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秦济拜访了秦家,确切地说,是回到了秦家,回到了这个他多年没有他踏足过的家。
对于他的出现,家里众人的表现不一而足,有喜不自胜的,比如秦老爷子,有惊恐的,比如榆桑,也有无所谓的,比如秦炽锋。
榆桑对这个突然降临到她平静生活里的恶人所持有的态度,除了防备和惊恐,害怕和担忧,她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情绪来面对这个人。
秦炽锋对秦济的态度是无所谓的,完全没有一个受虐者对施虐者应有的情绪表现,甚至可以说在感情上没有任何的起伏,他有的只有平静和淡然,在榆桑阻止他接近秦济的时候,拒绝了她的好意,领着她一起站到了秦济的面前,直面这个被榆桑定义为魔鬼的人。
秦爷爷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兴致勃勃地给榆桑和秦济做了介绍,让他们互相认识。
“秦爷爷,这个变态绑架了我,还打伤了您的儿子,差点要了他的命,您怎么能让他进来家里,还这么和气地跟他说话?您应该立刻把他赶出去,勒令他永远不许出现在秦家。我早就认识这个变态了,您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地给介绍他?您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他会伤害这个家里的人的,他一定会的。您还让我叫他秦伯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榆桑多想把心里的这些话用生平最响亮的声音吼给秦爷爷听,告诉他自己心里十二万分的不愿意跟这个所谓的秦伯伯见面,自己是多么害怕跟他说话,光是看着他这双眼睛,她就觉得害怕,她就忍不住浑身颤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落荒而逃,夺门而出。
“囡囡,你好。”秦济主动跟榆桑打招呼,用的称呼让榆桑的寒毛直竖,那天不好的记忆以及当时的那种恐惧的心理瞬间占据了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
榆桑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争先恐后地呼吸,帮助她排解内心深处的紧张和恐惧,她真的很想拒绝跟秦济打招呼,可她不敢,因为她见识过反抗他的下场,她不想落入一个凄惨的境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榆桑知道自己必须有所回应,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她克服了巨大的心理障碍,抬起头准备跟秦济简简单单地打个招呼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比她直面秦济这个变态要恐怖得多得多。
她发现秦济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他正用一种令人胆寒的阴鸷的眼神紧盯着秦炽锋,像一只从十八层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来到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而秦炽锋就是他的复仇对象,他盯着秦炽锋的眼神冰冷凛冽,像刚开锋的钢刀,像冬日里锐利的冰棱,化为实质的话,必定能在人的血肉之躯上绞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反观秦炽锋,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管秦济的眼神是多么地炙热,多么邪恶,多么阴郁,他都像没有察觉似的,异常冷静地跟他对视,任由秦济打量,哪怕他的叔叔想要用眼神在他身上灼烧出一堆洞窟,他也毫不在乎。
渐渐地,榆桑发现秦济的眼神的温度是有变化的,在他看着秦炽锋的时候,温度是4摄氏度左右,虽然还有数字表明温度值,但已经处于临界点,足以让被看的人冷到麻木,而在他的眼睛扫过秦炽锋和她紧握着的手的时候,温度可以说降到了冰点以下,到了最低点,所过之处,如寒风过境,不论是什么东西,都被妥妥地冻成了冰棍,无一例外。
“阿锋,见到叔叔我不开心吗?问个好都不会吗?”秦济没有理会榆桑没有回应他这回事儿,而是把矛头指向了秦炽锋,质问秦炽锋问什么不跟他打招呼,他说这话的同时,脚步也向着秦炽锋的方向而来,缓缓地逼近。
“秦伯伯,你好,我是榆桑。”榆桑见秦济来者不善,看秦炽锋的眼神不怀好意,直觉他肯定要对秦炽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于是不假思索地,她挺身而出了。
秦济就快要到达秦炽锋面前的时候,榆桑突然闯入了他的视野中,阻隔了他进入秦炽锋的亲密距离的道路,秦济有些错愕,因为他没注意到事情是怎样发生的,本来站在秦炽锋身边的榆桑怎么会跑到秦炽锋前面去。
