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我也是想过跟你结婚的,而且我也说过,只是我太矛盾,甚至也恐惧。上次,你发错的短信说你不想跟我结婚,这我也理解,尽管你当时跟我说,你的心情也很矛盾,你其实并非就真的不想跟我结婚,只是因为很多无法逾越的客观现实,我真的很理解你。在我这里,我的想法里,更多的是考虑到我俩的差距,这个差距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尽管你说你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差距,但这是事实,在社会的眼光里,这是个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是个博士,而我只是个大专生。随便找个什么人,可能都会说出一大堆道理来。当然,我也知道,别人是不了解我们的感情,我们的状况。但如果真的结婚,当激情冷却日子平淡以后,你就会在乎了,你会觉得,这个男人,没有文化,没有思想,既懒散也贪玩,还吃不了苦,说不定,你会想到离开我,或者,干脆把自己放进另一个世界,对我漠然,我不想这样,不想。如果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结局是这样,会是多么可怕呀。
唉,越想越多,越想越没有头绪,真的,好想好想你,我现在就给你打个电话,我知道你办公室没有来电显示,我打过去,不会说话,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你的呼吸……
轩的前四封信写了很多,但后面几封都只有几句话,可以看出他的思绪很乱。夜越来越深,可我全无困意,想给他回封信,又不知该说什么,手也根本不听使唤。我将所有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感觉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眉头紧锁,眼神忧郁。在和他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把他想得很坚强,一味要求他照顾我的感受,没想到他也会那么烦恼,那么痛苦。分手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很快恢复常态,跟妻儿去过平静地生活或重新找个女人,去继续他的浪漫生活。我痛苦,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离去,是被人抛弃后的自尊心受损。我是真的在爱他吗?爱是什么呢?我们谈论爱,渴望爱,付出爱,索取爱,但爱究竟是什么?爱是一个字,可谁又能解释这其中的意含?电脑前方的镜子里,一张憔悴的脸,一双迷茫的、被掏空快乐的眼睛,在幽暗的灯光映衬下,恍若一具幽灵。天,这就是我吗?那个曾经快乐开朗,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我去了哪里?我究竟在做什么呀?就象从睡梦中惊醒,恍惚迷离,却有种意识有种感觉在慢慢恢复,渐渐苏醒。
已经是凌晨三点,管理睡觉的那部分神经系统俨然完全失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初秋的北京,夜晚已有些许的凉意,可我却分明感到周身被一股热浪侵袭,体内有种力量似要冲出来,却又被紧紧箍住,全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渴望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夜,有时短,有时长。这一夜为什么这么长呢?以前和轩在一起,每见他早晨匆忙离去,我都会想:这夜怎么就这么短呢?床边,他常用的枕头安然躺在那里,上面放着轩的睡衣,我没有收起它们,人已离去,但总还有些东西,可以表明他曾经真实地存在过。也许人和物的区别就在于可以自由的离去吧。想起顾诚的那句诗:“我们一次次离去,是为了一次次归来”。轩还会归来吗?如果他归来我还会接受他吗?最近一本风靡全球的书将男人比成橡皮筋,说女人常惊奇地发觉,男人起初对他爱意绵绵,信任有加,忽然间,男人显得烦躁不安,六神无主,他开始疏远她,他不愿与她聊天,甚至不理不睬。即使男人深爱她,也会周期性的选择逃避,在此之后,才会对女人更为亲近,就橡皮筋,被拉出去后,会有力地弹回来。这是男人的本性使然,他不时产生逃避的冲动,不是一种决定,不是蓄谋已久的选择,而只是偶然发生的情感事件,男人的逃避,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女人的错,而是一种天然的循环周期。
爱为什么总是伴随着离去与归来呢?关于爱的那个古西腊神话,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人初始时是一种圆球一样的怪诞动物,只有一颗头颅,但却有四只耳朵,四只手和四条腿,它非常大胆,就连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都有几分惧怕它。于是,宙斯想出了一个办法,把初始的人均匀地分成两半,新分成的两颗头颅各具一副面孔,各有两只耳朵,一架躯体,一双手,两只腿脚,于是,新分开的人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令诸神胆怯。当人被分成两半后,每一半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彼此的另一半,想要迅速地扑过去,与其拥抱在一起,紧紧地缠绵在一起,让自己与那另一半融为一体,于是,人类的爱情就这样诞生了。费尔巴哈给爱下了一个最简单的定义:“爱,就是要成为一个人”。生活中,我们会对很多人动心,其实,那只是以为发现了另一半而产生的错觉,当我们最终发现那并非真的另一半之后,我们会离开,或许,离开时会有很多的不舍和复杂的感情,但我们仍然会继续寻找另一半;有些人已经找到了另一半,但天上的诸神又会用种种办法让他们分离,给他们新的诱惑,使他们彼此倦怠,令他们争吵怨恨。然而人一旦分离,就会意识到自己丢了另一半,于是,不顾一切地把它找回来,于是,发誓不管生老病丑永不分离。突然地,一个意念在我的脑海里由模糊到清晰:爱,其实就是在寻找到另一半后的不离不弃,爱其实就是一句话:我离不开你!
