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老虎在深山的时候,野兽们都很怕他,可是一旦坠落在陷阱里的时候,就只能摇着尾巴求取食物了。”老虎只看见了陷阱上面的引诱物,而忽视了陷阱对自己的危害。禽兽的智力远不如人,但是人类之中这种情况也完全存在。古人蔡泽对此曾说过:“那些大鹏、犀牛、大象所住的地方可以说远离死亡之地,但最终还是被杀,这是因为受到诱饵的引诱。”苏秦的智慧并非不能避免侮辱与死亡,可最终死于非命,这在于贪求名利,不知满足,不知道忍耐住自己贪图小利、名誉、金钱、地位这些表面的东西的欲望,因而身死。所以《列子?利害》篇中说:“利害是得失的根本,得失是成败的根源,靠近名利而避开灾害,只盼望得到而讨厌失去,这是人之常情。因为迷恋名利而忘记灾害,就像鱼因为贪吃诱饵而丧失性命,鸟雀看见食物而忘了保命。因此,聪明智慧的人看到名利,就考虑到灾害;愚蠢的人看到名利,就忘记了灾害。考虑到了灾害,灾害就不会发生;忘记了灾害,灾害就会出现。”
人不能过于贪图眼前的利益,更不能因为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而忘记了做人的根本,这其实会使利益遭受到更大的损失。
《左传》上记载,春秋时期,在晋国献公的祖父庄伯、父亲曲沃武公与原晋国国君争权夺利的斗争中,虢国站在原晋国国君的那边。当时虢国的国君姬仲就曾奉周桓王的命令,讨伐过曲沃武公。周惠王九年,献公在国内大杀宗室公子,不少宗室公子逃往虢国,虢国又以此为借口,再次出兵讨伐晋国。所以,晋献公对虢国有切骨之恨,必欲灭之而后快。
周惠王十九年,晋国的简息曾率领战车部队,向隔在晋、虢两国之间的虞国借道,穿过此国去攻打世仇虢国。晋军攻克了距虢国国都上阳约30里的重要战略城市下阳后,才收兵返回。
周惠王二十二年,晋国第二次讨伐虢国,又向虞国提出了借道的要求。虞国大臣宫之奇提醒国君虞公:“绝不能再让晋国借用我国道路去攻打虢国,如还这样做,虞国也将灭亡了。”
虞公不以为然,说:“晋国国君与我一样,也是周朝的王室后裔,他怎么会消灭自己的兄弟呢?”
宫之奇说:“国君,这种事在历史上已屡见不鲜了。比如说太伯与季历都是太王的儿子,太王喜爱幼子季历,想废长立幼,太伯只得逃亡国外,失去了继承王位的机会。
东虢国的开国君主既是文王的弟弟,也是文王的大臣,是周朝的开国元勋之一。武王表彰分封他的诏书至今还收藏在王室的盟府中,但东虢国却在100多年前就被同样出身于周朝宗室的郑武公给吞并了。当时周平王不但没有责备郑武公,还照样把他当作肱股之臣,让他担任卿士的重要职位。这是兄弟相残的事例。
再说,晋国现在的国君是个残忍绝情的暴君,他轻信宠姬骊姬的几句谗言,就迫使太子申自杀,逼走另两个儿子重耳和夷吾;他害怕自己的侄子们将来对他不利,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们全部杀光。国君,您与晋国君的血缘关系远比不上他们父子、叔侄关系亲密。一个能杀死自己儿子和侄子的人,还会照顾这种疏远的同宗关系吗?还会信守自己借道的诺言吗?我们不能相信晋军会和平通过虞国!
晋国为世仇讨伐虢国是假,想吞并虢国、扩张领土是真。如果虢国灭了,成为晋国的领土,那么隔在晋、虢之间的虞国不就成了晋国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在虎视眈眈的晋国面前,虞、虢两国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如同人的嘴唇和牙齿一样,如果在暴力打击下,一个人失去了嘴唇,那么他的牙齿还能不受伤害吗?这叫做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虢国的存亡事关虞国的存亡,请国君慎之又慎!
