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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生命的永恒(1)

死亡是给予哲学灵感的守护神和它的美神,苏格拉底所以说哲学的定义是“死亡的准备”,即是为此。诚然,如果没有死亡的问题,恐怕哲学也就不成其为哲学了。

动物的生存不知有死亡,每个动物,只意识着自己的无限,直接享受种族的完全不灭。至于人类,因为具备理性,必然产生对死亡的恐惧。但一般而言,自然界中不论任何灾祸都有它的治疗法,至少有它的补偿。由于对死亡的认识所带来的反省致使人类获得形而上的见解,并由此得到一种慰藉,反观动物则无此必要,无此能力。所有的宗教和哲学体系,主要针对这种目的而发,以帮助人们培养反省的理性,作为对死亡观念的解毒剂。各种宗教和哲学达到这种目的的程度,虽然千差万别互有不同,然而,它们的确远较其他方面更能给予人平静面对死亡的力量。婆罗门教或佛教认为:一切生灭,与认识的本体无关。此即所谓“梵”。他们并教导人们以“梵”观察自己。就此点而言,实此一般解释“人是从无而生”、“在出生之后始而为”,比有的西方思想高明得多。因而,在印度可发现安乐死和轻视死亡的人,这

在欧洲人的眼中简直是难以理解的事。因为欧洲人太早就把一些根据薄弱的概念强迫灌输进人们脑中,致使永远无法接受更正确、更合适的概念,这实在是很危险的事。其结果,就像现在英吉利某些堕落者和德意志新黑格尔派学生的否定一切,陷入绝对形而下的见解,高喊:“吃罢!喝吧!死后什么也享受不到了!”也许他们就是因为这点才被称为兽欲主义吧!

然而,由于死亡的种种教训,却使一般人——至少欧洲人,徘徊于死亡是“绝对性破灭”和“完全不灭”的两种对立见解之间。这两者都有错误,但我们也很难找出合乎中庸之道的见解,因此,不如让它们自行消灭,另寻更高明的见地吧!

我们先从实际的经验谈起。——首先,我们不能否定下列的事实:由于自然的意识,不仅使人对个人的死亡产生莫大的恐惧,即使对家族之死也哀恸逾恒。而后者显然并非由于本身的损失,而是出于同情心,为死者的遭遇大不幸而悲哀。在这种场合下,如果不流几滴眼泪,表示一些悲叹之情,就要被指责为铁石心肠、不近人情。若复仇之心达到极点,所能加诸敌人的最大灾祸,就是把敌人置于死地。——人类的见解虽因时代场所的不同,经常有所变迁,惟独“自然的声音”,却不拘任何角落,始终不变。从上述看来,自然之声显然在表示“死亡是最大的灾祸”,死亡意味着毁灭,以及生存的无价值。死亡的恐惧实际是超然独立于一切认识之上的,动物虽不了解死亡是怎么回事,但对它仍有着本能的恐惧。所有的生物都带着这种恐惧离开世界。这是动物的天性,正如他们为自我的保存时时怀着顾虑一般,对本身的破灭常生恐惧。因此动物遭遇切身的危险时,不但对其本身、连其子女亦加以小心翼翼的守护,不仅为了逃避痛苦,更是对死亡的恐惧。动物为何要逃窜、颤抖、隐匿?无非动物的生存意志使它们力图延迟死亡而已。人类的天性亦同,死亡是威胁人类的最大灾祸;我们最大的恐惧来自对死的忧虑;最能吸引我们关心的是他人生命的危险;而我们所看到的最可怕的场面则是执行死刑。但我要特别强调,人类所表现的对生命的无限执著,并非由认识力和理智所产生;它们反将认为眷恋生存是最愚蠢不过的事,因为生命的客观价值是非常不确定的——最少它会使人怀疑存在究竟是否比非存在好。经验和理智必定会告诉我们,后者实胜于前者。若打开坟墓,试问问那些死者是否还想重返人世,相信他们必定会摇头拒绝。从柏拉图对话录的《自辩》篇中,可以看出苏格拉底也有类似见解,即连笑口常开的伏尔泰也不得不说道:“生固可喜,但‘无’亦佳。”又说:“我不知道永恒的生命在何处,但现在的生命却是最恶劣的玩笑。”并且,人生在世,只是短短几十年,比之他不生存的无限时间,几乎可说等于零。因此,若稍加反省,为这短暂的时间而太过忧愁,为自己或他人的生命濒临危险而大感恐惧,或创作一些把主题放在死亡的恐怖、使人感到惶恐悚惧的悲剧,实在是莫大的愚蠢。