秦炽锋对榆桑位置变化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他能清楚地回忆起整个过程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榆桑先是轻轻地抽出被秦炽锋紧紧地攥着的手,然后向前移动一步,再向他的方向,也就是她的右边跨了一大步,用了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就把自己的位置从秦炽锋的左边挪到了前边,也挡住了秦济的视线,成功吸引了秦济的主意力,转移了火力点。
“囡囡,你好像很紧张。”秦济看向榆桑,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和蔼笑容,真的像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一样问她问题,温和的声音好似要安抚榆桑不安的情绪一样,殊不知他这样做的效果只能令榆桑的负面情绪有增无减,令本就有些心绪不宁的她更加不安。
“没有,怎么会?我可能是因为见到陌生人有些不习惯,您千万别多想。”榆桑极力地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辩解,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所谓的解释更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对秦济来说,榆桑的说法就是自欺欺人,他指的紧张根本不是针对她自己,而是指她对秦炽锋的维护,那种关心,害怕他受到伤害的紧张感,跟她做出的解释根本驴唇不对马嘴。
“哦?是吗?”秦济的语气中是赤裸裸的怀疑。
榆桑不说话,她才不关心秦济信或是不信,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让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男人离秦炽锋太近,她把这一目标当做必须遵守的准则来严格贯彻执行,所以不论秦济施加在她身上的威压有多可怕,具备多大的杀伤力,她也就这么定定地挡在秦炽锋面前,像是一只狼在捍卫自己的领地一样,寸土不让,坚定而执着。
“看来是我吓着囡囡了,瞧她一动不动的样子,肯定是紧张坏了。”秦济眼看着自己被挡在了秦炽锋的三尺之外,只好放弃继续接近他的打算,转身向站在身后的秦老爷子诉起了苦,开起自己的玩笑来。
“这孩子就是这样,见到生人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跟你还不是很熟,慢慢就好了。桑丫头,饿了吗?咱吃早饭去,阿济,你也一起。华伯,开饭了。”秦老爷子成功地用吃早饭这个招数化解了尴尬的气氛,把不对劲的几个人暂时分开,各自向餐厅走去。
秦老爷子跟秦济一组,走在前面,秦炽锋和榆桑一块儿,远远地落在后面。
“谢谢。”秦炽锋对榆桑保护他像母鸡护着鸡崽子的行为表示赞赏和感谢,更多的是欣慰,榆桑的行为表达出的是她对他的关心,而且这份关心很重,说明自己在她心目中所占的比重应该不会小了,至少已经被纳入了朋友甚至是家人的范围,但他觉得不够,他要的更多。
秦炽锋庆幸榆桑对他的在乎,虽然跟他设定的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但相比于最初的状态来说,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慢慢来,他有足够的信心将打开榆桑紧闭的心门,让她对他敞开心扉,完完全全地接纳他。
榆桑对秦炽锋的感谢没有做出回应:首先,她认为这是她应该做的事,现在秦炽锋名义上是她的叔叔,对她的态度虽然称不上友好,但她能感受到掩藏在他那副扑克脸下的关心;其次,他当初受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关系,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投桃报李,尽可能地让他免受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最后,她现在全副心力都放在秦济身上,防止他突然杀个回马枪,临时起意,对秦炽锋造成什么难以弥补的伤害,她必须做到密切关注秦济的一举一动,以防万一。
“你放心吧,有老爷子在,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秦炽锋看榆桑有些过于紧张了,那根弦绷得太紧了,怕她把自己给绷坏了,劝她放松一点,但收效甚微,榆桑依然我行我素,根本没把秦炽锋的话听进去。
榆桑一顿早餐吃得很不是滋味,味同嚼蜡,跟一个自己厌恶的人一起同桌吃饭,胃口能好才怪,恐怕连味觉都消失了,什么酸甜苦辣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秦老爷子不停地让秦济多吃点,也吩咐厨房准备了很多他弟弟最喜欢吃的菜,所以秦济吃得很畅快,秦爷爷也似乎胃口很好的样子,而秦炽锋对秦济的出现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因此吃得也很香,一桌子人,就榆桑一个异类。
听清秦老爷子的一句话之后,榆桑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而且差点闭过气去,因为秦爷爷说:“阿济,搬回家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