谁都知道即使一个人再口渴,有毒的酒他也不会去喝,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渴,而是明白解得一时之渴,但马上就会把性命丧掉。为了眼前利益而死于非命的人好像是那些拿毒物来充饥,用毒酒来止渴的人一样,为贪图一点小利益,而使自己国家灭亡的人,比这更甚。假如不能忍耐住自己贪图眼前利益的欲望,随之而来的损失则会更加严重。因利忘害是不足取的。”
昏聩的虞公不听宫之奇的劝告,只为了讨好晋国,以为灭虢后能分杯羹,不但答应了晋国借道的要求,而且还不作任何防守方面的部署。宫之奇明知虞国大祸临头却无力挽回,悲痛之余,只好携族人离开虞国,远走他国避祸去了。
尔后,晋国首先通过虞国在当年冬天灭了虢国,然后在返回经过虞国时又迅速灭了虞国。虞国国君虞公,在做了晋国的俘虏之后,才后悔自己没有采纳宫之奇的意见,结果成了亡国奴。这就是不能忍小利而自取灭亡的教训。
从古至今,只有明是非,辨利害,才能忍耐住自己的本性,才能见利思害。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要兴利除害,趋利避害,也必须要有忍耐的精神才能办到。
刘伯温的《郁离子》一书说:现在有人坐在高堂之上,指使奴婢干这干那,十有七八不合他的心意。不合意他就怒叱左右,有时甚而暴跳如雷。侍从看他脸色行事,生怕他迁怒于自己。左右的人不明白他发火的原因何在,就仓皇失措,而且行动起来就愈发容易出错,这样就更不遂他的心愿,他的怨怒自然也越发加大,赶出去的人也就越多。这怎么行呢?所以君子使用人时,应酌量他的才能任用,揣摸他的能力而役使,用人扬长避短,使你所用的人精神振奋而不懈怠。有能力有权势,善于用人的人应对那些不懂如何去做的人给予引导,而不以自己所知去责备他;对那些没能力去做的人给予引导,而不以自己所能去训斥他,埋怨他。要诲人不倦,忍住急躁的情绪,不发怒、不威吓,只有这样才能惩戒犯错的人而使他不敢发怒,对他加以刑罚他也不敢抱怨。有权势不可乱逞威风,而更应平易近人。只有平易之中才能显示真正的威严。
什么是得势?有了权势又该忍什么呢?古人对此有这样的说法:趁顺风行舟,行驶千里也不能停止;但扬帆不收,就会使人与船一起淹没。人在得势时,可以步步登天;一旦失去权势,就会一落千丈。早上的鲜花,傍晚就凋零了,熊熊大火会熄灭,隆隆雷声会消失,看看雷和火,有灌耳之声,有耀眼之光,可是天收去雷声,地藏去火热。就是雷火也有熄灭之时。家中有人居于高位,鬼就会窥视他的内屋,一不小心可能要有大祸。
张良放弃权位,这种明智的选择保全了自己;杨国忠、李林甫玩弄权柄,贻误国事,也祸害了百姓。大凡权势这种东西,对君主有利,对臣子不利;对等级名分有利,对大臣夺权不利。只有蠢人才把权力揽在自己手中。当权时气焰无比,进出大门的人像赶集一样多,人们的生命财产由他任意处理,用盛气和眼色指使别人,众人见他都屏住呼吸,没人敢抬头看他一眼。如果小人得势,如同老虎长了翅膀,一旦祸事发生,就像迅疾的雷声使人来不及捂耳朵。李斯的黄狗有谁再牵?霍光的家族遭株连,谁能逃脱?对于穷凶极恶地滥用威势、贪得无厌地追求权力所造成的祸害,古人有许多精譬的论述。
这些议论包含几层含义:一是权势过高,物极必反,所以要忍权势,不要过分贪恋高官厚禄;二是大权在握,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权应正确行使。胡作非为,为所欲为,置民生国计于不顾地争权夺势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人应该坚守住自己的志向,不为一时的个人权欲所支配,才能真正地忍受权势的引诱,也就逃避了灾难。不然就会像下面例子中的人一样自取其辱。
