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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卷外篇 瀚海回凤二

“力劈华山”、“横断天门”、“风荡长河”,连续三天反反复复的练这三招。“月满长河”太女子气,练得不顺手,威猛一些就成了“风荡长河”。可练刀绝不像练剑那样随意飘洒,每一刀下去都要力拔千钧,还要控制好这把刀的刀气。于是每天回来都是筋疲力尽,饭也吃不下去,而且总是想吐,据玉燕姑姑说是被此刀戾气侵体所致。我心中发誓这次竞技会后再不用刀,这简直就是折磨人嘛。不过当我向张伯发牢骚说刀卖个好价钱后,是否可以多分点零花钱时,张伯立时脸色一板,“小子,你可是村里培养出来的孩子啊,吃大锅饭长大的,现在村里有事情要你出力,你还敢跟组织讨价还价,反了你啊!”说着一饭勺打在我的头上,起个大包,回去也不敢对沉玉说,只好装着没事似说是练功时不慎撞的,真够倒霉。

至于沉玉,现在已经完全痴迷于在娘的小房中看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扎在书堆里不出来。晚上则不知所谓的在我身上翻来覆去,搞得我心猿意马,运功调息都难以抑制。但问她什么事如此高兴时,她却又王顾左右而言他,索性不理她了,她才神神秘秘的透露出什么讲魔堂的玩意,我自然是云里雾中一概不知。她气呼呼的睡下后,夜里却常是不自觉的搂着我的脖子要我带她去讲魔堂,然而第二天再问,她却故弄玄虚的说我是在做梦,要我每天晚上最好把气海穴封住再睡。当然我受到启发,以后晚上直接就封了她的气海穴,果然后来就平安无事多了。

好歹到了竞技会开始的日子,肖伯做了一个刀鞘把刀套上,然后我带上刀就兴冲冲和沉玉出村,准备去玉湖村比赛。谁知出村口刚拐一个弯,玉燕姑姑、张伯和蔡伯就已经在村外等着我们了。我挺纳闷,这种比赛要这么多人陪着干啥?

正郁闷间,张伯却笑道:“估摸着这刀待会能卖个好价钱,我们还是给你当保镖比较好。”沉玉则是一脸春风的说道:“张伯,你不要担心,还有我在了。”大家一阵哄笑。我心里暗道就是因为有你在,他们才更担心了。不过这点小事居然有这么多人赶着凑热闹,在我们村尚属首次,难道就果真因为卖这一把刀吗?

到了玉湖村,我想起颜府那位姓沈的管家应该是住在这里,就打听着去找了一下。可惜他那些邻居说月前村一把大火,老沈一家四口没来得及跑,都葬身于火海,已是尸骨无存。

我就这样怀着一肚子心事进到竞技会场,里面早已是人山人海,各地来的竞技选手和观众把整个会场充溢着严严实实,热闹非凡,真可谓是一幅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的大好气象。而旆旗招展,玉带飘扬之中,传来的又是颜丞相那儒雅的淡定之音,“众位国朝父老乡亲,今天大家能从四海之内,风云际会于此,一展我朝健儿英姿飒爽之貌,是国朝的幸事,也是大家的幸事。希望……”但我是没时间再听他继续讲话了,被玉燕姑姑拉着急急忙忙到长跑处挂个号,就参加了十二圈追风赛的预赛,马马虎虎取得小组第三名的成绩,从而获得了下午参加决赛的资格。

追风赛结束不久,玉燕姑姑一脸似笑非笑的过来告诉我,武术比赛第一轮对阵的抽签结果已经出来了,我的对手是号称蒙古第一高手的蒙赤大师。我听闻吐吐舌头,叹息道这几天的苦功看来是白费了,想来以我全盛时的功力也要逊他一筹,何况今日之水准,能支持几招都不容易了吧。不过我还是奇怪的问道,他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参加我们国朝的竞技大会呢?玉燕姑姑解释说蒙赤大师和日本来的剑道大师柳生宗严是代表各自君主送贡礼至此,均是受颜丞相邀请作为此次武术比赛友情客串的佳宾,可谓是身份超然,实力绝强。

不过说首她马上又是话锋一转,说比武不是沙场拼杀,点到即止,无需捕搏命,但也要讲究以正合,以奇胜。不过我倒觉得无所谓,大不了就是第一轮输了被淘汰,也没什么可惜的。一边的沉玉倒是显得很兴奋,跟我说起小社消息来。“蒙赤大师乃蒙古达拉特旗人,八岁时在大青山下五塔寺作苦行僧,十六岁时云游天下,虚心求教,终于在三十八岁那年集密宗一脉之大成,炼就三花聚顶,五瓣花开,为人稳实敦厚,乐善好施,却又是嫉恶如仇。多年前更是在一个风雪之夜追踪一帮在草原上杀人亡命的马贼,当场击毙十三人,感化三十四人,被大漠牧民尊称为‘草原之神’,也是现在瓦刺的国师。”

我躺在地上舒展着身体,嘿道:“你再说两句我都要四肢发软,不战而降了。不是还要加上什么龙象般若功,天地如来掌吧!”沉玉温柔的摸着我的脸颊,抿起小嘴轻笑道:“才不是阿,他最厉害的武器叫金刚伏魔杖,据说是以日月之精加昆仑之紫青藤炼制而成,可刚可柔。刚者,无坚不摧;柔者,丝缠蔓绕。”她还没说完,擂台上已经是一声锣响,“有请第五百一十二位选手吴铭上场。”

第五百一十二位选手,岂不是排序倒数第一,我想着不由大笑三声,奋身而起,对沉玉说道:“为夫已成竹在胸,看我取那秃驴命来。”不曾想旁边却传来一记冷哼,“吴兄还是先为自己留一条命吧,不然下午追风赛都没得人陪我玩了。”我回头一瞅,正是南山村的曹义,后面还站着他妹子曹凤。我奇怪的问道:“今早的预赛好像没见到曹兄啊?”曹凤在一旁不屑道:“我哥是什么身份,他可是种子选手啊!”沉玉撇撇嘴,“怪不得现在年年粮食歉收,原来地里的烂种子越来越多了。”

