞回北方。所以,明年春天,她的灵魂就可以傍着鸟儿的翅膀,飞回故乡了……

刚刚赶到月城旁边小路上的格瑞斯看见他们杀了妈妈!就在快跑到巷口的时候,看到了血正从妈妈的脖子上喷涌出来!格瑞斯的眼睛一刹那就红了,他挣脱拉曼的手,像疯子一样冲了过去!他要把那些人杀了!他要把那些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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