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永康自从得到了春梅的消息,还当上了舅公,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好多岁,整天乐乐呵呵的,不光是话多了,家里的事情也重新关心起来。柴世昌自从三哥成家分了户,两个弟弟又都在读书,家里那么多田地上的事都靠他打理,虽说有管家和账房先生相帮,也还是忙得脚不点地。现在爹爹重新管起家事,他顿时轻松了许多,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到他看上的姑娘家里走动,两人的感情更深了。
春梅和汉昌过一个月就有封信寄来,信上无非就是问候一下爹妈兄弟,再说说她们自己的事情。普通农家也没什么大事可说的,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只不过每封信都要讲一些长生如何如何。
柴永康每次收到女儿来信,总要反复看上好几遍,奚彩凤不识字,就由他读给她听,老夫妻两个都埋怨女婿不懂事,写的信总是那么短——就算他识的字也不多,就不会找个识字先生代笔,写得详细一点?
接到女儿的第二封信以后,柴永康就让世昌去打听,在祝家桥附近有谁家要卖房子或卖地的。柴家已经有了千余亩地,三个儿子分家以后,柴永康名下也还有不下六百亩的上好水田,还有几十亩的桑田,很久都没有添置过田地了。家中的房子由于三个儿子分家以后都搬出去过,就算下面三个儿子以后都在老宅里成家立业,住起来也足够宽裕,根本不用再添房子。世昌不明白爹爹的心思,也不好多问,带着满腹狐疑出去打听。
世昌在镇上找人一打听,巧得很,就在家门口的祝东村,就有一家要卖掉房子的。祝东村离祝家桥只有一里多地,可说是抬腿就到,柴家在那边也有六十几亩好田。由于离得近,那边的佃户交租都是自己挑到柴家来交,平时不用怎么操心。世昌先去看了看,那家的家道属于中等,但是人丁不旺。这几年那家唯一的儿子在湖北当官,混得不错,要将爹妈接到湖北去享福,就想把这边的房子和不多的几亩地都卖了。房子不错,两间两股带个小院,虽不能说大,但一家人如果不是大家庭,住起来还显得空了些。
世昌问好价钱,回家告诉了爹爹。柴永康一听就有了买下的意思,隔天亲自去看了看,也没怎么还价,卖家略让了一点点,他就找中人签下了契约,同时还把那户人家的十来亩地也一并买了下来。那户人家收到了钱,很快由儿子派人来接走享福去了,临走的时候,户主把家中所有的家具用品这些带不走的粗笨家俬全都无偿的留了下来。
霜降一过,地里的农活少了,农户有了空闲,柴永康叫世昌再去南湖,要他告诉春梅:带上小外甥全家都回来看看,住上一段日子。他没有提到赵汉昌,但是一个“全家”,自然也就等于是默认了这个拐走女儿的女婿了。
世昌心里好像对九里汇这个地方有着一份留恋,爹爹叫他去,他二话不说,很高兴的上路了。
赵汉昌和春梅听说爹爹让世昌来叫他们回家去住几天,知道他已经原谅了自己,自然也很想回去。他们留世昌住了十几天,把自家地里的事情大都了结,余下一些事都托给了邻居,就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们带着大包小包,那都是给爹妈和兄弟们带的土产,一进家门,哪里还顾得上手里的这些东西,随手一放,就哭的哭笑的笑乱成一团。
奚彩凤见到春梅,一把把她抱住,就哭了起来,弄得春梅也泪水涟涟地。柴永康见母女俩只顾着哭,自己插不上嘴,就忙着看小外甥去了。只有赵汉昌被冷落在一边有点尴尬地看着面前这一切,好不容易抓住个空挡,上前去叫了声“爹”。柴永康这才像是刚发现他一般,说了声:“你也来啦,坐吧,先喝口水。”说完,他又回过头去逗长生了。
好不容易大家才平静下来,连忙吩咐开饭。管家的眼色好,春梅等人刚才一进屋,他马上就让厨房准备酒菜,这时候正好弄得差不多了。菜一道道上来,虽说时间仓促,厨子倒也弄得很像样,不说丰盛,但用来招待女婿和女儿,那已经合得上规矩了。
春梅他们在家里住下,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看看快到阳历年尾,天气也一日冷似一日,赵汉昌和春梅不放心家里,就想要回九里汇去。柴永康听说他们想走,当时只是让他们再留些日子,没说别的。过了两天,他把春梅的大哥叫了回来,两人单独商量了一会儿,她大哥运昌到了春梅住的屋里。
柴运昌和春梅以及赵汉昌关系比其他兄弟都要好,他对春梅说出了爹爹的意思:汉昌和春梅就不要回浙江了,爹已经在祝东村买好了一处房子,那边还有将近八十亩地,这些房子和地就都给他们了。房子已经收拾好,该添置的家居用品也都弄舒齐【注10】了,连使唤的丫环都已物色好,他们只要搬进去就可以了。至于九里汇那边的房子和田地,爹准备让世昌过去处理。
春梅和赵汉昌两人商量了两天,知道如果硬是要走,爹爹也留不住他们,但是一定会让他又一次伤心的。于是,两人答应了柴永康的建议,收拾收拾搬到祝东村去住了。
他们这边尘埃落定,柴世昌就又一次去了九里汇。
-----------------------------------------------------------------
【注10】舒齐——江南方言,齐全、完备、妥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