此时台上已是锣响三遍,也来不及和曹家兄妹再斗嘴了。我飞身上台,将天涯明月刀连同刀鞘一并摘下,大喝一声,“蒙赤何在,速来受死。”谁知后面平地响起一声佛号,“这位小施主,老衲在此。”底下围观众人均是大笑,自是嘲讽我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至此,我咬咬牙,继续回头叫嚣道:“听说汝乃蒙古第一高手,敢接我三刀否?”蒙赤大师微然一笑,“小施主但来无妨。”

我学着远古时冲锋陷阵的样子,几个大踏步过去,连刀带鞘一齐劈下。结果是不出我所料,被他那棵老藤杖一弹一收就崩了出去,而且连人带刀被这股大力掀起,刚好撞上台边的铁旗杆上,砸了个结结实实,全身仿佛骨裂一般。这一招就让我摔了个狗吃屎,而我剑心诀中感受到的,还不过只是他两成功力而已。

这时又听蒙赤大师在那里说道:“施主骨相清奇,可惜心浮气燥,功力平平。但若能痛下苦功,十年后应有大成。”台下顿时是就一片此起彼伏的鼓掌和叫好之声。就在我气的牙齿格格直响时,那个****裁判居然也跑了过来,问我还起不起得来,是不是认输算了。

“妖术,你没看见吗?这是妖术!”

我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跑过去,再次大喝一声,“蒙赤休走,再吃我一刀。”

及至蒙赤身前,左脚九宫,右脚八卦。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若冲霄而撼北辰。刀鞘于半空中轻轻一弹,迸射而出,刀光急闪,力劈华山。天涯一刀,浩瀚而不知所出;明月两分,清皎而划开苍穹。冰冷如雪,凌厉如风,凶狠如雷,迅疾如电,一轮皎月般耀眼的刀光,急斩而下。此时此刻,就算对面站着的是杨铮杨伯伯,我满脑子也只剩下了四个字:天下无敌。

刀合。

杖断。

蒙赤大师不可置信的瞪着我瞧了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五个字,“好刀,我输了。”临下台时,他好像又想起来什么,转身对我说道:“此刀至强至性,小施主此次虽然获胜,但日久终不能制,望善自为之。”

而台下那些观众们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傻乎乎的盯着我手上的那柄天涯明月刀,对我这得来不易的胜利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发怔的裁判宣布第一轮比赛已经结束,我是最后一个晋级者时,那些观众几乎全都是一片惋惜之声,恋恋不舍的摇头而去,一声小小的祝福都没有留给我。偌大的擂台下到最后只剩下一名观众,极为幸福的说道:“笨猫,你刚才那一刀的英雄豪气,我好喜欢阿。”

“知不知道你下轮的对手是谁?”看着玉燕姑姑那似笑非笑的颜容,我就知道准没好事,随口应一句,“最糟糕也不过是柳生宗严吧。”可是当沉玉拉着我看对阵表时,我还是差点鼻子都气歪了,玉燕姑姑给我抽得这都是什么签啊,就是想把刀卖个好价钱,也不至于这样把我往火坑里推吧。看着沉玉一脸严肃的想说什么,我嘟着嘴止住她,“啊,这个我比你熟,还是我跟你介绍吧。柳生宗严,大和豪族人士也,柳生新阴流的创始人,乃当今日本第一剑豪。自户田一刀斋学刀后师从新阴流始祖上泉信纲,得真传。二十年前持日本第一名剑菊一文字渡海西来,与杨伯伯长河一战后,拜服而归。近些年来潜心研剑,不出江湖,但其子柳生宗矩以一十八岁之龄,已是尽败日本各派高手,前几年更是挑战中原九派十三门,在武当掌门清微道长真武剑和玄武真功强压之下,宁可断剑一击,也不退后一步而认输。虽此战获胜,但清微道长而后也不得不感叹,中原中青代高手,已无人可及其项背。柳生宗严今日之武功境界,由此可见一斑。”沉玉却是满怀希望和信心的说道:“那就是说没希望啦?”我笑笑,“希望还是有一丁点的,不然不要绝望了,嘿嘿。嗯,你有磷光粉没有,在我内袍上抹上八个字,看为夫智取柳生宗严。”

正谈话间,张伯慌慌张张跑过来,也没说话,拉起我就跑。我还来不及追问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被拉到一根大绳子之前,然后头上突地就被人缠上一束蓝巾。

“现在,第二场比赛正式开始。请各位观众都退到白线以外,选手们拿起绳子,预备!”

我摇摇头,不就是拔河比赛嘛,用得这么急把我拖过来吗?但拿起绳子后,往对面一瞧,才不禁大吃一惊。那些汉子们个个都是膀阔腰圆,五大三粗,头绕红巾,杀气腾腾的望着我们这边,眼里似要迸出火来,仿佛老虎吃人相似。

错手、顶脚、侧身,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大家都是憋着吃奶的劲往怀里猛拉。而我对面的那些选手实在是很夸张,二十多人脚在地了一踏,就踩出个小坑,暴起的尘地一下就朝我们侵袭过来。我在前面首当其冲,差点没被这些泥沙给埋进去。

有这样拔河的吗?完全就是杀人啊!我心里暗骂着,但奇怪的是我们这边的体格虽不如那边健壮,但彼此间用力的方式显然相当的默契。在旁边观众的呐喊助威声中,中央的红线居然还是不住的往我们这边移动着。但就在我们胜利在望时,从前端绳上传来一股火烧般的刺痛,一阵焦灼让我疼得白眼直翻。护体的剑心诀“佛光普照”油然而生,借着这股炎劲从紧握绳端的食指疾冲而出,顺着长绳就返射过去。对面前面两人首当其冲,双双大喝一声,均是虎口暴裂,血流当场,当场放脱掉绳索。我们一鼓作气,趁机急拉两把,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大获全胜。

“他们捣鬼,他们用妖术,他们有帮手!”对面抗议声越来越大,裁判无奈的说道:“第一局他们输了也是这么说的,还不是算你们赢了。第二局,长河联队胜燕京联队。第三局,准备开始。”