人类对于生命的强烈执著,是盲目而不合理的。这种强烈的执著充其量只在说明,求生意志就是我们的全部本质。因此,对意志而言,不管生命如何痛苦、如何短暂、如何不确实,总把它当做至高无上的瑰宝;同时,也说明了意志本身原本就是盲目、没有认识力的。——反之,认识力却可暴露生命的无价值,而反抗对生命的执著,进而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所以通常当认识力获胜、得以泰然自若地迎接死神时,那些人就可以被我们推崇为伟大高尚的人。反之,若认识力在与盲目求生意志的对抗中败下阵来,而一心一意眷恋生命,对于死亡的逼近极力抵抗,最后终以绝望的心情迎接死亡,则我们对这样的人必表轻蔑。(但后者这类人,也只不过是表现着自我和自然根源中的本质而已。)在这里,我们不禁要提出疑问:为什么对于生命有无限执著的人,以及尽一切方法延长寿命的人,反而被大家卑视轻贱呢?还有,如果生命真是大慈大悲的诸神所赠与的礼物,我们应衷心感谢的话,为什么所有宗教皆认为眷恋生命与宗教有所抵触?为什么轻视生命反而被认为伟大高尚?——总之,从以上这些考察,我们可以获得以下四点结论:(一)求生意志是人类最内在的本质。(二)意志本身没有认识力,它是盲目的。(三)认识是无关本来意志的附带原理。(四)在认识与意志的战斗中,我们一般偏于前者,赞扬认识的胜利。

既然“死亡”、“非存在”如此令人恐惧,那么,按理对于“尚未存在”的事情,人们也该会有恐惧之心。因为,死后的非存在和生前的非存在,应该不会有所差别,我们在出生前,不知已经经过多少世代,但我们绝不会对它悲伤,那么,死后的非存在,又有什么值得悲伤的?我们的生存,不过是漫长无阻的生存中之一刹那间,死后和生前并无不同,因此实在大可不必为此感觉痛苦难耐。若说对于生存的渴望,是因“现在的生存非常愉快”而产生,可正如前而所述,事实并不尽然。一般说来,经验愈多,反而对非存在的失乐园怀有更多憧憬。还有,在所谓灵魂不灭的希望中,我们不也是常常企盼着所谓“更好的世界”吗?——凡此种种,皆足可证明“现世”并没有多美好。——话虽如此,世人却很热烈于谈论有关我们死后的状态问题:一般书是借论述家常闲话触及这方面的,可说比谈生前状态问题的还要多出几千倍。这两者虽然都是我们的切身问题,谈论原无可厚非,但若过分偏于一端,则难免钻入牛角尖。不幸,几乎所有的世人都犯这毛病。其实,这两者是可以互相推证的,解答其一也可查究另一面。现在,我们权且站在纯粹经验的立场,假定我过去全然不曾存在,如此,我们可进而推论,在我不存在时的无限时间,必是处于非常习惯而愉快的状态;那么对于我们死后不存在的无限时间引以为慰。因为死后的无限时间和出生前的无限时间,并没有两样,毫无值得恐惧之处。同时,证明死后继续存在(例如“轮回”)的一切,同样也可适用于生前,可以证明生前的存在。印度人或佛教徒,对于这点,即有着脉络一贯的解释。正如上面所述,人既已不存在,一切与我们生存无关的时间,无论是过去或未来,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为它悲伤,实在毫无来由。

