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不着痕迹地避过他的手，微笑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小七乃当朝官员，没有国，何来的家呀？小七只是尽了自己的微薄之力，做了自己应做之事，就如罗青将军所说，臣即使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小七看了罗青一眼，口中的话掷地有声，清凌凌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有句古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小七今日说‘凡犯我金陵边境者，虽远必诛’，为了子孙后代，小七主张出兵痛击北冽，要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打得再也不敢越边界线半步！”
小七站在众人中央，单薄的身子显得异常挺拔，如玉的面容一片肃穆，众人呆呆地望着小七，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独孤行也是满眼惊喜，他以为小七给他的惊喜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远远不够，这个俊美毓秀的年轻人可真是他的福星啊！
一直到下朝后独孤行仍旧满脸笑容，早膳都多用了半碗，嘴里还念叨着“凡犯我金陵边境者，虽远必诛”。
独孤行心情很好，也不忙着批阅奏折了，好多天没这样的好天气了，独孤行沿着石子小径慢慢的走着，不久便来到寂月宫外，他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示意秦公公上前推门。
宫门打开了，守门的小太监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来这里。独孤行兀自朝里走去，一眼望去，都是陌生的景致，他愕然了一下，随即想到这还是他第一次白天来这里，不知怎地，看着这些不同的景致他的心里隐隐不舒服起来。
进了正殿，独孤行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四周，目光所触脑中浮起的却是另一幅图景，左面的墙上本该是有一幅江河图的，窗前的花瓶里插得应该是新剪下来的红梅，书案上应该散放着一些书的，毛笔摆得方向不对，应该是笔头冲里的。
独孤行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再睁开，目光在室内游走，心底却又一个声音在说：不，不是这样的。独孤行长长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起来，早已经此去经年了，是他奢求了。
“谁？出来！”独孤行眉头微皱，低喝了一声。
就见屏风后慢慢地转出一个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饶命。”声音颤抖，全身哆嗦。
独孤行又皱了一下眉头，“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朕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得进殿的吗？”独孤行的声音严厉了起来，即使是座陌生的宫殿，但他也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她的清净。
“回，回皇上，奴婢，奴婢是栖凤宫，哦不，奴婢是寂月宫洒扫的宫女。”说到这里她稍稍平稳了一些，“奴婢不是有意违抗圣命的，奴婢只是想进来打扫一下，娘娘喜爱干净。”最后一句她说地极低，但独孤行还是听到了，他心中一动，问：“你是玉贵妃的宫女？”
“回皇上，奴婢确实是玉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娘娘对奴婢们极好。”说到那位玉贵妃，小宫女的胆子又大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独孤行问。
“奴婢碧儿。”小宫女低声答着。
独孤行不再说话，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小宫女心中越发忐忑，就在此时独孤行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下去吧，以后记得常来清扫，她很爱干净。”后一句也不知是说给碧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独孤行又站了一会，抬脚进了内室，直朝大床走去，在床头的暗格里熟门熟路地掏出一幅画，展开，画上的女子温柔地望着他，独孤行的目光便柔和了起来。
朕为你重建了宫殿，许多人都忘记了你，可是朕没有，朕来看你了。许是报应吧，朕这两年过得很不好，内忧外患的，朕愁得头发都白了，你若在一定得笑话朕不懂享受，可是朕是皇帝，朕没办法，你也不要怨朕，朕早晚会来陪你，待朕大行后和你同葬皇陵，只咱们两个，皇后、德妃都不行。
朕要对北冽用兵了，这一战也不知会是怎样，主帅点了秦风过，哦对了，朝中新入了名官员叫小七，是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朕看着他老觉得亲切，今日才知原来他的下巴和你的一模一样，你看朕没有忘记你吧。朕该走了，一堆的事情要忙，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你要好好的，想要什么就托梦告诉朕，朕什么都给你。
独孤行一脸的宠溺，整个人温柔地似能拧出谁，画上的女子却不会回应他的话，只是嘴角微翘，温柔地注视着他。
“你真的要去北疆？”李慕楚问小七，眼睛里盛满了关心。
小七下巴轻抬，道：“谁说我要去北疆，秦相去打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去干吗？嫌命太长了？”才在朝堂上刺了张居正一顿，此时心情正好着呢。虽然她接了这个差事十有八九是要朝里面贴银子，但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仍在库房里发霉还不如拿出来用一用，用在收购粮草上她还是很乐意的。
“你不是请旨督办粮草了吗？”李慕楚疑惑的望着小七，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这样的，难不成错了？
小七翻了个白眼，撇了下嘴，“拜托，是督办，不是押运。本公子只需要筹集粮草就行了，至于押运去北疆，那是别人的事。”那么遥远的路程，路上指不定会出点什么事，这差事她可做不了。
“那就好。”李慕楚放下心来，北疆正在打仗，他可不放心小七去那里。
小七扫了他一眼，很是不以为然，觉得李慕楚太大惊小怪了，即便她去北疆吧，依着她身边被护得如铁桶一块的情形来看，也没人奈何得了她的。锦绣可是说过了，天下尽可去的，一个大男人还没有个小女子有魄力，当然这是小七的腹诽，她可不会傻得拿出来说，毕竟人家也是为了她好不是？
“我说李慕楚啊，现在天朝和北冽开战了，你是不是也该回西岳看看了？”小七支着下巴看着李慕楚，“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你这么在京城晃荡着，指不定哪天独孤行不高兴把你抓起来了。”小七随口说着，不过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面上严肃起来。
“怎么，你嫌弃我在你家住的时间长了？”李慕楚戏谑一笑，依旧如六月风荷那般好看，“要不爷交食宿费？”
