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灵魂寄生
次日清晨,市郊某别墅小区。
晨曦穿透淡淡的雾霭,将微弱的光线斜射进一扇宽大的落地窗里,刚好洒在一张充满忧郁气质的脸上。
没错,房间的主人正是仲思杰。此刻,他正躺在床上沉睡,忧郁的脸庞被晨曦照射出鲜明的轮廓,眉宇之间仿佛透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也许,他正在做一个梦。
不知过了多久,清晨的雾霭渐渐散去,晨曦也变得有些刺眼了。
他眼皮跳动了几下,微微睁开双眼。迎面射来的光线令他感到有些不适,他快速眯起眼睛,挪动着身体靠在床头。
当他准备穿衣起床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刚才梦中发生的一幕。
梦中,他来到了一个深秋的小公园,满眼望去几乎都是枯黄色,只有几株不算高大的枫树还装点着红灿灿的叶子。他踏着落叶,缓步走到公园中央的小广场上,那里,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正围着一个足球玩耍嬉闹。
忽然,孩子们都停了下来,将两个小男孩儿团团围在中间。他连忙走过去,发现那两个孩子正厮打在一起。其中一个长得胖墩墩的,像极了《机器猫》中的胖虎,而另一个则恰恰相反,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很快,“胖虎”就占了上风,骑在另一个孩子身上捶打着……
就在他准备分开人群将两个孩子拉开时,梦结束了。
“该死!怎么又做了那个梦?”
仲思杰重重吐出一口气,自从参加“琴乐飞扬”以来,他几乎每天都会做这个奇怪的梦。
古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在我的记忆里,却从未去过那样的小公园,也从未见过那样一群孩子。那么,这样的情景为什么会反复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呢?会不会有某种预兆呢?
仲思杰曾查阅过弗洛伊德的著作——《梦的解析》,其中明确指出了梦的产生原因:梦,不是毫无根由产生的,它是在人们高度复杂的思想活动中产生的,是人们思想还处在清醒状态下的延续,也就是愿望实现的另一种虚幻体现。
“难道,我潜意识里的愿望是去某个小公园,看一群孩子踢球,然后再让两个小男孩儿为我表演打架?”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心中暗想,“毕竟不是噩梦,没必要去担心。”
仲思杰扫了一眼时钟,清晨六点整。他有一个好习惯,每天清晨起来都要慢跑半个小时。于是,他穿衣起床,洗漱完毕后,登上运动鞋走出了房门。
淡蓝色的天空飘浮着几块浅浅的云彩,气温也不算太高,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暗想:“看来爸爸的选择是对的,远离城市喧嚣的别墅小区,远比市中心的跃层建筑要强很多。”
仲思杰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他连忙侧过身,看到自家门旁的信件箱里塞着一叠报纸。他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和爸爸从不订报刊,迟疑片刻后,他将报纸抽出来缓缓展开。
当报纸展开的刹那,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富家女被一夜情男友杀害,嫌疑人已潜逃。
这个引人注目的噱头令他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心中一颤,连忙向下阅读。但没等读完整条新闻,他端着报纸的手臂就开始瑟瑟颤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扭曲了。
是的,报纸上报道的正是麦娅被杀一案。这条新闻夸张地叙述了麦娅与方天宝从相识到发生一夜情之前的过程,可谓戏剧性十足,而且还极富想象力地分析出嫌疑人就是方天宝。
“该死!”他愤怒地骂了一句,然后发泄般将报纸撕得粉碎。
彩色的纸片宛如凋零的花瓣,缓缓飘落到地上,又被风吹得四下飞散。
他大脑的某个部位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牵动着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瘫软地蹲下去,在心中反复问自己:“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大概过了五分钟,头部的痛感消失了。他疲惫地站了起来,身体靠在墙上,盯着地上的彩色纸片,暗自思忖:“我这是怎么了?即便是麦娅真的和别人发生了什么,又与我何干呢?她在七年前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永远不再是原来那个麦娅!我也早已不爱她了!”