反之,若把这些时间性的观察,完全置之度外,认为非存在是灾祸,其本身也是不合理的。因为一切所谓的善善恶恶,都是对生存的预想,连意识也如此。但意识在生命结束之时,便告停止,在睡眠或晕倒的状态下也同样停息。我们都知道若没有意识,也就根本不会有灾祸了。总之,灾祸的发生是一瞬间的事情。伊壁鸠鲁斯从这种见地做出他研究死亡问题的结论,他说:“死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情。”并加注释说:因为我们存在时死亡不会降临,等到死神光临时,我们就又不存在了。即使丧失些什么,也不算是灾祸。因此,不存在和业已不存在的两者即应视为相同,无须惦挂在心。因而,从认识的立场来看,绝不致产生恐惧死亡的理由。再者因意识中有着认识作用,所以对意识而言,死亡亦非灾祸。实际说来,一切生物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嫌恶,纯粹都是从盲目的意志中产生的,那是因为生物有求生意志,这种意志的本质有着需求生命和生存的冲动。此时的意志,因受“时间”形式的限制,始终将本身与现象视为同一,它误以为“死亡”是自己的终结,因而尽其全力以抵抗之。至于意志是否有必然恐惧死亡的理由,我将在后文再详细分析。

生命,不论对任何人来说都没什么特别值得珍惜的,我们所以那样畏惧死亡,并不是由于生命的终结,毋宁是因为有机体的破灭。因为,实际上有机体就是以身体作为意志的表现,但我们只有在病痛和衰老的灾祸中,才能感觉到这种破灭。反之,对主观而言,死亡仅是脑髓停止活动、意识消失的一刹那间而已,继之而来的是有机体诸器官停止活动的情形,究其实不过是死后附带的现象。因而,若从主观来看,死亡仅与意识有着关联。意识的消失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点我们可以由沉睡的状态,做某种程度的判断。有过晕倒经验的人,更可有深刻的了解。大体言之,晕倒的过程,并不是逐步而来,亦非以梦为媒介的。在意识还清醒时,首先是视力消失,接着迅即陷入完全无意识的状态,这时的感觉绝不会不愉快。的确,如果把睡眠比喻为死亡的兄弟,那么晕倒就是死亡的孪生兄弟。“横死”或“暴毙”想来也不会痛苦,因为受重伤时,通常最初都没感觉,过一阵后,发现到伤口才开始有疼痛的感觉。以此推测,若是立即致命的重伤,当意识还没发现到它时,业已一命呜呼了。当然,若受伤很久以后才致死,那就和一般重病没有两样。其他,如因溺水、瓦斯中毒、自缢等,足以使意识瞬即消失的,都没有痛苦。最后,谈到自然死亡,因衰老而慢慢的死亡,通常那是在不知不觉间生命徐徐消逝的。因为人一到老年,对于亲热和欲望的感受,逐渐减低,以至消失,可说已没有足以刺激其感情的东西;想像力渐次衰弱,一切心像模模糊糊,所有印象消逝得无影无踪,事事俱丧失其意义,总之一切皆已褪色,只觉岁月匆匆飞逝。老人的蹒跚脚步,或蹲在角隅休息的身子,不过是他昔日的影子、他的幽灵而已,这里面又还有什么值得死亡去破坏的东西呢?就这样,有一天,终于长睡不醒,像梦幻一般——那种梦,就是哈姆雷特在他的独白中所寻觅的梦境。想想,我们现在正是在做那种梦啊!

还有一点必须附带说明的,生活机能的维持虽也有着某种形而上的根据,但那不是不须努力的。有机体每晚皆对它屈服,脑髓作用因而为之停顿下来,各种分泌、呼吸、脉搏及热能之产生等也因而减低。就此看来,若是生活机能完全停止的话,推动它的那股力量,大概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心。自然死亡者的面孔大都显出满足安详的表情,或许就是因此之故。总之,在临死的一刹那,大致和噩梦觉醒时的那一瞬间相类似。

从以上的结论,可知不管死亡如何令人恐惧,其实它本身并不是灾祸,甚至我们往往还可在各种死因上找到你所渴望的东西。当生存中或自己的努力遭遇到难以克服的障碍,或为不治之症和难以消解的忧愁所烦恼时,大自然就是现成的最后避难所,它早已为我们敞开,让我们回归自然的怀抱中。生存,就像是大自然颁布的“财产委任状”(造化在适当的时机引诱我们从自然的怀抱投向生存状态,但仍随时欢迎我们回去。当然,那也是经过肉体或道德方面的一番战斗之后,才有这种行动。),大凡人就是这样轻率而欢天喜地的来到这烦恼多、乐趣少的生存中,然后,又拼命挣扎着想回到原来的场所。——印度人为他们的死神雅玛塑成两种面孔,一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脸庞,另一种则是神色愉快的脸孔。何以若此?这可以从我以上所作的观察中,获得某种程度的说明。