交换场地,中间休息时,我旁边一个高瘦汉子问道,“小兄弟身手不错,现在哪里发财?”我怔怔,“哦,无业游民。”他拍拍我的肩膀,“以后有空来我们长河帮坐坐,有事尽管找我徐中原好了。”我赶忙致谢,表示久仰之意,并和他干了一大碗酒,感觉果然又有些英雄豪气了。

第三局开始,形势和上局一样,我方虽然优势微小,但中央红线还是止不住的一点点向我方移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我也是满头大汗,咬着嘴唇大气都不敢吐一口,脚上那双布鞋都已被磨破了半边。正想着这回该叫张伯赔我双新鞋了,忽听对面整齐的一声暴喝,声振四野,每个红巾汉子都个个怒目圆睁,鲜血从咬破的嘴唇边溢流而出,煞是触目惊心。我想着也不至于这样玩命吧,连这种不惜有伤寿元的“天残吼”都用上了。但无可否认的这一招的确有效,我们先退半步,而后却整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拉回一大步,好在我在前面连踏九宫步法,几次改变他们用力的方向,才稍稍稳住阵脚。

也就在中央红巾往他们那边步步前移的同时,在我们这边的观众震耳欲聋加油之声中,大片大片热辣辣的烈油从侧面泼出,除我以外,都是正浇个满身,大家皆是一声厉喝,顿时力量倍增,红线一下被拉回到中央,又成为僵持之局。我皱皱眉,这样加油真是够损的,再看看沉玉挤到前面朝我开心的挤眉弄眼,我才明白,这油肯定浇得不简单。

我朝旁边一看,徐中原他们双目内均是精光湛湛,显得精力无比充沛,正是在油内放了诸如大力丸等挥发性药粉的现象,借着油渍和热气渗透进全身。而绳上所传来的我方劲气,更是越来越强,这样下去,取胜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大概也在我认为取胜已成定局之时,突地觉得对方的绳子像被钉子钉在地面似的,再怎样用力竟也拉不动一分一毫。再没一会,从我方绳上传来一股极其雄霸的力道,向对面直击而去。那边绳索一抖一颤之间,居然将这劲道轻易化解,看来也有一个高手在那边操纵着。

就在这两股劲道交锋的一瞬,绳子却是砰的一声从当中断开,双方人马都彼此相反的向后倒去,齐齐摔的仰面朝天。幸运的是,中间的红绳过的是我们边的界线,按照比赛规则,应该是算我们赢了。

我们这边顿时是一片沸腾,大家都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远古的奴隶获得自由后所突然爆发出的那种兴奋之情,有的甚至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而我在一旁则是极度的不知所措,站着呆怔片刻,正好看到沉玉在一边朝我招手,就赶忙跑了过去,问到底是搞什么鬼?

她一嘘嘴,示意我不要说话,让我往另一边看。那边果然出来一个魁梧得像头牛样的汉子,大声吆喝道:“他奶奶个熊,你们长河帮都是些龟孙子,尽玩些阴谋诡计,有种和爷爷单打独头来个。”

长河帮这边一听这话就不干了,立马围了上去。“你们彩凤旗神气个屁啊,愿赌服输,不要仗着自己是燕王府的一群走狗,就在这里乱吠!”

两边人马这一对峙上去,形势就壮观起来。远古仗打了不少,数百号人一齐群殴倒是第一次见到,想来这次倒可以开开眼界。可是我的愿望马上就落了空,双方人马推搡没几下,从彩凤旗后就走出一个中年文士,态度甚是彬彬有礼,双手一张,就将他们那边人马拦在身后,“大家都先别动手,听我说两句。”长河帮那边跟我说过话喝过酒的徐中原也走出来,稳定一下这边的情绪。

这时就听那个中年文士说道:“众位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人,都知道在外面混饭不好吃,就这样不光彩的让我们退出关外,不要说我易水寒无法向萧旗主交待,我们关内外十几万兄弟恐怕也不答应。”

徐中原盯着易水寒道:“依兄弟的意思,是要再划一条道走了。”

易水寒道:“请教兄弟尊号?”

徐中原坦然一笑,“在下长河帮京畿舵主徐中原,虽比不上燕帮主的话那样有份量,但今天的事倒也能做个主。不管如何,我们长河帮今天虽然胜得有些侥幸,但胜就是胜了。你们想要再划条道,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易水寒的脸笑得有些发白,向后面喊一声,“拿剑来!”很快,一柄寒气夺人的长剑就到了他的手中,但见他毫不犹豫地左手擎剑一挥,一只血淋淋的右臂就掉在地上,霎时震惊全场!

啊,我忍不住叫一声,“不要。”待要过去,却被旁边的沉玉一把拉住,“你过去干嘛,他那只手臂如果能暂时保住彩凤旗在关内的优势地位,萧凤梧那老家伙还不知要怎样奖赏他了。”

“徐兄,这样够不够?如果徐兄还觉得不够的话,小弟愿与徐兄与此时此地一掌定江山,负者退出关内,再无更改,如何?”易水寒自行封住穴道止住血,由几个兄弟搀扶包扎着,面色苍白,咬紧牙关说道。

“易兄果然是条好汉子。既然易兄如此说,在下岂有推脱之理。只是易兄现在重伤未愈,过些时再比却是无妨。”

“大丈夫一言九鼎,就在此时此刻!”易水寒说话牙齿都在打着冷颤,我真怀疑他是想拼命还是拼内力。

“我最讨厌这些傻瓜了,以为自己有些血可以浪费了不起啊,干脆让他们组织一个献血会好了,我来负责收购。”沉玉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没看他们怎么比试,就硬把我拉走去看射击比赛了。

射击比赛这时已经结束,蒙古的一个王子铁木尔夺得桂冠,正在那边洋洋自得的领奖。但为了大家向更高的难度冲击,主办者特意在校场内树立一根三百米高的辕杆,上面又伸出两支细杆,用乌金线分别吊下一支金钗和一册《兵书集注》,并许诺谁能先射下就归谁所有。

