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放下饭碗,就想着去赵汉昌家,这要是在平时,她拔腿就走不会有丝毫犹豫。今天因为到过赵汉昌的家,她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迟疑迁延了半天。直等到她爹去午睡,又过了一会儿,她估计他已经睡着了,这才出了门。
赵汉昌午前喝了药,用被子严严实实捂着睡了一小觉,醒来时浑身是汗,人感到清爽了许多。他觉得肚子饿了,起来将锅子里的剩粥稍热一下,一气喝了两碗,顿时觉得身上有了劲道。他再也睡不着,将屋里稍稍收拾了一下,斜靠在床上,全神凝注倾听着门外的动静,等着春梅到来。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赵汉昌飞快地起身朝门口走去,当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门后。春梅看门还是虚掩的,估计赵汉昌还在睡觉,于是伸手把门朝里推去。赵汉昌此时在门后,刚好也在开门。春梅一把没推实,人朝前一冲,伸着的手下意识地想去撑住门板,门板被她撞向里面。赵汉昌冷不防被突然开启的门板重重地撞了一下,鼻子被撞得酸酸的,还没等他抬起的手摸到鼻子,春梅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两人都没站住,摔到了地上,春梅手里提着的点心飞出去撒了开来。
春梅大半个身子压在了赵汉昌身上,有了他做肉垫,她摔得不疼。她牵记赵汉昌的病,连忙爬了起来,过去搀扶他。屋里的地面是土的,赵汉昌这一摔其实也没怎么吃痛,不过刚才春梅扑到他身上那一瞬间,留给他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他还没完全从这种感觉中走出来。春梅哪里会想到他现在居然想的是这个,看他反应迟钝,还以为把他摔痛了,连忙搀着他一条胳臂,把他扶到了床边。
赵汉昌在床边坐下,长出了一口气,眼睛定在了春梅的脸上,带着微微的一丝笑意。春梅见他这种眼神,心头一阵乱跳,不好意思起来,同时也知道他没事。她想起了自己刚才在镇上买的点心,刚想转身去找,赵汉昌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她吃惊之下,还没容她挣扎,嘴就被他堵上了。
如果说一个人只有极少的几件事情,是与生俱来不用人教的,那男女之间亲嘴绝对是其中的一件。春梅起先还扭动挣扎了几下,不过并没当真用力,她此时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迅速从双唇向全身弥漫,简直妙不可言。很快她的唇舌都有了回应,一只手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的腋下穿过,扳住了他的肩膀。
门外的石子路上,一辆俗称“牛豆车”的独轮小车推过,包着铁箍的木轮压在石头上,发出一连串的“嘚嘚”声,车轴很久没加油了,那“叽叽嘎嘎”的摩擦声很响,也特别刺耳。这声音传进屋里,惊醒了一对跌入温柔乡的“梦中人”,他们这才想到门还敞开着。两人连忙分开,春梅站了起来,脸色绯红,也不知道是该去关门还是不关。她瞥见地上散落的点心,走过去捡拾,直到把点心都放到了桌上,她的心跳还没能完全平稳下来。
她提了提桌上的茶壶,茶壶很轻,里面没有多少水,就算还剩了一点点,那也是隔了夜的冷茶。她向四周看看,没有见到有热水瓶,就走到灶头边。灶头上的锅里,粥都吃完了,锅还没洗,小汤镬里的水只有一点点余温,和冷水差不多。她动手洗好锅子,从汤镬里舀了点水到锅里,转到灶下点火烧水。这些事她以前从没做过,只是在小时候好玩,到厨房里帮着烧过火,现在做起来却好像早就会做一般,虽说略显生涩,但是一路做下来很顺当、很自然。
赵汉昌起先还想过去帮忙,看她做起来有点模样,就没有起身。他看着春梅被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脸,心里面也像那闪烁的火光一样,忽而亮堂,忽而暗淡——他真愿意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坐在灶膛前的这个姑娘,就这样像自己的女人留在这个家里,永远不再离开。但他知道这只是他的一个奢望,这个姑娘虽说和自己有过婚约,现在却已经和自己隔了一堵无形的但是无法逾越的墙。
赵汉昌不觉陷入了遐想,为自己寻找着各种各样的可能,编织着各式各样的“好运”,希冀着那个远去的婚约还能回来。他胡思乱想着,直到春梅倒好了一碗开水放到他面前,这才从梦幻之中跌落到现实里。
柴永康以往一觉午睡可以睡上两三个小时,今天却只是略闭了会眼,就怎么都睡不着了。春梅现在几乎天天出去,柴永康知道她是去码头见赵汉昌,也知道他们两个都很守规矩,从来没有逾越之举。但是人言可畏,镇上的流言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不放心。
今天春梅上午就出去过,现在又听不到她的声息,八成是又走了。柴永康担心这么下去,两个年轻人一旦把持不住,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那柴家的脸面就丢光了。可是他又没有办法阻止女儿和赵汉昌的交往,一是他怕引得女儿发飙,那就别说是安安稳稳做嫁衣,然后顺顺当当嫁到城里去,恐怕连已经办妥的嫁妆都别想抬出家门。二来,他对言出必践的家训看得很重,对嫌贫爱富这样的事深为不齿,因而对自己实际上已经表明的悔婚之意很愧疚。如此的想法之下,他一直没有做出约束春梅的举动。
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春梅正式许配了人家,连聘礼都已收了,这显然要比以前和赵家的口头约定分量重得多。而春梅现在非但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和赵汉昌反倒是打得越来越火热,他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自然明白孤男寡女一旦不能自制,那就是干柴遇到烈火,后果是不可收拾的。想到这里,他再也躺不住,起身到了客厅,坐等春梅回来。他决心要好好说说女儿——也该拿出点当爹的权威来,管束管束这个被自己宠坏的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