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三十三峰俱寂。这座浮在云端的雄伟奇山,在白色的月光下,显得十分安静而神秘。
谁也不会知道,就在这样静谧的时候,剑冢之中,正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卫鸣世,剑冢守护,他就站在中央那块巨石之上,手里拿着酒葫芦,不时嘬上一口,依旧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而他的对面,就是这个年纪轻轻的不速之客。
来者身高虽不过只有七尺,但体形魁梧,十分健硕,往那一站,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卫鸣世却看也不看他的对手,只是举起葫芦灌了一口酒,摇摇晃晃的说道:“你……你怎么又来了?我刚准备,睡觉呢。要不,明天吧。”说完,他还打了个酒嗝。
那人却笑道:“我刚悟透了一门剑法,正要来破卫师兄的万剑诀。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情,怎么能等到明天来呢?”
卫鸣世停下手里的酒葫芦,歪着头,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疑惑地嘀咕道:“这才一个月,怎么又学到了新剑法?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哎,罢了,罢了。先打发了你,我再好好睡个安稳觉吧。”他嘴里嘟囔着,把手随意挥了挥,自顾自的又喝了一口酒。这醇香的酒刚到他的喉咙,整座剑冢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万剑诀,一个普通的名字,却已经足以说明这一门剑诀的威力。
剑冢之中,原本插在地上和山壁上的灵剑纷纷飞起,转眼间,数千把各式各样的灵剑就组成了一个宏伟的剑阵,将这个不速之客困在了其中。
来者双手空空,但看样子却像是胸有成竹,只见他右手剑指一动,一道黑光就从他身上飞了出来,不等万剑大阵笼罩而来,便杀了过去。
万剑诀的攻势虽谈不上有多凌厉,但胜在以势压人,不过片刻,便把原本在剑阵中横冲直撞的黑色光芒,压得一再退守,只得护住来者自身三尺范围了。
那黑光面对成千上万把灵剑的轮番攻击,虽然顽强抵抗,但已经开始显得左支右绌,有些余力不足了。
卫鸣世微微皱眉,好似有些看不懂,便问道:“这是什么剑法?比你之前的大燕剑法还要没用嘛!”
那人却一点也不担心,反而朗声笑道:“那你可就要睁大眼睛了,好戏才刚开始!”
别看卫鸣世如此不修边幅,就以为他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其实这人十分小心谨慎。只见他立马收了手里的酒葫芦,双手转换剑诀,整个万剑大阵忽然就收缩了起来,而且还加快了运转速度,愈发显得势不可挡!
这情形万分紧急,那道黑光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这个不速之客却依然固执的操纵着自己的灵剑,想要抵抗万剑诀那恍如暴风骤雨一般的剑势。
剑冢之中,充塞着肃杀之气。这些沉睡良久的名剑,一柄柄都显得十分兴奋,灵动之间,逸散出的剑气,就足以击垮任何一个武林剑客。
这是一场绝不对等的战斗,就像一名大将,正提枪跃马杀入千军万马之中一般艰难而卓绝。
但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不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吗?
说话间,黑光已然不见。一转眼,就连那个壮硕男子都已没了踪影。等到卫鸣世察觉自己的万剑大阵,忽然空了的时候,这个不速之客,已经连人带剑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剑,像是凝聚了压抑许久的愤怒与无奈,爆发出的是令人惊叹的威力。
可卫鸣世却等闲视之,伸手发出了一道红色剑气,就要抵挡下这人。
来者将手中黑剑一抖,轻易击散红色剑气,叫道:“这出好戏如何!”
卫鸣世完全没有想到,刚才还显得力不可支的不速之客,竟能还有如此底气发挥得了如此强的一剑。这一击,他没有争取到时间,已经来不及召回万剑大阵,可他却还是没有取出自己的佩剑。
这一点,显然惹怒了那人,他以为自己受到了轻视,骂道:“你现在还有何底气,居然还不出剑!”