我们仍从经验的立场,以观察尸体作为说明。众所周知,尸体已停止知觉、感受性、血液循环、恢复作用等现象。虽然我一直无法查明,这些现象为什么会停止、如何停止等问题,但我们可以推断,从前推动人体活动的那一股力量,如今业已离去。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若说它是意识——一般理性所谓的“灵魂"的话,显然是不当且错误的。因为以我向来的看法而言,意识并不是有机体生命的原因,毋宁说还是它的所产物,是其结果的表现物。总之,意识会因年龄的不同,而有所差异;因健康情形、睡眠、觉醒、晕倒等等不同的状态而呈现或强或弱的现象。

说它不是有机体生命的原因,而是其结果的表现,通常它只限于有机体存在时才能发生作用,一旦有机体死亡,它的作用也随之停止。我又发现,意识的完全错乱(即疯狂),虽会伴随着诸种活动力的低下或衰弱,使生命陷于危险的境域,然而他(精神错乱的人)的感受性和肌肉力量却反而增强;只要没有其他原因加诸他身上,他的寿命不但不会缩短,反而会延长。——其次,我又发现个体性是一切有机体的特性,同时它也是意识的特性。我虽然完全不了解这种个体性,但至少知道自然界的个别现象都是由一种普遍性的力量在无限相同的现象中推动着。——再者,我们也不能因为如今有机体的生命已停止了,以此推动它活动的那股力量也归于乌有。——那就像纺车虽已停止不动,但我们却不能因此推测纺织女郎亦已死亡一样。它也像钟摆再度回复它的重心、然后静止一样。乍看虽已停止活动,但不能认为重力已消失,重力依然在无数的现象中活动着。诚然,或许有人会反对我以上的比喻,认为在这种场合下,重力并没有能力停止这个钟摆的活动,只是我们肉眼看不到而已(钟摆仍永远在摆动之中)。有这种主张的人,不妨回头观察一下电气,当放电之后,电气实际上已停止其活动。我所以引用此例,不过是想表示即使最下等的自然力中,也有永远性和普遍性。我们切不可被那些短暂无常的现象所迷惑.更不必以为生命已停止,赋予生命的原理即已根绝,而认定死亡是人类完全的破灭。虽说现在已没有人有那么强的腕力能拉起三千年前奥狄塞的那把弓,但一个有正确理解力的人,总不致认为那一把弓强劲的活动力已完全根绝。由此推论,当可知,以前使那业已消灭的生命活动的那一股力量,与如今欣欣向荣的生命中活动的力量是相同的,这种思想,才比较切近真理。不错,我们的确知道,被因果的连锁所束缚的东西,是会破灭的,因为那仅是状态和形式而已。但另有两种东西与这些因果变化无关,一为物质,另一是自然力,这两者都是一切变化的前提。至少,我们若要做深一层的探究,认识一下赋予我们生命的基本因素到底是何物,必须在最初把它假设为自然力,同时还要假设它和形式、状态的变化完全无关。这些形式或状态,由于原因和结果的束缚,而时有改变,它们必须受存在的生成和消灭因素所支配。从这一点,也足可证明我们的真正本质是不灭的。当然只凭这些,还不能证明我们死后生命的持续与否,更不能期待从上述证明中得到些什么慰藉。虽则如此,但这点往往很重要,连认为死亡是绝对的破灭而产生恐惧的人,也无法对之轻视;生命最深奥的基本因素是不会被死亡所拘束的。

