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召集族人开会的磬声,但是平日里没有这么急......巢宫发生了什么事......我去看看。”燕羽一边说着,从窗口一跃而出,跃到一根粗树枝上,又回头对碧霄三人招收道:“季公子,你们也来!”
云霄、舞墨、旱精也从窗口跃出,跟在燕羽后面顺着树干往前走。只见燕羽一路快速前行,灵巧的身体在树枝间自如地腾挪闪转,平稳异常,钦原鸟瑟儿悄无声息地跟在燕羽头顶轻轻向前滑行。
云霄和舞墨常年习武,自然是身轻体健,跟上燕羽倒不是很费事,但旱精久居地下,不惯在树上穿行,但又不能落在后头,只好一边紧紧攀住树枝一边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嘴里不住地念叨:“燕公子,你们每天都在树上走,就不能在树上铺一条路吗?这样走起来真的好危险呢?”旱精正说着,不提防一脚踩空,差点掉到地上,还好有云霄将他一把捞上来。
他们快速地从一个个巢居旁穿过,很快来到巢宫,这时巢宫中已经聚了许多的金乌族人和钦原鸟。
巢宫是金乌族长居住、族人议事的地方。它的结构和其他巢居类似,但更加宽敞,窗棱、殿柱等有精美的朱雀浮雕,地上铺着厚厚的织花地毯,几、案、壶、盏等比燕羽家中的更为精美精致,品种多而繁盛,看得出来梅固族长和夫人的生活十分悠闲舒适。
但现在,这一切被打破了。
梅固族长此时端坐在宫殿之上,一脸的惊慌。殿门口金乌族人不断涌入,或坐或立,将巢宫挤了个水泄不通。
燕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殿下右首的父亲,金乌族三代大长老燕池,母亲也在,正坐在父亲身边,他赶紧挤到父亲身后坐下。
大长老燕池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和他带来的三个朋友,示意他们坐下,便扭过头去不发一言,面色十分凝重。
燕羽向母亲问出他一进巢宫便发现的问题:“母亲,景娈怎么没有在?她哪里去了?”
母亲一边欣喜儿子平安归家,一边难过:“景娈和顾万、闵立、泰和见你一去数月未归,放心不下,出谷去找你,谁知道他们一出谷就被穷奇抓住了,这下该怎么办。还有,你是怎么回来的,怎么灰头土脸的?”
“我?我出谷就被人抓到东吾山挖矿,幸好有这位季公子和齐姜公主(舞墨)、糜兄弟救了我。”燕羽很惊慌:“穷奇是什么人?抓景娈干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穷奇王抓了景娈四个孩子,逼他们找到结界入口,让她们给族长传讯,要我们金乌族人立刻离开,把莽浮山让给他们,否则他们就杀了景娈和顾万几个孩子。幸好结界尚在,穷奇族一时半会进不来,否则此时莽浮山早就是穷奇的天下了。”
“啊,什么?景娈她们被抓了?那赶快去救他们呀!”
“救?怎么救?族长和长老们都商议一整天了,都没有商议出结果,这才召集大家,看能商量出什么办法来不。”
“去找穷奇王,要他放人啊!”燕羽这才知道他离开这些天,族中竟然发生如此大事,眼见心上人和伙伴们被抓,族长却在这里一筹莫展,心中着急,膝行上前抓住大长老燕池的胳膊:“父亲,快想想办法救救景娈她们啊!”
大长老没有说话,燕羽母亲呵斥道:“没规矩,赶快放手!此事自然有族长和长老们处理,长辈议事,你不要打岔。”
这时只见门口一阵骚动,只见几个金乌族人抬了一个满身鲜血淋漓的金乌族人上前回话:“族长,我们派去救景娈、顾万几个孩子的人和钦原都被穷奇族人杀了,穷奇王一定要我们让出莽浮山才肯放孩子们。”
“啊!”人群中一声惊呼:“景夫人,那可怎么办!”原来景娈是景长老的女儿。景长老是金乌族连族长在内的四大长老之一,前些年过世,只余下景夫人和女儿景娈,景娈幼弟景余相依为命。
景夫人流泪道:“早就叫她不要出去,她不听,现在被抓起来了,还连累这许多人去死。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办,只有拿我的命去抵罢了!”说完只是低声饮泣,幼子景余也倚在母亲身边哭泣。不是景夫人不爱惜自己的孩子,而是她们景氏一家自景长老去世后,景夫人孤儿寡母,在族中不太能说得上话,没事倒还罢了,现在要族长舍全族之力去救景娈等四个孩子,实在是太困难了。
而景娈,虽然是女孩,但好在有燕羽和泰和这样的好朋友陪伴着,倒也无忧无虑地在山中长大。她一眼可以看见自己的未来,那就是嫁给燕羽,等燕羽做了族长以后,她就是族长夫人,族中的染织等工作,将都由她来统领。但是有一天,燕羽有事出谷去了,几个月都没有回来,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太好玩了?还是燕羽遇到什么危险回不来?所以这一天清晨,当她躺在树梢上晒太阳的时候,突然想到:山的那一边会是什么呢?燕羽这次出去,都到过哪些地方?他是不是遇到危险,在等待自己去救?那个打败了蚩尤的华胥族首领轩辕黄帝,现在怎么样了?曾经和他们金乌族并肩作战,被金乌族世代传诵的英雄应龙呢?他又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念头一起,景娈就再也遏止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出去闯荡一番,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尽管母亲景夫人极力反对,但景娈还是怀揣着对外界的无限向往,和泰和、闵立、顾万等几个和她有一样心思的朋友一起偷偷跨出结界,来到世间。但山外的世界早已不是她们的祖先所认识的那个世界,现在的世界像一锅沸水一般虚浮而汹涌,充满了凶险。所以毫无涉世经验的她们刚出谷没多久,就倒霉地被穷奇王手下抓住,要金乌族长让出莽浮山才肯放人。
唯一的一次闯荡,竟然是如此惨痛的结局,真的是太出乎她们的意外了。
族长惊道:“怎么,奚长老你怎么伤这么重?快快给他医治!我们去了这么多人都被杀了?这穷奇族是什么来头,这样厉害?”