卫鸣世笑道:“谁告诉你,我有剑的?”说罢,他双手之间,运起极强的真气,凝聚在指尖,喷薄而出,形成了近乎实质的一把剑,迎向了墨黑的剑锋。
徒手剑气如何能与灵剑相提并论?卫鸣世的剑气根本不足以与那人手中之剑相斗,刚一接触,就像刀切豆腐一般,被一击即散。
卫鸣世再无法子,竟收了手,打了个哈欠。
那人忍无可忍,根本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竟还是仗剑直入,像是要一剑了结了卫鸣世。可当他刚进入那巨石的范围之内,忽然涌现出无数剑气,朝他袭来。与此相比,刚才卫鸣世施展的万剑诀简直就像是小孩的玩意一样。
这些剑气看似杂乱无章,相互间还有些抵触。但这么一股脑的迎面袭来,还是让人感觉到了泰山压顶,势不可挡的威力。这一幕,几乎快吓傻这个不速之客了。他哪里还敢再近半步,立马收了剑,当空御风,往后急撤。
那人一口气退开十丈远,刚一落地,就骂道:“卫鸣世,你丫简直就是人渣啊!说好比试剑法,你居然耍这阴招!还要不要脸了?整个天宗的道德水平,全被你一个人给拉下来了!”
卫鸣世被如此辱骂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说道:“楚师弟,这你可就说错啦。刚才那些剑气,不是我耍的阴招,而是这洗剑池本身的威力。老哥我也是无可奈何呢!哈哈。”
听卫鸣世这么一称呼,再仔细打量一下这人的相貌,便不难看出,原来这个不速之客正是楚彦棠。
此时,距离丙中洛河谷的试炼,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十七岁的楚彦棠相貌未改,还是那般普普通通,可他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已经长了不少。虽说还比不上上官凉宫那般挺拔魁梧,但这壮硕的体格,还是让他也添了一股阳刚的气质。
楚彦棠说道:“呸!你脚下这不过是一块丑不拉几的破石头,哪里来的池子?休得诓我!”听楚彦棠这话,就知道,在梁澈和石振波这两个家伙经年累月的熏陶下,他说起话来,既有一点痞气又带一些书生气。
卫鸣世挥了挥手,万剑大阵自动消散,灵剑纷纷落回原位。他双脚一点,跳下巨石,飘到楚彦棠身旁,说道:“你可别小看这块石碑,它和问道宫里的祖师像,用的是同一块昆仑神瑛。洗剑池洗的可不是寻常灵剑,而是剑仙本身。用来洗剑的,也不是水,而是磅礴剑气。这些剑气,就是我们天宗历代剑仙灌输其中的,等将来你我修为大成,自然也会照规矩放一道自己的剑气在里面。”
楚彦棠听卫鸣世这么一解释,着实吃了一惊,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刚才面对的是古往今来,天宗所有最强大的剑仙?怪不得这么强,幸好我有自知之明,不然就嗝屁着凉了!”
卫鸣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相当于他们联手放了一道剑气罢了,那点威力,估计都比不上其中某一位剑圣随意的一剑。要想杀你,绝不可能。”
楚彦棠说道:“哼,我可不管。你这不就是赤裸裸的耍赖吗?我跟你说啊,刚才就算你输了!”
卫鸣世拿楚彦棠这家伙没办法,只好答应道:“好好好,算我输。不过,你可得先告诉我,你刚才这是什么剑法?我分明见你败局已定,为何还有余力,居然能挣脱剑阵束缚,破阵而出呢?”
楚彦棠笑道:“这可是秘密,前辈说了,没他的允许,我可不能教给第二个人。”
卫鸣世双手抱胸,撇过头哼了两声,轻蔑的说道:“巧了。这万剑诀也是不传之秘,我师傅说了,其他人想学,先得拿其他剑法来换才行。”
楚彦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哇哇大叫道:“嘿!我说你这邋遢醉鬼,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不是说好了,我若击败了你,就将万剑诀教给我嘛。你小子要是敢耍赖,我就让我师傅治你一个欺诈罪!打烂你丫的嘴!”
卫鸣世还真就不怕别人威胁,他说道:“你想告状就去呗,我卫某人啥时候还怕进刑堂了?要是就这么点事,走好不送!”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楚彦棠急忙拉住卫鸣世,说道:“嗨!算啦算啦,反正告诉你,你也学不会我这门大宋剑法。”
熙熙大宋,外柔内盛。繁华落时,君岑何去。
这一门剑法就是专门为以弱为强而设计的,在一开始,楚彦棠先以玄嚣之锐利为自己扫开一个空当之后,便设法防御并积蓄力量。这门剑法与大夏剑法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只以一击定成败。不过,与大夏剑法相反的则是,一个讲究速度,另一个则能慢就慢,讲究找准时机。
在此消彼长之间,找准一个最恰当的机会,把积蓄已久的力量,全部汇聚于一剑。就是如此,才让楚彦棠能出其不意的杀出万剑大阵。
不过,卫鸣世刚才若是不那么谨慎,上来就凭借修为优势,不顾后果的直接以万剑大阵碾压楚彦棠的话,楚彦棠的大宋剑法或许就没了用武之地。想到这些,卫鸣世右手托着下巴,沉默着不说话,好似有些不甘心
楚彦棠可不管卫鸣世在想什么,期盼的说道:“卫师兄,别愣着了,快把万剑诀告诉我吧。”
卫鸣世看着楚彦棠,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我累了,明天你来我再说给你听。”
楚彦棠哪里容得卫鸣世耍赖,拽住卫鸣世的衣袖,骂道:“我呸!就知道你这醉鬼要耍赖,小爷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今天不把万剑诀说给我听,我今儿个就把灵剑全都拔走!”
