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翰一直犹豫着,没有答复秦镇海。秦镇海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也没有催逼他。现在秦镇海已经正式被委派到李明扬部任联络官,所以他和夏文翰两人常在一起吃饭喝茶,这就引起了其他人的猜忌。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几个中队长在师长身边吹风,师长知道他们嫉妒他提拔夏文翰提拔得太快,所以没往心里去。但是后来警卫大队长也对他说夏文翰和秦镇海交往不正常,不得不防,他就开始有想法了。这个警卫大队长跟随他多年,性子比较直,从不参与军官们的勾心斗角,对他很忠诚。大队长说这个秦镇海应该是戴老板的人,派到这里来肯定是为了监视这支部队。现在夏文翰和他来往这么频繁,万一被军统拉过去,他又在师长身边,那对师长就非常不利了。
师长一直很看好夏文翰,对他很器重,所以才破格将他提到警卫大队副这个关键位置上。他知道秦镇海是军统的人,也知道夏文翰和他是中学同学,夏文翰过江从军还是秦镇海促成的,他们两人来往多些也在情理之中。他也不太相信夏文翰会对自己不利,但是连警卫大队长都提醒他了,他也不得不有所考虑。
过了不久,师长就将夏文翰调到底下去当了大队长。
李明扬的部队编制很大,但是兵员不足,普通的一个大队人数多的有四百人上下,少的只有两百人,夏文翰所去的大队就只有两百余人。他隐隐觉得这是对他不信任了,所以将他放逐出来,让他远离师部。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个,毕竟现在他是大队主官,人数虽少,但也比以前他的一个中队要多了一倍,在这里,应该是他说了算。但是事与愿违,他很快就发现他这个大队长的话并不很好使,三个中队长并不都听他的。事情还并不到此为止,他的大队又被调到了最边缘的地方,离开日军占领区最近。
他到了新地方,秦镇海又去找过他,两人还是在一起吃喝叙旧。秦镇海对他说:“文翰,看来是我连累了你。我的身份瞒不了你们师长,他是听了什么人的话,开始提防你了。”
夏文翰笑笑说:“你别这么说,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这样也很好,也少了许多管束,自由自在的。”
秦镇海说:“你还是要多留个心眼,上面一旦对你起了疑心,不管他们的疑心是对还是错,以后不会让你自在的。我比你早到部队,也比你看得多听得多,现在是打仗的时候,有些人对付起自己人来是很辣手的,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夏文翰当时并没全信老同学的话,但也不是一点没听进去,从此以后对人处事还是有点改变的。果然,很快事态的发展就验证了秦镇海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日本人一直想解决掉李明扬,对他是又打又拉双管齐下,常常派兵蚕食他的部队和地盘。夏文翰的大队和日本人离得最近,他到任后没多久,就遇到了日本人小股部队的骚扰和袭击。
这天上午,夏文翰正在看部下操练,就有哨兵来报告,说日本人又来了,这次的兵力还不小,有一个多中队。夏文翰马上下令进入阵地,准备迎击。
这次日本人来了两百多人,和夏文翰的人数相当,但是火力和兵员素质就要比夏文翰的部下优越了许多。夏文翰的三个中队成品子形布防,一个中队在前,两个中队在后。他在打响前到了最前面那个中队的阵地上,准备组织抵抗。他的大队虽说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只要三个中队互相支援,鬼子要想一口把他们吃掉还是不容易的。他们这儿只要守住,要不了半小时,后面团里其他部队就会赶来,到那时鬼子就会转为劣势,除了退走不会有别的出路。
战斗打响以后,夏文翰马上发现不大对头:后面两个中队不但没有支援,反而迅速后撤了。这样一来,夏文翰的中队和后方之间就出现了一大片空隙,鬼子立即插到了这个空隙之中,从三面将夏文翰包围,并且切断了他们退回主阵地的去路。
还好他身边的那个中队长脑子还算清醒,一看这情势,知道如果只顾自己逃命,部队一旦崩溃,那就可能谁都活不了。他嘴里大声骂着另两个中队长不仗义,对夏文翰的命令倒还能执行。夏文翰一看情况危急,立即命令三个排交替掩护,全力向还没被鬼子合围的那一面冲出去。中队长当场开枪打死了两个想逃跑的士兵,控制住了部队,边打边撤,终于从鬼子形成的口袋里逃了出来。
他们脱离战场以后,再回头看阵地,只见另两个中队和团里其他部队,都退得不见踪影,显然是将他们这几十个人丢给了鬼子。再看逃出来的弟兄,七十几名弟兄,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夏文翰带着残兵回到了己方驻地,他要中队长去整理部队,并且等待零星的弟兄们返回,他自己则想写一份战斗报告。这份报告还不太好写——写得重了,有推卸责任之嫌,还会引起上级不满,甚至怀疑他在抱怨上级;写得轻了,又起不到总结经验的作用,以后打仗还会吃亏。
他写了撕,撕了写,直到上灯以后,这才写得差不多了。正在他写着结尾的时候,那个和他一起突围的中队长悄悄进来了。低声对他说:“大队长,有人向团长报告,说你指挥无方,擅自丢弃阵地,要派人来把你送到军法处去。我一个同村的亲戚在师部警卫大队,他听团长对师长说,要把你军法从事,还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什么的。我的亲戚说你在警卫大队的时候对弟兄们不错,他找到我,要我告诉你,还是走吧,要么换个地方,要么直接去找总指挥,要不然莫名其妙丢了命太不值了。”
夏文翰还在犹豫,中队长又说:“大队长,今天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并没有错,是有人擅自撤退见死不救。但是我知道没有用,就算他们今天不杀你,以后再这样来一下,你还是会被他们暗算的。你要是不想离开队伍,还是去找总指挥吧,让他把你调走。大队长,看在今天你我同过生死,我就说实话了——你升得太快,遭人嫉恨了。大队长,我要说的都说了,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走了。”
夏文翰想了片刻,做出了决定。他没有去找总指挥,也没有投奔别的部队改换门庭,而是连夜逃离了驻地,向老乡买了身便衣,几经周折回到了江南,回到了家里。
夏文翰将自己这些年的际遇都说了,夏传林和夏玺臣听后都唯有叹息。夏传林说道:“现在国难当头,有些人还这样勾心斗角,将精力用在自己人身上。哎,也怪不得小小的一个日本,就能把我们一个泱泱大国欺负成了这样子。”
夏玺臣也叹着气说道:“既然这样,你回来也好,这不是我们不想报国,而是报国无门那。算了,我们还是过老百姓的日子吧。”
他们对夏文翰说的经历都感慨万千,心中很不舒畅。但是今天夏文翰说的那些偷听到的电台广播的消息,却又让他们兴奋,他们都有预感——小日本招惹了美国人,好日子快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