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娣的丈夫曲朝麟,今年已经六十岁,但是看上去并不显老,人很高大,完完全全一个东北汉子。他的性格也和他的长相很匹配,虽然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说话不是很多,但给人的感觉很实在。他虽说长得粗犷,可夏天雨看得出来,他对妻子非常好,有时候看着就像是呵护小孩一样呵护王林娣。
那天他回到家,坐下谈了一会儿,就安排夏天雨和他们夫妻两人一起出去了,在开发区的一家酒楼为他接风洗尘。席间他喝得不少,但在听王林娣说她这个兄弟是个老实人,不大会喝酒以后,并没有勉强夏天雨多喝。他自己虽说喝得不少,可是看得出一点都没醉,无论是问夏天雨还是听对方说事,他都很认真。
曲朝麟没有对夏天雨作出任何承诺,只是在了解了情况以后,要夏天雨回去把那些单位的地址和领导名字写下来交给他。他还让夏天雨这几天别去跑厂家了,好好地由王林娣陪着在哈尔滨玩玩,暂时什么都别想,把心放宽点。
晚饭以后,曲朝麟和王林娣夫妇坚持用小车送夏天雨回旅馆,夏天雨推辞不过,只好随他们安排。到了旅馆,曲朝麟和王林娣看到夏天雨住的环境,什么都不说,当即逼着夏天雨退了房,拉上他回到了他们的家,就让他在他们家的客房里住了下来。
王林娣告诉过夏天雨,她现在在农场总局当个科级干部,但是挂在宣传科,这是份闲差,打个电话就可以不去报到。接下来的几天,王林娣天天坐上曲朝麟“借”来的小车,拉着夏天雨在哈尔滨城里城外转悠。
夏天雨虽说到哈尔滨已经好几天,但什么地方都没去玩过,连大名鼎鼎的松花江,也只是在去松北的一家厂家,经过松花江公路大桥才从车窗里浮光掠影地看了一眼。现在有王林娣陪着,市里那些比较有名的景点都去转了一圈,比如圣索菲亚大教堂、极乐寺、文庙、中央大街、松花江、太阳岛,还有“秋林”公司、“同记”百货这些老字号,都去逛了一遍。
市内逛得差不多了,就因夏天雨随口问了一句大庆现在发展得怎么样?还有他听说金国都城上京就在哈尔滨附近。王林娣不顾他的反对,硬是让小车拉着他去了一趟大庆,第二天又去了阿城,游了松峰山和上京会宁府遗址。
接连五六天,天天都是王林娣陪着游玩,也几乎是天天都由曲朝麟安排着,晚上在不同的地方吃喝。开始的两天,夏天雨还能耐下性子欣赏一下冰城的风貌,后来就有点焦虑起来。他要王林娣别再陪他,他还要去催讨欠款。
王林娣笑着对他说:“你这人我知道,根本不是干这种事的料,就凭你去要债,除了被他们灌一肚子酒,什么都别想要到。好了,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好好玩几天,这件事交给老曲去运作吧。你放心,再怎么样,都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你别担心回到厂里交不了差。”
夏天雨只好强压着心中的不安,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在他住进王林娣家的第七天,曲朝麟早上出门前打了几个电话,听他的话音好像是在敲定什么事情。他打完电话,出门前对王林娣说:“小王,今天你和小夏下午早点回来。五点以前你们到‘凯莱’酒店去,今天我约了一些朋友,商量小夏催款的事情,别去晚了。”
夏天雨一听终于有点动静了,心里一阵轻松。王林娣问了一句:“哪个‘凯莱’?”