物质也同于自然力,并未参与因果所引导的无间断的状态变化,它以绝对的固执性,保证人类的不灭性,因此连一般愚夫蠢妇,脑海中也有本身不灭的信念。或许有人要说:“哪里!物质如尘灰,怎么可说固守着物质的自然状态,就可当作人类本质不灭的证据?”——错了!你们知否这些尘灰是何物?知道它们是由什么制造而成?你们在轻蔑它之前,对这些应该要有所了解。如今,那些被当做尘灰或躺在那里的物质,如溶解于水中立刻变为发出金属光辉的结晶体,如施以电气的压力,甚至可发生电光。不仅如此,物质可自行变成动物或植物,从那神秘的怀抱中发生生命——因为人类的肤浅而时刻担心着不知是否会消失的那种生命。但是,以这样的物质当作永恒,是否太无谓呢?并不,我敢下断言,惟有物质的这种固执性,纵使不过是比喻,甚至不过是影绘,却正可证明我们真正本质的不灭性。只有这些纯粹无形的物质——不是知觉所能感触到的,才正可作为思考永恒性事物的经验基础。——这些物质是物自体(即意志)的直接反映,同时,它们以时间不灭性的姿态再现意志真正的永恒性。

我们已曾述及,自然之声是毫不虚伪的。但诸位切不可将上述见解与“物质不灭”相提并论。一般从逻辑所产生的论点,虽不致有绝对的错误,但大抵是片面不完全的,例如,伊壁鸟鲁斯的彻底唯物论以及与之相反的英国哲学家柏格莱的绝对观念论,皆为极端片面的见解。这些学说固有“真”的一面,但必须附带某些特定的条件,才能显现出它的真理。若从更高的立场去观察,则可发现它仅是相对的真理,甚至是错误百出的。所以,惟有站在最高的立场,才能获致绝对的真理。我上述的见解,应是极不成熟的,但从古老的唯物论中所主张的物质(或谓影像)不灭,已显现出人类真正本质的不灭性;再从更高一层的绝对物理学立场,显现出自然力的普遍性和永恒性——生命力为一种自然力。因此,上述不成熟的见解,实际也蕴含着生物不会由于死亡而蒙受绝对破灭的主张,而认为生物是在全自然之中或者和全自然共同存续。

现在我们且换个角度,试观察死亡与全体自然究竟有何关系。以下,我们仍以经验的根据来讨论这个问题。

无可否认的,生死的决定应是最令人紧张、关心、恐惧的一场豪赌,因为在我们眼中看来,它关乎一切的一切。但永远坦率正直、绝不虚伪的自然,以及圣婆伽梵歌中的昆瑟孥,却向我们表示:个体的生死根本无足轻重,不管动物或人类,他只把他们的生命委之于极琐细的偶然,毫无介人之意。只要我们的脚步在无意识中稍不留意,就可决定昆虫的生死;蜗牛不论如何防御、逃避,或施展隐匿、欺骗的手段,但任何人都可轻而易举地将他捕获;再看看在张开的网中悠游浮沉的鱼,欲逃无门,无法作逃走的打算;还有,在老鹰头顶上飞翔的鸟,在草丛中被狼所看准的羊,它们都毫无戒心地漫步着,竟不知威胁自己生存的危险已迫在眼前。就这样,自然非但把这些构造巧妙得难以形容的有机体强烈的贪欲,并且将它们毁灭在极盲目的偶然、或愚者的反复无常、或小孩子的恶作剧之中。自然极明显地表示——他以简洁的神论口吻说出,并未多加注释——这些个体的破灭与他毫无关联,既无意义,不值怜惜,并且,在这种场合,原因或结果都不是重要的问题。但万物之母所以一任其子民处于无数恐怖危险的境遇中,丝毫不加保护,乃是因他知道他们虽毁灭,但仍可安全回到自然的怀抱中;它们的死不过是一种游戏而已。自然对待人类与动物相同,他的话也可应用在人类身上,个人的生死对于自然根本不成其为问题,因为我们本身等于自然。仔细想想,我们的确应该同意自然的话,同样不必以生死为念。——附带必须说明的一点是,自然所以对个体生命漠不关心,是因为这种现象的破灭丝毫不影响其真正的本质。