“我要金钗,你跟我射下来嘛。”对着沉玉的撒娇和纠缠,我只有在一边嘿嘿的摇头。要知这样高的辕杆,就算极强的臂力,也需有三百石以上的强弓才可办到,寻常弓箭,只怕弓拉断也沾不到一点边,至于精确到断线一击,更是不济吧果然如我所料,大多数人的箭刚射过半程就从空中纷纷坠下,偶尔有一两支箭能射到上面,也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了。

“嗯,姑娘既然喜欢,本王给姑娘射下来就是了。”我和沉玉闻言不由一惊,回望过去,只见后面骑马掠过一人,头罩金盔,遍体玄甲,身材威猛,满脸褐色胡须,正是刚才前台领奖的铁木尔。

“将军好威风啊!果然不愧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传人。”所谓回头一笑百媚生,铁木尔在马上看得晃了两晃,那一瞬即逝的魔女风姿,差点没让他从马上掉下来。

“就算上以草原上千匹的骏马,万里的牛羊,来换姑娘的一笑,也是值得的,何况小小金钗,有何难乎?拿我的落日金弓来!”说完铁木尔一骑绝尘,在我百步外立马,那挑畔的目光刺得我好痛。

“一千匹骏马,三千两黄金,一万二千两白银。天哪,那可是万贯家财啊!”我盯着沉玉,惊讶的露出一副贪婪的笑脸。

“你拿出点刚才击败蒙赤的勇气来,不要用这样庸俗的眼光看着我好不好?”沉玉气得把脸都别过去了。

勇气我当然有,但没有好的弓箭,也只有看那铁木尔唱独角戏了。正在暗自沮丧之时,这时一个温和圆润之音从后面响起,“前面是吴子云吗?想射的话,将我这把千钧驽拿去,但用无妨。”回头望去,说话那人正是当日在颜府内遇到的一位将军,听颜龙玉说叫甘雨松的那位。但使我暗自吃惊的却是他身边一人,年约四十上下,身长八尺,龙眉凤眼,阔面重颐,当真是威风凛凛,仿佛天下雄壮智勇都集此人于一身,我有种错觉的是,不会是岳武穆在世重生吧!

我应诺谢了一声,反身取弓,只听甘雨松又对那人道:“李兄,此次入朝拜贺,想必也不能空手而归。上面那本《兵书集注》,有汪元帅借鉴前贤,对各类兵书提出的独到见解,以李兄如此爱兵知兵之人,不取未免可惜啊。”那位将军捻髯笑道:“蒙甘兄错爱,舜臣勉力一试,若有不逮,还请勿要见笑就是。”

我想甘雨松会借弓给我,也真是出乎意料。不过现在没功夫想别的,从试箭匣内取出一支金翎箭,弯弓搭箭,心明如水,侧身下沉,千钧驽徐徐拉开。果然是把好弓,虽然没有千钧之力,但拉满了只怕也有五六百石左右,随着虎筋弦咯吱咯吱绷紧到了极限,我右身微挪,眼箭钗三点连成一条光滑优美的曲线,右手五指砰地一弹,正所谓弓弯满月,箭追流星,一箭离弦,呼啸而出。

想当年温候一百五十步外辕门射戟,已被誉之为将中之神。而今三百步外,眼看我那支箭马上将要断线落钗,旁边的沉玉已是早早兴奋得雀跃欢呼,我也不禁有些得意之感。谁料从铁木尔那边这时竟也是一箭斜斜射到,眼见两箭同时穿过金钗,但他的箭竟硬生生将我的箭击得直飞而起,明显劲道比我是强韧有余。我虽然很是佩服,却当是没看见似的,厚着脸皮在底下将金钗一把抢过,向那边一拱手以示感激之情。铁木尔只是对我哼了一下,眼光却是看着我身后,渐渐地凝重起来。突地只听他的马嘶地一声长叫,前蹄腾空而起,手中的落日金弓将他的人和马竟是完全的笼住,雕翎箭在那一瞬破空而出,直奔吊着《兵书集注》的金线而去。人马箭浑然一体,草原英姿雄视天下,这一箭也真可谓是石破天惊。

几乎也是同时,我身后一阵劲风响过,一箭带着极其飘荡雄健的气道后发而先至,凌空一击断线。而铁木尔的箭是是同样击断了这根箭,但那箭头仍是不折不挠,直飞长空而去。而铁木尔的箭却是一个筋斗倒栽而下,软软从空中翻转着掉下。铁木尔驰马接箭,将兵书也一并接住,朝我这边跃马奔过,一扬手将书从我头上甩过,拱手对后面道:“好箭法,铁木尔受教了。”

这时又听身后的甘雨松说道:“落日果然欺后弈,号猿直欲胜由基。雕羽翅摇飞钗玉,雄兵十万脱征衣。李兄此箭,比之鹿山当日又精进许多啊!”我和沉玉回头望云,那李舜臣刚刚收好号猿弓,无限感慨的说道:“与师兄一别二十余年,不知此生是否还有相见之日,可惜啊!”甘雨松此时也显得很无奈,“阳明兄生性洒脱,不为官场所容。不过他在江西也确是政绩显著,希望朝廷能有再次起用他的一天吧。”李舜臣却再没有说话,微微摇摇头,转身就待和甘雨松一起离开。

我这才想起千钧驽还在我的手上,忙赶上两步,半蹲而跪,“谢甘将军宝弓。”没想甘雨松拍拍我的肩膀,“你现在正值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这弓就送给你了。”言语神色之间竟是带着说不出的酸楚。这时沉玉从后面跟了过来,把二人拦住,“两位将军若觉得我夫君是个可造之才,何不收他为徒呢?”甘雨松很困惑的看着她,一抬手示意要我起来。我忙收弓站起,“这是拙荆江芸,村野鄙妇,失礼之处,还望将军海涵。”江沉玉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是可能会在街上某处会被某些嫉妒我的人砍个十七八刀,二来她出于自身的原因也不宜张扬,故有此说。

甘雨松和李舜臣却都笑了,大概是觉得“乡野鄙妇”这个词用在沉玉身上远没有“乡野村夫”这个词用在我身上这么贴切,所以由我口中说出来,实在有些滑稽吧。甘雨松哂道:“我本事和李将军相比,莫如李门弄箭了。”李舜臣想想,把两只手握成拳向前伸出,笑道:“两位人中龙凤,老夫不敢自专,但姑娘若能猜出我待会先张开哪只手,我就送本箭诀给你相公,如何?”