就在他感到困惑时,心里仿佛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你还爱着她!永远爱着她!”
“不!我不爱她!七年前就不爱她了!”他大声吼了出来,仿佛在与心中那个奇怪的声音奋力对抗。
很快,那个奇怪的声音就消失了,但他却难以平静下来,因为他回想起昨天在海边与沈小婉拥吻时,心中也曾响起过那个奇怪的声音。
虽然已事隔整整一晚,但他依然清晰地记得与那个奇怪声音的对白。
当他忘情地吻着沈小婉时,那个奇怪的声音突兀地在心中响起:“你不能吻她!”
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在心里反问道:“我爱沈小婉,为什么不能吻她?”
“你爱的人不是她,而是麦娅!所以你不能吻她!”
“不!麦娅变了,我早就不爱她了。”
“你在说谎!麦娅根本就没变,你一直深爱着麦娅!一直都深爱着……”
“不!不!不……”
他在心里咆哮着,但胸口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之后就发生昨天的一幕。
仲思杰的思绪回到现实中,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他一想到那个奇怪的声音,就感到异常恐惧,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仿佛寄生着另一个灵魂。
“我的身体里寄生着另一个灵魂?”
可怕的想象在心里不断放大,继而达到了难以承受的临界点,他的心脏传来一阵阵剧痛,仿佛寄生在体内的灵魂正一寸一寸地吞噬着他的心。他咬牙强忍着疼痛,伸出手臂用力按住胸口。
也许,他身体里寄生着的不是一个灵魂,而是一只嗜血的魔鬼!
这时房门打开了,仲继伟拎着包走出来,却看到儿子面色苍白地倚靠在墙上。他吓了一跳,连忙跨前一步,担心地问:“小杰,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又……”
“不,不是。”仲思杰放开按着胸口的手,他不想让父亲为自己担心,就随口编了一个谎话,“我刚跑完步有点累了,就靠在这儿歇了一会儿,不用为我担心。”说完,他绕过父亲,走进了房间。
“哦,不是心脏的问题就好。”仲继伟长出一口气,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仲思杰看到父亲走远,他关好房门,一边捂着左胸口,一边登上楼梯来到二楼书房,疲惫地坐在靠椅上。心脏的痛感减轻了许多,但他不敢大意,依然用手按着胸口。
最近一段时间,他心脏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特别是一想到死去的麦娅,心脏就会不由自主地传来一阵阵剧痛。
仲思杰从小就听父母说过,他九岁那年不幸遭遇了一起严重的车祸,做过一次心脏手术,所以才会落下这个病根儿。
他撩起运动短袖,左胸口上露出了一条中指大小的疤痕,疤痕的颜色很淡,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分辨出来的。他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父亲曾带他去过几次整形医院,所以疤痕才会慢慢变淡,直至模糊不清。
对于那场可怕的车祸,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他只记得父母将自己从医院接回家以后的事情。车祸不仅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创伤,而且还让他失去了那场车祸之前的所有记忆。
仲思杰瞥了一眼书柜,蓦地想到了什么。他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吃力地走到书柜旁,打开左侧的第二个柜门后,他从里面抽出一本有些褪色的相册。
仲思杰记得妈妈曾告诉他,这本相册是在他七岁那年拍的儿童艺术照。对于他来说,这本相册里藏着九岁以前的所有回忆。每当他翻开这本相册时,都试图从中找回遗失的童年记忆,但是,他每次都觉得,这本相册里的孩童是如此地陌生,仿佛并不是童年时的自己。
他背靠着书柜,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相册。
相册里的小男孩儿在不同的背景道具下,摆出各种幼稚的动作,稚嫩的脸上还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也许,任何人看到相册里的小男孩儿都会觉得天真可爱,但是,他非但没有这种感觉,心里反而还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翻动相册的手臂微微颤了颤,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缠绕了他许多年的疑惑:“这是我吗?”