但是,更进一步讲,正如现在所观察的一般,生死问题不仅是被极细微的偶然所左右,并且一般有机体的存在,短暂无常,不论动物或人类也许今天诞生明天就消灭,出生和死亡迅速地交替着。但另一方面,那些远为低级的无机物却有非常漫长的生命,尤其是绝对性无形式的物质(无生物),连我们的先天性都可看出它们无限长的持续。——遗物何以厚彼而薄此?我相信他本来的意旨是这样的:这种秩序只是表面的现象,这种不断的生灭只是相对性的,绝不会波及事物的根底;不仅如此,一切事物真实的内在本质,虽是我们肉眼所看不到的神秘东西,但他向我们保证:其本质绝不会因生灭而有所影响。至于谈到这些是如何发生的,我们既看不到,当然也无从理解,因而只有把它当作是一种戏法。因为,最不完全、最低级的无机物,都可不受任何事态的影响继续存在,然而具有最完全、最复杂,巧妙得无由解答的组织的生物,却经常除旧更新,短时间后必归于乌有,而把自己的场所让给从而进人生存之中的新同类。——显而易见,这是很不合理的现象,它绝不可能是事物的真实秩序,它所秘而不宣之处一定很多。说得确实一点,那是由于我们的智慧被限制之故。

总之,我们必须要能了解,生与死、个体的存在与非存在,两者虽是对立的,但那仅是相对性的,更非自然之心声。它所以使我们造成错觉,皆因自然实在无法表现事物的本质和世界的真正秩序。——绕着大弯说了一大堆,相信诸位心里必定会涌起我刚才所述的那种直接而直观的信念了。当然,如果他是个平庸至极的人,他的精神力和动物的智慧无大差别,只限于能认识个体的话,则属例外。反之,只要有稍高的能力的人,可以看出个体之中的普遍相、可以看出其理念的人,便该有某种程度的那种信心。而且,这种信心是直接的,因而也不会有差错。实际上,那些以为死亡是本身的破灭而过分恐惧的人,多半只是一些观念狭隘的人;至于极优秀卓越的人,便可完全免除这种恐惧心。柏拉图把他的哲学基础放在观念论的认识上(即在个体中看出他们的普遍相)这是很正确的。然而,我刚才所述的那种直接从自然的理解所产生的信念,在“吠陀经”奥义书中,作者的心胸却是根深蒂固,出乎常人所想像之外。因为从他们所说的无数言词中,能把那种信念强烈地迫近到我们胸中来,令人不得不以为他们的精神所以能直接受到这种启发,是因为这些贤哲在时间上比较接近人类的根源,能够明显地理解深刻的事物本质。印度那种阴郁神秘的自然背景,对于他们的理解,的确是有所帮助。——但是,我们也可以从康德的伟大精神所形成的彻底反省中,达到和他们相同的结果。反省告诉我们,那迅速流转而为我们的智力所能理解的现象,并非事物的真相,也不是事物的终极本质,而不过是它的现象而已。若再进一层说明的话,那不过是因为智慧原本就是由意志赋予动机,当意志追逐它的琐碎目的时,指定智慧要为它服务而已。

我们再客观地观察自然现象——假若我现在想杀死一只动物,不管是狗、鸟、青蛙或昆虫,这时,它们大概万万想不到。他们的生命原动力会在我的恶作剧或不慎的行为下归于乌有。——反之,在所有的瞬间中,以无限多样的姿态,满载着自然力和生命欲而诞生的数百万种动物,它们也绝对想不到在生殖行为之前,是完全无有的,它们是从无中创造出新生命。——再说,一个动物从我的眼前消失,它将往何处去?不知道。另一个动物出现,他又是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具备着相同性质、相同性格和体型的动物,惟一不同的只是物质,他们把这些物质不断地丢弃,而产生新的生命,使其自身的生命更新。——就此看来,已消失的东西和代之而起的生命,其本质应该完全相同,只不过稍微有了变化,生存形式稍微更新而已,因此,我们不妨说死亡的种族,不过犹如睡眠的个人而已——这种假定是很合理的。

不论在哪里都无例外,自然的纯粹象征是圆形,因为圆形是循环的图式。这实是自然界中最普遍的形式,上自天体的运行,下至有机体的生生死死,万物之中的所行所为,只有这种图式,在时间和其内容不断的流动中,才可能产生一种现实存在,即眼前的自然。