李舜臣如此说,自是不太愿意的意思。因为无论沉玉说先张开左手或右手,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随心所欲的张开另外一只手予以否定。而自从师傅故去之后,我也无意再拜谁为师。沉玉也许是想让我多攀点人情而已,想以后更有所图谋吧。可我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想干大事的人。但话说回来,对于李将军我还是很钦佩的,谁会怕技多压身呢?

沉玉目光一凛,凤目含霜,使得我心中一惊。刚想出言劝阻,但见她眼中寒意一闪即逝,脸色随即和缓下来,柔柔说道:“李将军先张开的手,一定是你后张的手的旁边那只手。”

大家都怔住,虽然这句话拐弯抹角,但意思表达的非常明确,李舜臣也无法说她的说法是错的。只得含笑颔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沉玉,“你相公箭术已经很不错了,让我收他为徒愧不敢当。这本《雕翎箭术》是我多年以来记下的一些粗浅心得。今后两位小友若得闲暇,有所指教,只管到朝鲜都护府一晤就是。”

“天哪,凤尾箭,雨花箭,一箭三雕,连城箭,盘龙箭阵,这位李将军可真是了不起。”我边走边翻,觉得里面内容博大精深,回首望望甘李二人远去的背影,一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回头看着沉玉怀抱着天涯明月刀的娇俏模样,忍不住走过去将那支玉钗插在她云鬓之上,搂着她咬着她的耳朵道:“你这个魔女,刚才莫不是想砍掉李将军一只手吧!今后不要这样了,淑女点嘛!”

“哼,我不淑女吗?谁像你那么笨啊,我只是手中有一些石化粉,想给他抹上一点,看你那样紧张,只好再想个法子了。”沉玉狠狠用刀背敲了我一记。

“快准备过来啊,那边擂台赛快要开始了。”张伯在不远处朝我们大声的嚷嚷。

“这个老鬼,总是喜欢偷窥人家。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让他受受罪。”沉玉一边在我身上抹磷光粉,一边表达着对老家伙的不满。我倒是无所谓,挥手朝他们喊道:“来了,来了,我衣服还没穿好了。”没想这句话引来满场暖昧的目光,大家指指点点很是骚动了一阵。

待走到拔河比赛上那块场地时,易水寒和徐中原的掌力比拼也到了最后关头。两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间,这时事关内外权属一战,全力施为之下,两眼均是满布血丝,头顶白气蒸腾,身子颤颤危危,但大家咬着牙关竟是谁也不敢后撤一步,当算得上视死如归。我一望之下,心知必是两败俱伤之局,看着易水寒那随风舞动的长袖和徐中原面如金纸的残相,心到再不出手,只怕这两个人当真会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英雄难得,救人为先,于是不及细想,从刀鞘中抽出天涯明月刀,大喝一声,“撤手。”

随着这声大喝,我潇潇踏上两步,跃在半空,刀锋一卷,由上而下力劈而出,两人见势不妙,对望一眼,意由心生,彼此间借力打力,收力间反击一掌,同时瘫软在地。但狼狈的是,我这一下全力施为,澎湃的刀气竟然夺然而出,控制不住的向前面围观人群直击而去。就在我暗叫不好之时,从人群中斜斜掠出一条矫健身影,猝然一掌轰起满天尘土,将漫天刀气消靡于无形之间,在空中又如苍鹰搏兔般将我拎起,顺手将我的刀也一并夺过,翩然几个旋身方从半空落下。接着就听到长河帮那边排山倒海、齐整雄壮的喝彩之声,“燕帮主神功盖世,威震天下。唯我长河,四海一家。”

而当我从地下翻身爬起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有生以来看到的最深的墨眉,最闪亮的眼睛,然而刀削斧凿的颧骨下,不相配的却是满下巴不修整的大胡渣子,实在是有损这个灰衣汉子形象。

划最快的船,用最快的剑,和兄弟们喝最烈的酒。为一个船女被奸污之事,独闯汪府,搏杀当事人成峰。被汪胜猛所擒后,以一句“天下人不敢管,我管。”赢得汪胜猛赏识,顺其自由发展,由燕老帮主手上传下来的长河帮才不断发展壮大。而他与那个船女最后相恋成亲之事,更是闹得整个江湖沸沸扬扬,听说燕老帮主最后被他气死,有的说又是谋杀,总之围绕着他的传奇是一匝接着一匝。你或许以前没见过他的人,但绝不会没听说过他的事,这就是现在巍立于我眼前的灰衣汉子,号称飞燕惊虹,义薄云天的长河帮现任帮主,“出水神龙”燕云天。

他的食指缓缓从天涯明月刀上划过,淡淡赞了一句:“好刀。”垂手又将刀递还给我,“此刀非小兄弟能掌控之物,还望善自度之。”我赶忙拱手称谢道:“帮主金玉良言,在下受教了。小可自当在比武竞技结束后,将此刀卖出。”又微微向旁观众人颔首道:“到时少不得也要请众位帮衬一下,先谢过了。”

燕云天“咦”了一声,似是为此事我卖刀之事有点奇怪。但他很快恢复过来,面对着我大声说道:“小兄弟,你这次出手,我们长河帮是该谢你还是该恨你呢?”还没等我的脑袋转过弯来,他又转过头去对长河帮帮众喝道:“兄弟们说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似乎很犹豫。他的犀利眼光从帮众身上一扫而过,“兄弟们说,是徐兄弟性命重要,还是那暂时的关内优势地位重要?”这句话显然不需要多想,众人齐声高喝,“徐兄弟性命重要,徐兄弟性命重要!”