小七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她睁圆了眼睛瞪着李慕楚，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人是李慕楚吗？神仙般纤尘不染的李慕楚也会贫嘴，开玩笑？不会是和林上枫那厮呆久了受他影响的吧？
“小七不会那么小气，真要收我食宿费吧？”李慕楚苦着脸，那模样装得还真像。
小七拍了拍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本公子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然后眼神一转，非常鄙夷地说道：“本公子啥都缺，就是不缺钱，话句话来说，本公子穷得只剩下钱了，别说你一个李慕楚，就是百个千个也养得起。”
那副爷是有钱人的模样看得李慕楚哑然失笑，“行，那我就放心的住下了。”这下小七不干了，正了正脸色说道：“我是说真的，不是要赶你走，虽说你辞了官职，但到底身份敏感，还是离开天朝比较稳妥。
李慕楚深深看了小七一眼，却摇了摇头，他说：“就因为我身份敏感才不能轻易离开，我若在此时离开，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心虚，既来之则安之，放心，天朝皇帝是圣明之君，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真正的原因李慕楚没有说，金陵和北冽已经开战，小七之前就得罪了一大批官员，现在她督办粮草事宜，这也不是个好办的差事，任谁给她使上个绊子就足以令她万劫不复了。这个时候他得留在京城帮她，与她同舟共济。
小七果然蹙着眉头认真思索，不得不承认李慕楚的话有几分道理，“那行，这几天我可能不在京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最好就呆在拈花小筑里不要出去。”
学士府里却是另一番情景，张居正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张华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喝茶，余光偷偷瞥了他一眼，然后眼珠一转，开口说道：“都怪那个小七，一身的铜臭，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觊觎着自家叔叔的脸色，“若是他不多事，主动请旨督办粮草，秦相爷就是再能征善战也没用啊。”
张居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打定主意要开战，他早就属意秦相领兵的吧，就是没有小七站出来也还会有别人。张居正对皇上的脾气非常了解，他若是拿定了主意那就一定会设法达成目的。
张华却不服气，嘟囔道：“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国库可打不起这场仗。”
张居正却瞥了他一眼，笑了，眼底满是兴味地光芒，“出战好啊，秦相有战神之美誉，有他领战，一定能把北冽赶回去。”张华不解了，叔叔不是不主张出战的吗？由着雅哈王子攻破边城，威逼天朝，他好里应外合。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张居正也不和他解释，一脸的意味深长，“还就怕他不出战呢。”张华更疑惑不解了，他看了看叔叔的脸色，也没敢多问。
这里的他自然指的是秦风过了，张居正做梦都想把他弄出京去，只要他不在，京中还有何惧？他原本的打算是议和，倒是鼓动皇上派秦风过去北疆商谈议和事宜，把他支出京城。现在虽然改成领兵出战了，但也达到了他所要的结果，即便秦风过打了胜仗班师回朝，那时他早已成事，他的女儿成了太后，他的外孙子登基做了皇帝，局势已定，难不成他秦风过还敢造反不成？张居正微笑着，一脸的好算计。
小七深知粮草的重要性，所以不敢大意，她一边在京城大肆收购粮食，一边把楼外楼的管事也派了出去，有的时候官员的办事能力还比不上她的商号，她不是贪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小七两天就筹集到了第一批粮草，上报与独孤行，他安排罗青押运去了北疆。
独孤行端着茶杯正喝着茶，忽然抬起头问：“秦相走了几天了？”
秦公公上前答道：“回皇上，算上今儿，秦相走了四天了，估摸着这会该到费城了。”自秦相领兵出京，皇上就一天问上一回。
“四天了呀。”独孤行重了一遍，低下头喝茶，抿上一口又抬头，说：“秦锐你说秦相能胜吗？”他的眉轻蹙着，有半边脸沐浴在光影里。
秦公公依旧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秦相号称战神，虽然在京城多年，但功夫可是一点也没丢下，老奴以为此次秦相定能得胜回朝的，那个什么雅哈王子虽然厉害，但比起秦相还是要略逊一筹的。”顿了一下他又劝道：“皇上，您不用担心。已经深夜了，您该歇着了，保重龙体才是最重要的。”
独孤行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朕是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眉心，“可是朕哪里睡得着？北疆一日不平，朕便一日不得安宁。”连沈飞都被困在北城里了，这雅哈王子是个有手段的，也不知现在边城是个什么情况，但愿能坚守到秦相援兵的到来。
独孤行拿过一块湿巾擦了把脸，打起精神提起笔继续批阅奏章。灯影里他的端坐着的背影高大又寂寥。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秦公公看着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出去，小声地吩咐当值的太监去端一碗燕窝粥来。
又过了许久，夜更深了，灯芯结了穗，爆了好大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独孤行放下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轻轻唤了一声，“龙影。”
就见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室内，他单膝跪在地上，声音淡漠，“属下在。”
独孤行扫了他一眼，身子朝后靠去，他微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北冽贼人确实在学士府附近出现过，但臣盯了许久，依旧没找着人。”龙影简洁明了的汇报。
“学士府？你确定不会出错？”独孤行微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一道精光闪过，很快面色又恢复如常。
“属下不会出错！”龙影的声音平静却有力。
独孤行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继续盯着，一有消息立刻来报。”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浮上一抹嘲讽的笑，学士府是吧？他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龙影应了一声是，平静无波的眼底浮上一丝迟疑，“小七大人——”
“小七怎么了？”独孤行立刻接口问道，“他不是出了京城了吗？难道他出事了？”他一叠声地问着，反倒把龙影吓了一跳。
“不是。”龙影垂下的余光向左边扫了一下，很果断地答道：“属下是说那天小七大人没有说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