功成名就后却不知道退隐,一直到被杀头之日才明白,这是贪恋权势的后果。权势之欲不忍,害己害人。
西汉萧望之和王仲翁都是由丙吉推荐的。被皇上召见时,正是霍光把持朝政,别的人都攀附他,只有萧望之不攀附霍光,于是不被重用。后来萧望之射箭得了甲等,做了郎署小苑东门侯,王仲翁则当了光禄大夫、给事,进进出出,侍从大呼小唤,十分受宠,他回身对萧望之说:“你为什么不肯附从众人而宁愿守门呢?”萧回答说:“人都各自坚持自己的志向。”
人各有志。不依附权贵是忍受权欲的表现。人有了权势,有些人自然会趾高气扬,目中无人,傲慢而不注意自我克制。像东汉灵帝时,各郡都到京都送考察官员的计簿,当时是司徒袁逢负责考察,几百个官吏都低头在庭中拜见他,没有人敢抬头观看。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衰败的那一天吗?明智的人则不是这样,他们为官大多小心谨慎。例如唐朝周墀入朝作宰相,他向翰林学士韦澳询问道:“有什么见教吗?”韦澳回答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夺权,而且爵位的赐予,刑罚的施用,是君主的权力,天下之人怎能分用它呢?不要因为自己的好恶喜怒来改变它,这样让百官各自执行自己的职责,天下就能治理好了。”周墀认为韦澳说的非常正确,所以他自己为官在任时尽量忍住拥有权力后的表现欲。实际上一切事物极盛了就会衰败,这是自然之理。人一旦有了权势,应像手中捧着一盆水一样小心谨慎,这样才不会因为太满而流洒出来。一般来讲,地位过高的人,家族虽然有可能受到他的地位的福荫,但也同样存在着很大的危险。自我守身的人往往性命容易保全。我们看看唐朝历史中的记载,就会明白权势必忍的道理。
唐朝的太平公主机敏镇静,善于权谋,诛杀张易之和韦氏,她都有功劳。皇上曾与她商量政事,就连宰相的升迁,也全在她的一句话。被推荐的人很快显贵起来的不计其数,文武大臣大都依附她,权势超过君主,门庭若市。唐玄宗开元元年,她企图谋反,被赐死,她的孩子和同党十几人被杀。
唐朝杨贵妃得到皇上的宠幸。她的族兄杨钊,后改名叫国忠,当了宰相。处理事务时,对公卿以下的人随意指派,这使每个人都感到震惊。他的兄弟一个当了宫廷里的少监,另一个当了驸马都尉,还有姐妹三人都被赐封为秦、韩、虢********。他们权势恩宠十分显赫,势倾朝廷上下。杨贵妃收胡人安禄山为养子。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谋反,攻陷长安,皇上逃到外地,杨氏遭到杀戮。
唐代李德裕向武宗进言说:“制定工作职责,这是君主的权力,不是下面人所能做的。古时朝廷的大臣,各自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心里的念头从不越位。”历史上避势让权的人能够明哲保身,而杨李独断专权,以至于丢掉身家性命,这难道不是说专权的人,实际上都是很愚笨的庸人吗?所以古人一向认为:“只有那些蠢材,才把大权独揽于一身。”
权势到手,确实令人振奋,也实在可以让人风光一回,更可以光宗耀祖,但是稍一不慎,权力旁落,后果也就自然连普通百姓都不如,无论是李斯还是霍光,他们由于权力达到了极盛,而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了极大的灾祸,对于权势不可过贪,应该克制住这种占有权力的欲念,不让它盲目膨胀,忍耐住不去落入争权夺利的陷阱,为先远利益着想。说到底,权势之忍也就是不贪恋权势、不依附于权势、不惧怕权势这样三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