燕云天双手向下按住,示意众人平静下来,“这就是了。徐兄弟如果有事,我们又少了一个好兄弟。但关内呢,只要大家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恢复故土,指日可待啊!”再度回首,对着易水寒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今日不难为与你。回去请带句话给你们萧旗主,明年今日,中州聚义楼上,我与他缄定关内谁属。你去吧。”后面长河帮众更是热血沸腾,“帮主仁义无双,威震天下。唯我长河,武林称雄。”

易水寒哼了一声,“仁义无双,只怕也未必。燕帮主,我看这位小兄弟年龄虽小,却是身定气闲,做事泾渭分明。中州一战,不妨请他作个评判如何?”燕云天洒然一笑,“我当然没意见,只不知这位小兄弟意下如何?”沉玉这时却从后冒了出来,“当然不行了,我家相公才疏学浅,论资历也该是大相国寺天音大师,少林寺玄慈他们,他算个什么啊!”我其实知道沉玉的意思,当评判的人资历不高,武功不强,随时有被人要挟或杀人灭口的可能。但心中热血上涌,娘也说过,行百里者半九十,我这一刀没能解开他们两家的仇怨,怎可就这样一走了之。一念及此,我拱手道:“小子自不量力,愿见证中州一战。但求胜负总由天定,公道自在人心。”

路上被沉玉不断的埋怨,我自知理亏,一直没有做声。没想到她后来气呼呼突然来了一句:“天下乌鸦这么多,我怎么就找了嘴巴最黑的那一只呢?”我哈哈大笑,接道:“所以才会找魔女姐姐为我这乌鸦嘴解咒啊,所我所知解这种咒的方法可不多哟。来,亲一个先。”

“城南城北看桃李,依倚年华。杨柳藏鸦,又是无语踢落花。春风一面长含笑,偷顾羞遮,分付谁家,把酒花前试问他。”听着沉玉轻哼《采桑子》的小曲,我眼光沉醉如水,直到被前方上台的锣声一催,才勉强一个鸽子翻云跳上擂台,正对上了已等候多时的日本剑术宗师,柳生宗严。

修长的身材,白色的肌肤配上玄色的长衫。举止从容不迫,优雅自如,精雕细琢出来的脸,虽比不上老三那样俊朗,却是端直方正,恰到好处。他左手轻按着一柄红柚香檀梧桐木剑,用篆书刻着四个小字,“风林火山。”看到这个人,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苏东坡的那首《大江东去》,想到了杨伯伯,想到了娘,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可是那个该死的裁判并没让我这种诗意的感觉持续多久,一声毫无表情的“开始”让我恨不得吐他几下口水。我缓缓从刀刀鞘中拔出刀,流月的光芒渐渐将擂台完全的笼罩,底下的人群已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突然间静的可怕。但柳生宗严的眼睛却丝毫没有被光芒悸动,我只知道,他正在看着我。而我只说了一句,“请大师指教。”手中弯刀以剑式“有凤来议”起手敬礼,至最高处双手擎刀,“力劈华山”迅雷不及掩耳急斩而至。柳生宗严微微一笑,只是脚向前轻挪一小步,但这一小步却将他的微型完全移出了我刀势所及的范围,向我贴身直逼过来。我不及细想,从中间硬生生将刀势转开,“中流击楫”再转“横断天门”,他赞一声“好”,木剑斜斜支地,身子如平板长桥霍然卧下,刀锋贴着他的鼻尖平平划过。玄功护体,果然不一般,这等刀气居然奈何他不得,既然他有心让我表现,我何乐而不为。身形随刀势一转,再承接第三式“风荡长河”。风雨如晦,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开合不定,将他刚飘起的身形完全罩住。也在这时,我刀背上铛的一声响,被他的木剑轻敲一下,顿时刀势一缓,刀气一滞。我情知不妙,急中生智,改刀法为剑法“怒海流云剑”中的云腾一式“龙腾四海”,旧力生新生,绝处求生,反啮而出,再次向柳生宗严攻去。此时我的小腹已感到些许凉意,不由心中一宽,目的总算达到了。

最后的结果很好笑,我以仙鹤展翅之姿,将刀架在柳生宗严的颈项之上,而柳生宗严一剑挥出,坠肘平肩,我却是丝毫未见损伤,两人俱是一动不动。好久,柳生宗严目光灼灼向前一小步道:“哪里?”我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长河之尾,东海之滨。”他缓缓收剑,大笑下台,吟唱道:“人生五十载,去者恍如梦幻。念天地之悠远,唯余但求一败。”我转眼去找再次目瞪口呆的裁判,大声喝道:“胜负已昭然若揭,还不快些宣布结果。”

面对这样不可思议的结果,台下自然又是一阵哗然,我慢慢收刀,跳下台搂住沉玉,右手横起刀身,以极为雄壮悲凉的声音呜咽道:“众位乡亲父老,武林朋友,小子何德何能,有幸胜了两位前辈高贤,全是仗了手中这口天涯明月刀。可惜我武功低微,哪敢有暴殓天物之意?现在我们长河村又连遭劫难,小子夫妇均是父母双亡,家中一贫如洗,只好择在今日申时三刻于此地卖刀。希望届时各位同道能急公好义,伸出关爱之手,帮助一下我们这对可怜人,呜呜呜……”想起娘,我眼泪倒真是一下涌出,放声大哭起来。而沉玉俯在我的肩头,更是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好不怜悯。到最后我们干脆坐了下来,两人抱头痛哭。

众人叹息声中,纷纷解囊相助,张伯在旁边边抹眼泪边收钱边喃喃自语,“可怜的孩子们啊!”不知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大家两人不知哭了多久,围观人群才渐渐散去,沉玉像猫一样倦缩在我的怀里,任热泪在我的胸前湿了一大片,幽幽道:“这是我第一次用力的哭,是不是哭的很像。”我的泪水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像,很像。你要哭,就哭到你开心为止吧。”