我们不妨观察一下秋天时昆虫的小宇宙,有的为了漫长的冬眠,预先准备自己的床铺;有的变成蛹以度过冬天,到春天时,才觉醒自己业已返老还童已是完全之身才作起茧来;更有许多昆虫像被死神的手腕抱住似的休息,只为了他日从它们的卵中产生新的种子,专心一意仔仔细细地整顿适合卵生存的场所。——这些都是自然的伟大不朽的法则,他告诉我们,死亡和睡眠之前根本上并无任何区别,对于生命并无任何危害。昆虫的预备巢穴或营筑自己的小房子,在那里产卵,把翌年春天即将出世的幼虫的食物安排妥当,然后,静待死亡的来临。——这正如人们在前一天晚上为翌晨所要用的衣物或食物而张罗、而忧虑,或是准备,然后,才能安心的就寝一般。同时,昆虫的秋死春生,也和人类的就寝和起床一样,如果这种秋死春生和它的自体或真正本质不同的话,那么它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们做这样的观察之后,再回到我们本身和我们的种族,若瞻望遥远的未来,人们脑中难免升起:此后将有数百万的个人以异样的风俗习惯而表现,他们究竟从何而来?他们如今又是在哪里——难道有一种巨大无比的“虚无”,隐匿着那些后代人?也许这真是惟一的答案——如果你无视本质问题的话。但你所恐惧的虚无深渊究竟在哪里?至此,你应该领悟,万物都有它的本质。以树木为例,那是树木内部有着神秘的发芽力,这种力量通过胚芽,每一代都完全相同,尽管树叶生生灭灭,它仍继续存在。所以说:“人间世代,犹如树木的交替。”现在在我周围嗡嗡作响的苍蝇,夜晚进入睡眠,明天还嗡嗡飞旋,或者,晚上死去,但等到春天它的卵又会生出另一只苍蝇。苍蝇在早上可再现,到春天仍会再现,冬天和夜晚对于苍蝇又有何区别?——布达哈所著生理学一书中这样写道:“尼基曾连续作六天的观察,他发现在浸剂中的润虫类,上午十时以前还看不到,十二时以后就发现它们在水中乱动乱窜了。而一到夜晚它们便死亡,但到第二天清晨它们又产生新的一代了。”

就这样,万物只有一瞬间的逗留,又匆匆走向死亡。植物和昆虫在夏天结束它们的生涯,动物和人类则在若干年后死亡。死亡始终不倦怠、不松懈地进行它的破坏。尽管如此,万物似又毫无所损、照常地生存,仿佛不灭般地存在于各自的场所。植物经常一片绿油油,百花竞妍;昆虫嗡嗡作响;动物和人类不拘任何时候永远朝气蓬勃;已经很久不结实的樱桃,一到夏天又鲜红圆润地呈现在我们眼前。有的民族虽然不时改变它的名称,但仍以不灭的个体延续着,不仅如此,历史虽是经常叙说不同的故事,但通常它的行动和苦恼则是相同的。总之,历史有如万花筒,每当回转时,都让我们看到了新的形状,而实则不论何时我们所看到的都是相同的东西。因此,这样的生灭并不影响事物的真正本质;同时,这种本质的存续与生灭毫无瓜葛,因而它是不灭的。生存和一切的欲望,在现实中无间断而无限地涌现着,因此,从蚊子以至大象,在一切动物中,即使我们随意抽取一段时间来观察,它们皆保持着一定的数量,它们虽已经过几千次的更新,虽然它们不知道在自己之前生存或在后来生存的同类,但出现的永远是相同之物。种族常存,只有他是不减的,而个体也意识到他和自己为同一之物而快乐地生存。求生的意志表现在无限的现在中,因为“无限的现在”,乃是种族生命的形式。因而种族是不会衰老、永远年轻的。死亡种族,犹如个体的睡眠,或者是眼睛的一瞬。印度诸神化身为人的姿态时,即知悉个中的奥秘。一到夜晚世界似乎已消灭,实则却一瞬也不停止它的存在。同理,人类和动物看起来似乎是由于死亡而告消灭,但其真正的本质仍不间断地延续着;出生与死亡,迅快地交替着,而意志永远的客观化——即本质不变的理念,却像出现在瀑布上的彩虹一般,是确立不动的。这是时间性的不朽,为此,死亡和消灭经过数千年后,一切皆已消失净尽,但自然所表现的内在本质,仍丝毫无损。所以,我们经常快活地叫着:“不管海枯石烂,我们永不分离。”