仲思杰怔怔地盯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小男孩儿穿着一个白色的小背心,正趴在一个旋转木马上,纤细的双臂抱着木马的脖子,小脑瓜儿微微扬起,对着他天真地笑着。
小男孩儿天真的笑容在他瞳孔里慢慢放大,放大……又沿着神经末梢,迅速扩散到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深深地刺痛了他心底的伤疤。
他眼皮猛跳了几下,慌乱地移开视线,看向小男孩儿的背部。照片虽然不算大,但他能隐约看清,小男孩儿的肩上有一枚指甲大小的红色胎记。
也许是以前太粗心了,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小男孩儿肩上的胎记。他的心跳有些加快,因为他的肩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胎记,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左肩膀,暗道:“这真的是童年时的我!”
“对!这一定是童年时的我。”仲思杰轻抚着照片里的小男孩儿,“可是,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怎样才能找回我童年时的记忆呢?”
也许,无论对任何一个人来说,童年的记忆永远是最美好、最快乐、最值得回忆的。但对他来说,九岁以前的童年记忆完全空白!
虽然父母曾向他描述过九岁以前的童年生活,听起来也与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我九岁以前的童年生活会是什么样呢?会不会也像其他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快乐天真呢?会不会像梦里那群孩子一样……”
仲思杰联想到梦中的情景,双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相册滑落到了地面,而他却一动不动靠在书柜上,如梦呓般自言自语:“那个梦,会不会就是我九岁以前的童年记忆?”
2 情感调查
早晨八点,京海市警局刑警队的小会议室里。
丁剑、陆斌等警员陆续走进会议室。昨天傍晚,陆斌去酒吧找方天宝调查案情,但方天宝却不在。向酒吧老板和服务生询问得知,自从丁剑上次来调查之后,方天宝就没再来上过班。后来,陆斌又找到了方天宝的亲人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但他的亲人和朋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方天宝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方天宝失踪了。
此刻,警员们围坐在会议桌的四周,准备分析方天宝突然失踪的原因。
丁剑居中落座,用冷峻的眼神环视了一圈,他发现女刑警蔡心怡还没到,便转头问陆斌:“小蔡呢?她怎么还没到?”
“她……”陆斌和蔡心怡正处在恋爱阶段,他有些尴尬地看着丁剑,“哦,对了,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点急事,要晚一会儿才能到。”
丁剑没再多说什么,但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小陆同志啊。”坐在陆斌身旁的一位中年刑警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开玩笑说,“人家小蔡原本可是一位好同志啊,怎么和你小子恋爱后就……”
“去你的。”陆斌甩开他的胳膊,刚要回敬几句,却听到丁剑严肃地说:“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
陆斌瞪了一眼身旁的中年刑警,然后从衣袋里掏出香烟,讨好地甩给丁剑一根:“丁队,我琢磨了整整一晚也猜不透方天宝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我暂时也推测不出原因。”丁剑深吸了一口烟,低下头皱眉沉思。
陆斌也点上了一根,吐出一口烟后,他隔着徐徐升起的淡青色烟雾,在另外几位刑警的脸上扫了一圈:“那你们分析分析,方天宝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呢?”
一位年轻的警员看了看正低头沉思的丁剑,迟疑了片刻说:“他该不会是畏罪潜逃吧?”
“不可能。”丁剑抬起头,“我们曾调查过,案发那天方天宝一直待在酒吧里,他没有作案时间,因此他不可能是凶手。这一点,酒吧老板和几个服务生都为他做了证言。”
“如果方天宝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要跑呢?”年轻刑警一言击中了最关键的疑点。
“毫无疑问,方天宝之所以要潜逃,说明他心里一定有鬼!”刚才和陆斌开玩笑的中年刑警说。
陆斌扭头看着他,撇了撇嘴说:“这还用你说,谁不知道啊?”