旁边的张伯、蔡伯和玉燕姑姑眼里似也都有些湿,还是玉燕姑姑揉着我的风池、风府穴,为我止住哭声,“傻孩子们,别哭了,起来吃饭吧!”我这时身上一松,才记起一事,“麻烦姑姑,可不可以帮我找根裤带来。”大家一怔,都是转悲为乐,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边吃边叙述着刚才那一战,我还心有余悸。其实这一战根本就不是在比武,彻头彻尾的都是要使柳生宗严在短时间内相信我和杨伯伯有莫大的关系。一开始从四目相对时,我毫无畏惧的目光使他相信我是个问心无愧的人。而起手式很多人认为是平常的“有凤来仪。”但几乎没有人看到“凤回头”后面变成了“燕双飞”,而这正是当年长河论剑时,杨伯伯对柳生宗严划出的第一式,“似曾相识燕归来。”只不过可惜的是当时杨伯伯对我讲这段武林掌故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杨铮,是以并没有多问,不然今日依样画葫芦把后面几式都使出来,也省得后面废这么多的功夫,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及至后来我三番四次将剑气混杂在刀气中,逼柳生宗严出了一剑,让他感受到杨伯伯残余在我体内的那丝剑气。待他心有所悟时,那如风的剑气已扫过我的小腹,磷光粉受气而燃,正对着他在我的身前现出“要寻杨铮,务必停手”八个大字,一瞬而逝。不过为了他为了惩罚我在面前耍小聪明,其纵横剑气将我内袍裤带一斩而断,还好我掩饰的不错,才没有当众出丑。至于我架在他颈项上的那一刀,我笑笑,“我当时根本就砍不下去,也抽不回来,说狼狈些根本就是动弹不得,任之宰割。”

“柳生宗严的武功,我看不在老杨之下。二十年后东海若再次论剑,你们说谁胜谁负?”张伯口中喷出的竹叶青的香味使我昏昏欲睡。

“老杨临别之时,用剑已不滞于外物,随意所指,已能摇曳万物之精;我观柳生一剑,虽动静进退均怡然有致,但尚未达到天剑中无剑胜有剑的至高境界。”玉燕姑姑若有所思。

“嗯,那也不一定。之所以说无剑胜有剑,只是说杨伯伯的功力到了那种境界后,已不能找到适合他自己的剑,并不是说他一定不需要再用剑。所以我认为在两人剑心意识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有剑定能胜无剑。而当我看到柳生宗严眼睛的时候,他的剑心对我的震憾却是若有若无,比之杨伯伯‘无中生有’的境界,实在难说是谁高谁下。”虽然我现在功力平平,但敏锐的剑心意识仍然使我在交手中获益非浅,这一番话使得几人频频点头,脸色却变得相当忧虑起来。

“唉呀,大家也不用担心。论剑不论生死胜败,只论得失利弊。杨伯伯当年对我说过,柳生宗严要想在剑道上有所突破,杨伯伯是他候选路上的一个心结。反而言之,杨伯伯自己也期待着这一天吧,没有与之相当的对手的压力,哪会有他不断追求剑道巅峰的动力呢?”我不敢笑,说的是相当的严肃。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东海看看他老人家呢?”沉玉望着我一脸的崇敬和期盼之色。

“我曾经对自己说过,今后剑术大成之际,就会去东海去找他。至于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自己都生气。”我满脸的落魄之色。

“下午的追风赛凶险万分,能拿第一当然要好,但也不要过于勉强。”看着蔡怕眼中那担忧的眼神,我心中不禁咯噔一路,不就是跑步嘛,用“凶险万分”来形容是不是有些夸张。

不过当我立于赛道之上,烈烈风展的紫旗之下,看着其它选手臂上绑着的峨嵋刺,身上披着的龙纹软甲时,才知道“凶险万分”这个词真是不过份。随着观众们狂热的呐喊助威之声此起彼伏,各位选手眼中的目光不断纵横交错,彼此横眉冷对之时,我知趣地躲到后面去了,反正一开始我也不准备跑在第一位,只要能跟住大队就足够了。却不料冤家路窄,我刚分开人丛,钻到后面,就碰到了正在后面披挂的曹义。他现在确实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头上一顶银白逍遥头巾,身衬一袭银丝纱团白衫,一条蜘蛛斑红束身腰带恰压在腰上,乍看之下,颇有唐朝时“七箭定天山”白袍小将薛仁贵的风采。我暗想,这哪里是来跑步的,分明就是来相亲啊,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吴兄也知道该往后面走。”虽然是说话,他仍然是正眼也没瞧我,坐在一张圆凳上抬抬腿,让仆人帮他紧紧那双纵兔雕皮夹靴。我四周晃晃,看看他那个如影随形的妹妹居然不在他旁边,倒是有些奇怪了。

“英雄所见固然略同,但更多时候狗熊所见也是略同的。”我不客气的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把张伯今天刚给我的那双鹿皮靴脱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郑重其事的重新扣上,耳边又响起蔡伯对我玩笑似的叮嘱,“这双靴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坚固,质地柔软。除此之外,一无是处。但当它搭配我配制的不同药粉时,就能发挥它的奇效了。嘿嘿,叫什么好呢?不妨就叫天罡战靴吧!”我现在则是苦笑着穿上,不知这回是否又要成为他实验的再次牺牲品。

随着三声锣响,选手们都进入场地,一共二十四位选手,还没开始就在你推我耸中倒下了三个,迫使主办者不得不临时加了一条规则:参赛选手一律不允许携带伤人物品,违者立即取消比较资格,逐出赛场。就在这条宣布不久,赛道上就多出了不少杂碎,菩提子、毒龙镖、峨嵋刺、袖里剑,当真成了暗器大联展。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为一个区区追风赛冠军名誉头衔,大家犯得着这样拼命吗,难道其中是另有玄机?

不过此刻一声哨响,我从思索中迅速反应过来,而最奇怪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本该一拥而出的各位选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谁都不愿迈出第一步。如此良机,哪容错过,我大呼一声,“冲啊!”从后面人丛一跃而出,把一众目瞪口呆的选手转眼间就抛在后面。“移形换影”适于短距移动,“流月奔雷”适于长途奔袭,但必须胜在内力悠长,我刚以流月奔雷的身法狂奔过第一圈,真气就已有不继之象,不过回头瞧去,已把后面二十三位选手甩开半圈之多。不由心中一宽,再也不敢妄自提纵真气,用最基本的呼吸吐纳功夫匀速而跑。

当跑过第二圈的时候,后面快追过来的选手已经比较多了,也在此时,后面噼哩叭啦一阵惨呼之声又倒下了八个,“卑鄙,无耻,哪个狗东西居然在地下丢暗器。”于是主办者仓促之下不得不又临时增加一条规则:禁止观者向场内投掷物品,违者送入牢狱八年。

