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林元奉上奏,弹劾环青城太守,贺明节。
池悦看罢奏章,心中涩涩难信,很难回忆,半年前那个坐看风云的人物,会是奏章上不堪的人。
但池悦知林元奉十分欣赏贺明节,若是无证,若非不可忍,林元奉也是不肯如此待贺明节。
池悦终于下旨,贺明节即日准备入京,池悦在京等他来复命。
人到京城,不待池悦命人审问,贺明节已将一切说了。
——一切,皆是臣的错,臣甘愿受到责罚,只望龙体安健。
再无疑问,池悦下召,贺明节入京狱,律当斩。
林元奉万想不出会是这样严重,他再上书池悦,请求放过贺明节,无果。
林元奉去狱中探望,在狱中,贺明节犹自笑着:“朋之,你是对的。”
林元奉看着一袭青衣的贺明节,仿若是初识那般清绝。
“节苼,对不住。”
——节苼,你可否将事告知于我?
贺明节笑了,略透凄凉,他道:“朋之,你不知——”
我本衣褐,着意长歌。
酒招旗下,错乱豪奢。
我入京之前,只是褐衣,原是想着,长歌行于世。
我入京,除却进宫面圣,也是要习经理,自由过活。
只是世事难料,也是我年轻,不懂许多,被一在京少年薄凉为人所激,一时难耐,竟起了好胜之心。
终于折节为功名,再也收不住。
林元奉听罢,心中滋味难明,他不知该如何劝解,毫无用处。
林元奉离开大狱,没有回首,他知身后少年,已然清澈。
只是,不能回返。
行刑前一天晚,曾找见过贺明节的玄黑衣男子竟然能踏入狱,来见贺明节。
还未等贺明节开口相问,男子已然向他行了大礼,向他道:“玄示此行,谢大人大恩。”
贺明节不明所以,问他道:“不知是何意?”
玄行道:“大人是不记得了,大人幼时,曾救下一条小龙,那便是我。”
——自我痊愈,便一直跟随大人,只是不曾露面。
贺明节幼时贪玩,曾独自一人去了城外的江河,那时潮涌刚过,岸上涌了许多水里的生物。
贺明节见岸上有一条小蛇,是水性,便将它送进水中。
不想,如今被告知,那竟是一条龙。
贺明节显然难以置信,他颤声问道:“那日的雨,可是你……”
玄行道:“正是。”
那日贺明节上任环青城官员,玄行算计着,降了一场雨。
——大人的一切事,全收在我眼中,我一直钦佩大人为人。
——大人去京城,因路途遥远,我不便去,便留在环青城,不知大人是遇了何事,回城之后全然变了模样。
——那天我化人形,劝大人收手,大人不曾听。
贺明节道:“当初我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心如此。”
——你跟随我这么些年,也是报了你所谓的恩情,你且走罢,不必再来。
玄行依旧是大礼行之,他声音略显急迫,他道:“节苼,我可助你出狱,今日我带你离开,从此隐姓埋名,你可愿么?”
贺明节听罢,并未立即答他,只是打量着玄行,天色有些暗了。
玄行依旧是那般动作,他在等贺明节答他,如此这般,他是无怨。
终于等到贺明节开口,玄行还未挑起笑容,已被贺明节的话震住。
“玄行,你如此说,我当谢你。”
——只是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你说你敬我品行,我便最后一次,用我为人,承担这恶果。
——自此,别过罢。
玄行以为,贺明节会接受,如今这般拒绝,他疑惑把眼看了贺明节。
一袭青衣,青丝乘风,盈盈一握,仪态万千。
好一双明丽的眼!
原来,他得到这般回答,不应当是失望,而是当欣慰。
他贺明节,如今,依旧是贺明节。
依旧是那时,行走山间,乐饮山泉,明眸睐齿,一骨风流的贺明节。
玄行躬身,深深一拜,不再有言语,转身而去。
贺明节,或死或生,你一直都是……明节之人!
于你于我,这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