卫鸣世歪了歪头,不屑的瞥了眼楚彦棠,说道:“你拔呗,这里光是天兵就有一千九百二十一柄,你想带走多少就拿多少,我可不拦着。”
楚彦棠甩开卫鸣世的衣袖,气鼓鼓的就跑到一边,真的开始拔了起来。
这些别人用了唤灵石都不一定拔得起来的灵剑,楚彦棠空手就拔,而且居然轻松得就像是在拔草一样简单。不过一会会,他就把一小片地方都洗劫了一空。
可是,如果将这些灵兵说成是草的话,那整个剑冢就相当于草原了。要拔光草原上的草,这肯定需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才行嘛,卫鸣世岂会在乎?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飞回巨石上睡觉,忽然,整个剑冢震动了一下,他急忙回头一看,楚彦棠手上的居然是五大剑圣天兵之一的厚德!
这柄剑模样古朴,剑身却是奇怪的土黄色,长有四尺七寸,宽厚无锋,看上去十分笨重,也不知道他原先的主人该有多高大的体魄,才能运用自如。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拔起了这把天兵,就会发生万剑齐鸣,惊动整个天宗。
卫鸣世立马出声制止道:“喂!别闹了,快放手。”
楚彦棠虽然不知道这把不起眼的剑就是传说中的厚德,但也知道抓住卫鸣世的痛脚了,他松开手里的这把剑,说道:“快点把万剑诀说出来,不然我连这把剑一起带走。”
卫鸣世把手一摊,说道:“把那些剑都给我拿来,我再告诉你。”
楚彦棠这回学乖了,岂会还上卫鸣世的当,他坚持道:“你先说。”说着,他把手又放到了剑柄上。
本就只是一个玩笑,扯扯皮就够了,要是真惊动了全宗上下,那事情就不好玩了。卫鸣世虽然玩世不恭,但也到底知道轻重,不再和这小孩耍赖,说道:“剑道入心,凭心御剑。剑有万法,心无二意。随心所欲,剑道恢宏。”
听完之后,楚彦棠用手指敲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璞螺玉佩,光芒四射,收入其中的几百把灵剑全部都飞了出来。
卫鸣世嘴上又重复了一遍口诀,手上剑指一竖,那些灵剑在半空中飞舞了一圈,纷纷落回了原先的位置。待得灵剑归位,困得不得了的卫鸣世再也不管楚彦棠了,拿出酒葫芦,灌了两口酒,摇摇晃晃的飞回了巨石上,躺下就睡。
楚彦棠看着卫鸣世为他演示的这一遍万剑诀,兴奋得手舞足蹈,好似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一般。
天弦终于忍无可忍了,骂道:“臭小子,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再不回去休息,小心待会发作起来,要你的命!”
楚彦棠一边手上用玄嚣比划着,一边在心里笑着对天弦说道:“老姐,你就别担心了,这不是已经半个月没事了吗?嘿,你看,果然如我所料,万剑诀与道剑中的‘万物初始,和光同尘’有相通之处!不过,好似还有些不够。好像这口诀不全嘛!”
楚彦棠想到这里,朝卫鸣世喊道:“卫师兄,这剑诀是……”,他话刚说一半,左脑袭来了一阵强烈的疼痛感,疼得让他立马丢掉了玄嚣,捂着头半跪了下去。
天弦二话不说,盘腿坐下,催动起神悟铭决,想极力稳住翻腾不息的识海,但那一股气息实在太强,就像猛龙出海一般,搅得翻天覆地。
不过一会,天弦所在的泥丸宫也开始受到影响,猛烈震动起来,她只好立马撤出泥丸宫,退往她与楚彦棠神魂相接的无印花海,尽最后的努力。
而在剑冢之中,楚彦棠已经浑身发烫,陷入了深度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