当跑到第三圈时,我开始加速,仍对后面的选手保持有小半圈的优势。就在我暗自庆幸间,场内风云突变,后面的选手们如风一样从我身边掠,我一看差点气晕了,“他们居然踩着踏板滑行!”那些家伙们经过时都飘逸的尚有心情拂拂他们的长发,实在让我无语。这时就听见旁边蔡伯的声音,“跑外道,四堆粉末中先踏****。”我闪眼观瞧,外道果然已经整整齐齐洒下四堆粉末,情急之下也只好依言踏上那堆白色粉末。这一踏不要紧,顿时脚踏在砂石地上就和在冰面上滑行一般无二,身体完全不受支配的向前滑去,总算凭我良好的平衡的技巧才没有倒下。

就这样滑到第六圈时,我排在第九位,曹义在第八位,我后面尚有六位选手。这时后面无故吹起一阵轻风,不知是飘来什么东西沾在我的背后,紧接着天上前前后后一堆马蜂向我直逼而来。我正踌躇之时,只听见蔡伯依然镇定自若的声音,“脱衣,红粉。”我急忙依言几个踏步踩上红粉,一阵红色浓雾立刻腾腾而起,在我身旁四面散开,所有蜂虫和那六位选手全都无一例外的瘫软在我后面的赛道之上,被医护人员抬了下去。

我好不容易屏住呼吸冲出重围,把外脱下裹好丢给在一旁观赛的沉玉,疾驰滑行中向她挥挥手,“不要打开啊!”在沉玉咯咯嘻笑声中,却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高亢的场内炸起,“为严肃追风赛纪律,避免各位选手滑行,偷机取巧,从第七圈开始,将每隔二十步设一路障,请大家小心。”我心里暗笑,大概是主办者维持不了这样荒唐的局面,赶快请沐伯伯出来撑场了。话音刚落,从观众群中每隔二十步左右凭空伸出一柄铁杆,而且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突然的冒出使前面六位选手措手不及,一个个都狠狠撞在上面,东倒西跌,骨断筋折,滚到道边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第七位选手已成了第一位选手,只听他轻哼一声,在铁杆及身的一瞬,双脚在滑板上轻轻一点,飞身上了铁杆,紧接着一个提纵,双臂翩然伸开,旋空转身,飘然落在前面第二根铁杆上面。“雁渡阳关”,观众中不乏高手,立刻便有人叫了出来。显而易见,前面这人一定和当年辽东的“云里飞鹰”上官飞有莫大渊源,难得有如此俊俏的轻功,我也不由暗自赞了一句。不过我倒也一点不担心他就能获得冠军,因为杨伯伯评论江湖名家时曾说过,“云里飞鹰”上官飞的轻功适合于登山,“万里神行”宗岱的轻功适合于送信,“魁影妖姬”萧迷人的轻功适合于侦敌,只要送信的那位弟子没有来,看来我夺冠还是大有希望。

不出我所料,前面那位选手在一连串眼花缭乱的跳跃之后,还是止住身形,开始缓步纵越铁杆。曹义这小子则是在放下滑板之后,在铁杆间高纵低窜,动作不雅,但身手竟也是非常矫健,不知不觉间已贴近前面选手。我心内暗笑,看来逃跑比较优秀的选手,轻功这方面的素质都不太差。反观我自己,却是哭笑不得,由于双脚停不下来,一步一滑,手脚并用,在铁杆间宛如跳蚤一样跳来跳去,有时候甚至是连滚带爬,直引来围观众人的满场哄笑。

好不容易支持过第八圈,我已被折腾着筋疲力尽,眼见被曹义他们越拉越远,我也有些灰心丧气起来。这时却又听见蔡伯伯从牙缝中细细吐出两个字,“蓝粉。”我想都不想,两只脚就蹦了上去。顿时就觉得身子一轻,在一片水光四溅中,一股强大的冲击流推着我如腾云驾雾般似离弦之箭般向前直飞而去。

当我飞近曹义时,正巧见他脚底一道蓝芒疾闪,从鞋底踢出一支银色长针狠狠的戮在第一位选手的屁股之上,可怜那家伙屁股就那么拧了几下,哼都没哼一下,就叭一声倒了下去。正在曹义得意洋洋的从那位选手的身上跨过去时,我身子从半空中落下,双手在他肩井穴上一按,凌空一个翻身落在他的前面,大步流星地向前奔去。心想曹义这一下至少要调息一阵才能恢复,所以大为宽心的在全场观众如雷欢呼声中,悠悠挥手慢跑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后面脚步声渐近,回头一看,曹义那厮牙关紧咬,目光如血的竟又追了上来。我想他肯定是有什么软甲护身,倒是后悔当时没下手重一点了。由于现在只有我们两位选手,他也不急于向前跑,总是想方设法贴近我。我不知道他又有何厉害的暗器会朝我招呼,干脆就跑到外道上面去了,在横向上总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两人就这样不急不慢,一左一右的跑,看来都打算在最后一圈一决高下。

第十二圈到的时候,由于选手只剩下我和曹义两个人,利用滑板作弊已经被禁止,于是路障又被完全的清除,以保持比赛的公正性。其实我心里清楚,只要不是进行这种无聊的跨栏比赛,我展开身法的速度远非曹义可比,沐伯伯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当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于是清心诀再次牢牢捏稳,流月奔雷的身法飘然展开,一下就甩下曹义二十多岁,开始了最后的冲刺。但也在此时,一股凌厉的刀气如急风骤雨般从正前方向我劈了过来,其劲雄浑豪迈,挥如猛虎,我只想到了五个字,“秋风扫落叶”,身体就被平平击起,像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去。于此同时,围观人群中一声惨叫,一个偌大的身体被平平推起,手中擎着一柄曲长蒙古弯刀从人丛中飞出,向我后面的曹义当胸刺到。我疾退之中回眸一望,赫然竟是蒙古王子铁木尔。

大相国寺天音大师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我对造宝塔没有什么研究,但也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来不及多想,就在身子在后飞退的同时,在铁木尔的刀背上用武当的“云手”用力往下一拍,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杀猪似的惨呼,自己则是心口一甜,一口热血吐口而出,两眼翻白的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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