“大家想,会不会存在这种可能。”中年刑警顿了顿,推测说,“也许方天宝还有同伙,而麦娅就是被方天宝的同伙杀死的,这样就很容易解释方天宝为什么会有不在场的证明,以及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了。”
“可是?方天宝没有杀人动机啊!”陆斌反驳道。
“你错了,方天宝绝对有杀人动机。”
“哦?”陆斌挠了挠头,“愿闻其详。”
中年刑警坐直身体,高声说:“简略说就是方天宝和麦娅发生一夜情之后,他发现麦娅很有钱,就找来同伙向她勒索钱财,从而导致麦娅被杀。”
陆斌敬佩地点点头,说:“嗯,你的推测蛮符合逻辑的。”其他刑警也都觉得他的分析符合逻辑。
但丁剑却不这样认为,他将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严肃道:“其实你们弄错了概念,我们必须搞清方天宝是被动失踪,还是主动潜逃?”
“丁队,你这句话有点深奥。”陆斌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其他刑警也都一脸迷惘地看着他。
“首先,大家要分清潜逃和失踪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丁剑顿了顿,声音抬高了八度,“如果方天宝是主动潜逃,那毫无疑问,他就是嫌疑人。如果他是被动失踪,那么,他就有可能会成为继麦娅之后的下一个遇害者!”
“你的意思是,有人将方天宝挟持了?”陆斌惊讶地问。
“现在还不能完全断定,不过,我觉得方天宝被动失踪的可能性很大。”
中年刑警立刻来了精神,高声道:“这么说,挟持方天宝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对。”
“但是,凶手为什么要挟持方天宝呢?”中年刑警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丁剑抱着肩膀沉思了片刻,说:“我推测,也许是方天宝从麦娅口中知道了什么秘密,而那些秘密对凶手来说是致命的。”
丁剑叹了口气:“但很遗憾,我上次找方天宝调查时,他没有将那些秘密告诉我。”
方天宝究竟知道了什么秘密呢?
此刻,所有刑警的脸上都笼罩了一层阴云,因为他们觉察到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恶性凶杀案,案件的背后必定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阴谋。
丁剑虽然对案件背后隐藏的阴谋早有预感,但案情的复杂程度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无法预测不久的将来还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事情。
良久,丁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高声说:“接下来,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方天宝,这是破案的关键。”
丁剑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大家都转头望去,看到女刑警蔡心怡拿着一叠报纸快步走了进来。
“小蔡同志……”丁剑准备叮嘱几句,让她以后开会的时候不要迟到。
“丁队,你看这个。”蔡心怡打断他的话,将一叠报纸递给他,气愤地说,“这些唯利是图的小报,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哦?”丁剑扫了一眼报纸,看到是《京海娱乐报》,这是本市比较八卦的一张报纸。
这时,其他刑警都纷纷离座,围在丁剑四周。丁剑连忙展开报纸,看到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一行大字:富家女被一夜情男友杀害,嫌疑人已潜逃。
“嘿!这些小报记者的消息还蛮灵光的。”陆斌惊讶地说道。
中年刑警指着大标题,疑惑道:“他们怎么知道凶手一定就是方天宝?”
蔡心怡气愤地指着报纸:“你们看完内容就知道了,这简直就是胡扯!”
丁剑快速浏览完,忍不住气愤地拍了拍报纸:“一派胡言!这哪是新闻啊?简直快成了娱乐小说了。”
“而且还是极有想象力的小说。”陆斌浏览完之后,泄气地坐回到座位上,感慨道,“哎!现在这社会,靠谱的东西不多了。”
中年刑警一边走回座位,一边附和说:“是啊,商家为了能让报纸卖座,所以才会弄出十足刺激的噱头。”
“不说报纸了。”丁剑把报纸扔在一边,等大家都坐好后,视线在所有刑警的脸上扫了一圈,高声说,“下面,我开始分配搜索方天宝的具体任务和人员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