大长老燕池缓缓道:“这穷奇族先祖共工氏,是神农氏炎帝的后代,曾与轩辕黄帝之孙颛顼帝争位,发动叛乱。叛乱失败后,共工穷奇触倒撑天柱不周山,造成天河倾泻,大地洪水泛滥。后经大禹治水成功,才平复了这一场大灾难。共工制造了这一场大乱,被颛顼帝流放至幽州,已多年未有消息,我前几月观天象,推算出东方有异动,原来竟应在这穷奇王身上,我们金乌族这一场大灾难,今日是躲不过了。”
“可是我们钦原鸟的毒刺这样厉害,竟然也被他们杀了?他们为什么非要我们让出莽浮山?”族长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穷奇族在幽州不知经历了什么......将身子幻化成牛头虎身,披了刺猬的毛皮,身上长有巨大的翅膀,飞得极快,爪子锋利而坚硬,凶猛无比......钦原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用爪子拔掉钦原的毒刺,把钦原打到地上......钦原毒刺被拔,很快就流血不止死了......我也是拼死才跑回来。”奚长老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看起来伤的不轻,语气也是断断续续,十分无力,勉力回答完后便闭上眼睛,表情痛苦已极。
舞墨低头对云霄道:“原来我们前几日救的鹿雕是被穷奇族人给伤了,怪不得它爪子上有虎毛,我还一直在想,鹿雕怎么会和老虎发生争斗,原来是穷奇族变幻了老虎的身子。”
云霄点头道:“看起来是如此,那只小鹿雕恐怕是落了单,才遭到穷奇袭击的。”
“原想着有钦原在,穷奇族人害怕它的毒刺,必然要放人,哪知道这穷奇这么厉害,不怕毒,那我们如何是它们的敌手?该如何是好?”族长连连叹气,他们多年未与外界接触,在莽浮山中悠闲自在惯了,如今一下子遇上这样一件关系到全族的生死存亡的大事,无力感深深地包围了他,他感觉自己快要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了。
“牛头虎身,还会飞,连钦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那我们还有什么好办的?直接让出莽浮山算了。”坐左首的一个长老泄气道,燕羽一看,这是族中一向很和善的司庖洪长老。
“让出莽浮山,怎么可能,那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该去哪里?吃什么?我不同意!”一个反对的声音响起,燕羽看过去,原来是一向不讲情面的执法长老黄长老。
“那黄长老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不让出莽浮林,那几个孩子就要被穷奇王杀死,那怎么忍心呢?”洪长老有些生黄长老的气。
“让出莽浮林,穷奇王就不杀那几个孩子了?我看不一定,不要最后弄得地方没有了,人也没有了。再说让出莽浮山,族里几百号人该上哪里去?我们早已习惯山里这些吃的、住的、用的,换一个地方,没有白皋树,也没有祝余草,我们吃什么?住哪里?山洞?那样大家都得死。”黄长老口气很硬,但说的也是一部分事实。
“可是我们的人在他们手上,总不能不管,要不再多派点人去救?”洪长老口气软下来,但还是在坚持。
“那几个孩子私自出谷被抓,却要全族的人让出地方去救他们,这个错误我们不承担。穷奇族在幽州多年,早就练就一身刀枪不入、铜墙铁壁一般的身体,我们的人根本就不是穷奇族的对手,去了也是送死。你去你家兵器库看看,看看你先祖那个生锈的铜戈还能用不?恐怕早就烂到树底下的泥土里去了吧?再看看你的手,除了能酿点甜酱,还能开大弓、搭长箭?我看是箭搭你吧?”黄长老说出了谷中大部分人的心思,只是碍于景长老,大家都没有说话,现在黄长老一语道破此中关节,人群中许多人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毕竟让出莽浮山这个代价太大了,而他们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和凶猛的穷奇族对抗。
“我......杀不了穷奇,但是让我放下那几个孩子不管,我也做不到。”洪长老语塞,他想起自己这双惯会打磨器皿的双手,从来没有摸过武器,若是出谷,不出一个回合就会被穷奇给一巴掌劈死,心中恐惧,但对族人的使命感又让他觉得,若是放弃营救,是大大的不妥,他一时间陷入了两难,踌躇起来。
燕羽坐在燕长老身后,心忧景娈和朋友们的安危,早已是急不可耐,想要上前请求族长救人,但碍于族中长老议事,年轻人不得插话的规矩,只好勉强忍耐,看族长如何处理。此时听黄长老口气,竟是要弃郡主四人于不顾,大急之下便要跳出去找黄长老理论。
正在这时,一个鬓发散乱的妇人拨开人群冲进来跪在地上,哭泣着祈求族长景固:“族长,千万不要听黄长老的,他家孩子好端端的没有事,他当然不想救,我们知道。可是,泰和是我的儿子,我们是要救的。孩子们虽然犯了错,但还很年轻,实在是不能就这样死在穷奇手里,求族长想办法救救他们。”原来这是被穷奇族抓走的泰和的母亲,她话说完,另外几个妇人还有几个年轻人也跪上来,请族长再派人去救人。
顿时整个巢宫闹哄哄的,救的和不救的族人大声争论,吵得不可开交。
景夫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手抚着幼子景余,脸上泪珠不断下落,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