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永康心神不宁地等到春梅走进家门,看到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他不觉得心又朝下沉了沉。春梅一脸春风进来,见到爹在客厅里坐着,脸上没有以前见到她时的那种愉悦,面色显得有些阴沉。要是在平时,她根本不会在意爹是什么脸色,依旧会上前去叫一声,撒撒娇,他爹脸色再阴沉也会马上转成艳阳天。可是今天不知是为了什么,她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她爹又能一眼看穿一般,她躲闪着爹的眼光,怯生生叫了声“爹”,就想赶快回到自己房里去。
柴永康看着春梅反常的表情,心里是真的担忧起来,他知道不能不管了。他没有问她上哪儿去了,直接就是一顿训斥。说来也怪,这是柴永康有史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是第一次对女儿说狠话,春梅居然默默承受下来了。柴永康发了一通火,最后对春梅说:“从明天起,你就给我待在家里,要出去先要对我说,让你去才能去。”转头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青玉!”。青玉闻声进来了,他对她说,“青玉,你给我看好小姐,要是她自说自话出去,你马上来告诉我。你要是不说,我打断你的腿!”
青玉战战兢兢答应着,偷偷朝春梅瞄了一眼,很奇怪小姐今天怎么会这么识相,既没吵闹,也不吭声。
以后几天,春梅果然被管住了,三四天里只出去了一次,身边有青玉跟着,柴永康没有阻止。又过了几天,上次走了的老裁缝师徒,又被请了回来,这次春梅没有抗拒,让她量尺寸就量,让她试衣就试,柴永康夫妇看着一天天多起来的嫁衣,这才放下了心。
以后的一段日子,春梅显得很听话,隔上两三天才出去一次,每次都有青玉相伴,出去的时间也很短。一个多月以后,她的嫁衣都做好了。春梅在这一个多月里很配合,裁缝的活干得很顺利。这个裁缝不愧是临江第一把剪刀,做出的衣服不但做工好,穿在春梅身上很合身,不肥不廋,既保持了中式服装含蓄的特点,又适度的显出了少女那青春的曲线;衣服的颜色也搭配得很好,喜庆、红火,朴素、淡雅都表现得恰到好处。只是春梅虽然很配合裁缝,也看得出她对有些衣服挺喜欢的,可是就算是喜欢的衣裳,她也只是多看几眼,顶多拿着摩挲一会儿,脸上却从不见笑容。
柴永康见女儿的嫁衣终于做好,亲家那边一年孝期也快满了,只等着到时候双方再商定一个吉期,将嫁妆一送,接下来就是春梅出嫁了。他知道女儿这些日子不开心,在嫁衣做好以后,对她的管束也就松了一些,只要有青玉陪着,就由着她出去了。
春梅并没有因为爹放松了管束就得寸进尺,还是隔两三天才出去一次,只是向爹和妈要钱的日子多了起来,要了钱却又不见她买多少东西。柴永康对女儿现在这种表现,已经是菩萨保佑,心满意足了。他不想再因为一点小事节外生枝,所以对春梅要钱也好,要出去也好,都是有求必应。又过了一段时间,看到春梅依然如此,大家都以为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再过一段日子,她就会离开这里,到别人家去生儿育女,沿着一个女人从当新娘到当母亲,再到当奶奶和外婆,甚至当曾祖母和曾外婆这样的轨迹走完人生之旅。
柴永康越来越放心,他从青玉那里知道,春梅每次到码头上,也就是在桥上看看的居多,偶尔也会走过去和赵汉昌说上几句话,那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慢慢地柴永康不再去管春梅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即便有一两次青玉没有跟着春梅,他也不说什么。春梅也听话,就是青玉没有跟着,她也还是很快就回家了,并没有比平时在外多待。
很快一个夏天就过去了,祝家桥镇上关于春梅的闲言碎语日渐减少,不过赵汉昌的闲话却依然很多,但是那已经不是说的他和春梅,而是他和梁家那个二小姐寒烟,成了人们闲时更乐意谈论的话题。
其实认真地说起来,梁寒烟和赵汉昌之间只不过是接触得稍微多一点,她和他之间碰到一起的时候,和以前春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相比要少得多。可是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此,总是喜欢弄一些风花雪月之事解闷,特别是落魄男和痴情女,更是大家追逐的话题,而且这种话题也是喜新厌旧,更新得越快越为人津津乐道。
梁寒烟的家庭和柴家不尽相同,她家是经商的,交往的人多,也杂,外人的传言很容易传到梁子奚和梁寒烟耳中。但是梁子奚和梁寒烟听到之后,却并不太当回事,梁子奚只是旁敲侧击提醒了女儿一下,梁寒烟则根本没朝心里去。她还对那些没长见识的土老倌们嗤之以鼻——她是在外见过世面的,怎么会看上一个身无分文的掮客!
梁寒烟为自己设想的,是今后嫁到城里去,最好是嫁到像滨湖那样的城里去。现在她之所以和赵汉昌接触得多,那只不过是在这边没什么可供她消遣的物事,而这个赵汉昌能说会道,人也长得不错,仅此而已。
她自从知道春梅已经订婚,不久将嫁到临江城里,一面为春梅终于没能和赵汉昌结合而幸灾乐祸;另一面她暗暗发誓——今后自己一定要嫁得更好,至少也不能输给春梅。
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她自己不想嫁给赵汉昌,为什么这么不愿意看到春梅嫁给他?又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和春梅暗中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