对于这个游戏,应该把那些曾衷心地说“此生已不虚度”的人除外。但对此我们不准备详加叙述,这里只特别提醒读者一件事情:出生的痛苦和死亡的难挨,这两者本是求生意志本身为走向客观化及通往生存的不变条件;只有在这两个条件之下,我们的本质本身才能不参与时间的经过或种族的死灭,而存在于永远的“现在”中,享受求生意志的真实果实。

“现在”的基础,不论就其内容,或材料而言,通过所有的时间,本来是相同的。我们所以不能直接认识这种同一性,正是因为时间限制了我们的智慧形式,使我们对未来到的事情产生错觉,须待到来时,才能察觉这种错觉。我们的智慧的本质形式,所以会有这种错觉,乃是因为它并不是为理解事物的本质而生,它只要能理解动机即可。

归纳以上的观察,诸位或许已能理解的伊里亚学派所说“无所谓生灭,全体并未变动”的真正意义了。巴门尼底斯和梅利索斯之所以否定生灭,是因为他们深信万物是不动的。同时,普鲁塔克为我们保存的恩匹多克里斯的优美语句,也很明显地说出了这些现象:

“认为存在的东西是由生至灭、以至归于零的人,是个欠缺深沉思虑的愚者。一个贤者,绝不会在我们短暂的生存期间——此称之为生命——为善善恶恶所烦恼,更不会以为我们在生前和死后皆属乌有。”

此外,狄德罗在《宿命论者杰克》一书中,有一节常为人所疏忽的文字,在这里大有一记的价值。“一座广大的城堡入口处写着:‘我不属于任何人,而属于全世界,你在进入这里之前、在这里之际、离开此地之后,都在我的怀抱中。’”

诚然,人类由“生殖”凭空而来,“死亡”也不妨说是归于乌有。若能真正体会这种“虚无”,也算颇具兴味了。因为这种经验性的“无”绝不是绝对性的“无”。换言之,只须具备普通的洞察力,便足以理解:这种“无”不论在任何意义下,都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或者,从经验也可以看出,那是双亲的所有性质再现于子女身上,也就是“击败了死亡”。

尽管永无休止的时间洪流攫夺了它的全部内容,存在于现实的却始终是确定不动而永远相同的东西,就此而言,我们若能以纯客观的态度来观察生命的直接进行,将可很清楚地看出:在所谓时间的车轮中心,有个“永远的现在”。——若是有人能与天地同寿得以一眼观察到人类的全盘经过,他将可看到,出生和死亡只是一种不间断的摆动,两者轮流交替,而不是陆续从“无”产生新个体,然后归之于“无”。种族永远是实在的东西,它正如我们眼中所看到的火花在轮中的迅速旋转,弹簧在三角形中的迅速摆动,棉花在纺锤中的摆动一般,出生和死亡只是它的摆动而已。

一般人对于我们的本质不灭这一真理的否认,根据经验,而是来自偏见,这足以妨碍我们认识人类本质不灭之说。所以,我们要断然舍弃偏见,遵循自然的指引,去追求真理——首先,我们先观察所有幼小的动物,认识那绝不会衰老的种族生存。不论任何个体,都只有短暂的青春,但种族却永远显得年轻,永远新鲜,令你觉得世界宛如在今天才形成似的。试想想看,今年春天的蓓蕾,与天地始创那年春天的蓓蕾,不是完全相同吗?同时,你能相信,这些事实是:这期间世界发生过数百万次从“无”创造出的奇迹,以及相同次数的绝对性毁灭,那是同一因素所引导的吗?——如果我郑重其事地断言说,现在在庭院里游戏的猫,和三百年前在那里跳跃嬉游的猫,是相同的一只,的确会被认定是疯子,但若坚信今天的猫和三百年前的猫,根本上完全相异,那就更像疯子了。诸位不妨仔细认真地观察任何一种高等脊椎动物,当可看出,这些动物的理念(种族)的永恒性,是表现于个体的有限性之中。只有通过个体,种族这一个集合名词才有意义。就某种意义言之,在时空之中所表现的个别存在,当然是真实的,但“实在性”是隶属于理念,只有它才是事物不变的形式,个别的存在只是在显示“实在性”而已。柏拉图深悉于此,所以,理念成为他的根本思想、他的哲学中心。对这一点必须要有所理解,才有深入一般哲学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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