抬眼瞥见床头的西蒙波娃的传记,这个智慧超群的法国女人,以她亲身的经历和感悟写出了一本女权主义的启蒙作《第二性》,呼唤全天下的女人,要敢于以非凡的勇气和惊世骇俗的反叛去追求独立的人格及女性自身的存在价值。她与萨特的爱情模式被西方社会奉为经典,他们从没有结婚,维持双方关系的是一份口头协议:两人各自保持独立自由,只同居不结婚;双方永远坦诚,永远不相互欺瞒。虽然,两人都有过与他人的热烈的偶然的爱情,但他们的灵魂却从未分离,他们的精神之爱伴随终生。我一直很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克服了本能的嫉妒之心和占有之欲,对萨特的一个个情人视若无睹?原来,她不是不痛苦,不是不寂寞,而是她以独特的思维方式和对萨特深沉的爱,将这段感情执着地坚持了下去。也许这才是爱?和轩分手后,我一直在思索爱什么,我和他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此时此刻,仿佛豁然开朗:轩的真爱根本就不是我,而是跟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妻子。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这却是事实。虽然,他感受不到和妻子在一起的快乐,但他每和我在一起,只要一听到她的召唤就坐立不安;他妻子是回民,想吃清真牛肉,只要打个电话,他会立刻告诉我说有事情要离开,而不管坐在他旁边的我是多么的不情愿;尽管他有时不去接妻子的电话,但他早已心思大乱。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而我呢,不论老公对我如何冷漠,暴力,我却从未下决心真正离开他,这不是爱又是什么?人呀,为什么身在爱中不能自知?却以为诸神给的诱惑就是爱?
放手吧,我告诉自己,放掉那不是真爱的爱的错觉,去坚持属于自己的真爱吧!可是想法一出,却还是觉得不甘心,我凭什么根据一个夜晚的胡思乱想,就断定我和轩之间的感情不是真爱呢?我要去证明,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我就放手,毫不犹豫,毫无怨言。决心下定,人也平静下来,一切的人,一切的物渐渐消失远离,我进入另一个天地--梦的世界。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悄悄滑进来,似怕把我吵醒,又似不甘心我对它的轻慢。客厅传来儿子悉悉索索的声音,每个星期天的早晨他都比我起得早,我爬起来,替他做了早饭,催促他赶紧吃,又躺回床上。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太阳的绚烂了,想起轩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早晨起来的时候,把窗帘拉开,将阳光引进来,你会拥有一天的好心情”,下了床,将窗帘拉开,屋子里顿时温暖而光明,心也跟着透亮了。眯着眼,任阳光泻在床上照在身上,心却隐隐地痛起来。昨晚自以为已经想通,思绪也似乎平复,可这一夜的间隔,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耳边总仿佛有些声音在嚷:那是爱吗?是爱吗?他是爱我的吗?我是爱他的吗?如果我们是相爱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如果我们不相爱,我们为什么要彼此的思念对?难道人世间的确有种爱,就象这阳光,只能欣赏它享受它,却无法抓住,无力占有?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想,却偏偏又有股力量,迫着我,不自禁去想,不自主去痛。人呀,可怜的人,你的力量多么弱小,连自己的思维都控制不了!愁肠已断无由醉,识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阳光越来越烈,不知觉又到中午,儿子一边听音乐,一边做作业,真羡慕他的世界,那么纯净干净,没有挥之不去的痛苦,没有如影相随的忧愁,他们生活的简单,快乐的单纯。**是人类痛苦的根源,单纯对物质的**,孩童与成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难道人类的痛苦真的是来自于身体某些器官的发育与成熟?又想远了,觉得自己都快成思想家了,做个普通女人吧,我暗笑自己,套上围裙做午饭。冰箱里有些剩菜,再做个蘑菇炖豆腐就可以了。洗蘑菇的时候,发现根部有些发霉,犹豫半天,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从小养成的节约习惯还是占了上风,将霉的部分去掉,不是一样吃么。半个小时后,饭菜已经全摆放在桌上,先尝了几口蘑菇,很鲜,催促儿子洗手吃饭,这个个头不高,自我意识却极强的小家伙,磨蹭了半天才跑过来,漫不经心地坐下,手里还拿着本书,似乎吃饭远没有看书重要。我板起脸,正准备给他做个餐前教育,突然,眼前发黑,恶心,想吐,嘴唇和全身都开始发颤,猛然意识到可能是刚才吃的蘑菇中毒了,我赶紧对儿子大叫:“先别吃,妈妈可能中毒了”,然后,以所有的力气,冲向客厅,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只说了一句“我中毒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