曲朝麟在门口转过头来,说:“还有哪个“凯莱”?就是中央大街北边的那个,你不是去过吗?”看到王林娣点头,他带上门出去了。
到了晚上,“凯莱”商务酒楼的一间包厢内,王林娣和丈夫,还有夏天雨三人,迎来了五六个干部模样的人。曲朝麟给大家作了介绍,他说夏天雨是王林娣老家过来的兄弟。夏天雨对那六个人的身份一时间没记得全,反正知道这几人都是“商业局”、“税务局”、“仪表局”等几个哈市主管局的处局级干部。
这几个人看来和曲朝麟很熟,刚上来的时候大概碍于夏天雨在场,还稍稍有点拘谨。曲朝麟说了几句开场白,开了几句玩笑,桌上的气氛马上就活跃了起来。那几个处局长们,纷纷向夏天雨敬酒,王林娣拦住了他们,她起身对他们说:“你们几位都是我家老曲的老兄弟了,我这兄弟是南方人,脸皮薄,酒量也不行,你们别欺负人家。这样吧,我代我兄弟连干三杯,你们爱怎么喝就怎么喝。”说完还真的连着干了三杯,曲朝麟显然对她的酒量很有信心,坐在那里笑着看,也不出声劝阻。
几个人中的一个等到王林娣喝完,他大声说:“好!嫂子,看样子我曲大哥调教有方,把你这个南方媳妇调教成了纯粹的北方嫂子了。没说的,既然嫂子你开了口,我们这个面子说什么都得给。”他举着酒杯对夏天雨说,“兄弟,你别见笑,我们都是粗人,不像你们南方人那么文明。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说着一仰脖子,一口干了一杯。
夏天雨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这是一种专喝白酒的杯子,其实只能算是小酒盅,一杯也就三四钱酒。他估计自己像这样的酒杯,喝上五六甚至七八杯还不会醉,自己又是有事求人家的,于是也一口干了。
那人大声说道:“好,兄弟够意思,我们哥几个都领情了。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喝我们的,兄弟你自己照顾自己,既然来到哈市,那就吃好喝好玩好,其它的事都别放心上。”
他说完坐下,几个人果然不再向夏天雨劝酒,自管自和曲朝麟交杯换盏“造”了起来。夏天雨被他们晾在了一边,好在有王林娣陪他说话,还不觉得尴尬,只是他心中有点疑惑——就这么吆五喝六的大吃大喝一通,不知道怎么解决他的问题?
终于,两瓶白酒只剩下个瓶底,桌上的菜肴也吃得不少,几个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节奏变慢了。这时,曲朝麟开口了:“各位,酒喝得差不多了,现在我说正事。今天把你们请来,事情我在电话里已经说过,就是我媳妇的这位兄弟,到咱这里来要债,结果遇上难题了。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位兄弟是个老实人,让他去干这件事根本不行,没法子,我只好把你们请来,请你们出手帮我这兄弟一把,别让人家回去交不了差,说我们东北人不仗义。”
几人中的一个,夏天雨记得是商业局的副局长,首先表了态:“没说的,你曲大哥既然开了口,我回去就办这事,凡是我们局下属的单位,欠的款子我都让他们打支票给夏兄弟带走。”
夏天雨心中一阵激动,因为他知道,哈尔滨以外的单位不算,单就哈尔滨市,欠款最多的就是商业局。如果真的能把这笔款带回去,那也就不虚此行了。
他还在兴奋着,那边又有人说话了:“我们局下属的单位,穷的比较多,我只能尽量打招呼,让那几家单位能拿出多少拿多少。”看到曲朝麟不满地朝他看,他连忙补充道,“不过请曲大哥和夏老弟放心,再不济也给你弄一半回家。”
另两个人就有点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说他们下属的单位恐怕一时拿不出这么一笔现金来。
这时候那个税务局的处长发声了:“你们两个手下那些兔崽子们,******有钱喝酒,有钱玩女人,就是没钱办正事。这样吧,你们回去跟你们局长说一声——我想办法给你们局里退一部分税,再免掉一点,马上就给你们把退的税款打过去,让你们局长先给那几家欠着夏老弟钱的单位打点钱下去。不过说好了,你们回去也对你们局长讲清楚,这钱必须先给夏老弟带走,要不然你们别怪我下回收拾你们。”
那两个叹苦经的处长连声答应,其中的一个又大声要服务员再拿一瓶“五粮液”来。
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夏天雨看到自己还有以前的陆伟民,来回奔波毫无希望的这件难事,就在酒桌上这么轻易的敲定了,心里涌上来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
酒席散去前,曲朝麟对那些他请来的客人说:“几位老弟,我兄弟的事就拜托各位了!咱们说定了,三天之内,你们都把钱准备好。要是到时候你们没办好,那就是不给我老曲脸面,到时候别说我老曲难说话!”
几个人酒足饭饱,打着酒嗝,连声说着“不敢”,脸上是一脸的轻松,似乎这事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只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