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行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他紧盯住小七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小七面色坦然地与他对望,然后独孤行笑了,他嘴角上翘,狭长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地光芒,吩咐道:“秦公公,去,把小七的话说给那几个糊涂虫听听。”
小七有些意外,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独孤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唇角勾了勾,“恐怕他们是不会领你的情的,小七还是坚持求情吗?”独孤行的身子向后倚去,显得漫不经心。
小七的眼睛闪了闪,毫不犹豫地答道:“回皇上,小七意思不变。”
“值得吗?”独孤行的眸子低垂了,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小七求情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这不是矫情,也不是收买人心,御史们虽然行事方式不对,然本意是好的,换了别的大臣遇上了这事也会如小七一样的,何况臣求情也是有私心的。”说着小七吸了吸鼻子,微微羞赧道:“若是皇上您真的打了御史们的板子,那明日臣还不得被人蒙麻袋拖进黑巷暴打呀,所以皇上您就当是可怜臣,饶了他们吧。”
“哈哈!”独孤行一怔,随即扬声大笑,边笑边摇头,指着小七没好气地道:“你就装吧,你不是有一个武功极好的侍女吗?放眼天下那个敢打你的黑拳?”
小七也跟着笑,心中却凛然,她没想到皇上居然也知道锦绣,那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呢?于是她耸了下肩,更加狗腿地说道:“双拳难敌四手,臣的侍女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呀,还得多谢皇上派了宫中侍卫保护小七,不然,小七就是有九条命也早玩完了。”
独孤行又是一阵大笑,“好了,既然小七求情,那板子朕先记着,罚俸半年,滚回府里反省十天。”
“皇上圣明!”这一声马屁小七拍的心甘情愿。
“行了,起来吧!”独孤行笑着瞪了小七一眼,忽然眼底一变,说道:“小七有没有姐妹?”
小七一怔,心中有一股不安,她答道:“回皇上,小七没有姐妹,乃是家中独子。”开了个头那下面的话就更流畅了,“臣自幼父母便被仇家害死,是家中忠仆把小七带大,是以小七自小便发誓要重振家业,以告慰双亲在天之灵。”小七眼睛微红,说着早就编好的身世。
独孤行点了点头,安慰道:“小七也不用太过伤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的眼睛望着窗外,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朕看着你总觉得亲切,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自嘲了一下,“许是朕和你投缘吧。”
“那是皇上抬举小七。”小七低下头,心中却是大骇,这已经是独孤行第二次这样说了,难怪他要问自己有没有姐妹,小七不得不相信直觉,独孤行认不出容貌改变后男装的她,可是他凭着直觉觉得自己熟悉,看来自己是有些忘形了呀,小七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要谨慎,要收敛。
学士府的书房里,张居正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什么?小七求情?皇上罚御史大人回府思过?就这样?”他望着来人,眼底满是不信。
“千真万确,奴才亲耳听见的。”来人肯定地说:“皇上发了老大一通火,要打御史大人们板子的,后来小七大人赶到了,也不知和皇上怎么说的,反正皇上就很高兴,改成罚半年俸禄,思过十天。”
“你说皇上很高兴?”张居正心中一惊,眼底闪着莫名的神采。
来人一笑,伶俐说道:“是呀,皇上笑得可开心了,奴才离着老远都听到了。要奴才说这小七大人可真是能干呀,长相好,年纪轻,有能力,还会讨皇上的欢心。”来人是一脸的羡慕。
张居正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挥挥手打断来人的话,“行了,这事老夫知道了,小李子你先回去吧,记住了你从来没到过学士府。”张居正一边对立在一旁的侄子张华使眼色,一边淡淡地警告。
那个小太监接过张华塞过的荷包,笑得既得意又恭敬,“大人您放心,奴才懂规矩。”
小太监走后,张居正恨恨地一拍桌子,眼底都是阴鹫,他好不容易煽动起了朝中的几位御史,当他听说御史们跪在御书房外时,心中的痛快是不可言说的,这可是一出好戏,无论结果怎样对他都有好处。
皇上若是罚了小七,那他是出了一口恶气,对依附自己的官员也有个交代了;皇上若是不罚小七,依御史们那死倔的性子势必和皇上冲撞起来,一个不好皇上反会发落起御史来,嘿,这样更好,皇上罚御史越重,那小七的下场便越惨,百官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到时皇上想护都护不了了。他是越想越开心,在家里抱着四姨娘美美地等着。
谁知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这下可好,御史们反倒还得承小七的情了,哼,平时叫嚣的厉害,关键时刻却顶不了事了,一群没用的东西。张居正恨得牙痒痒,要知道短短几天自己这边已有十多位官员折在小七的手里,虽然官职不大,他也不太看在眼里,可是官场上向来盘根错节,谁知道哪一会就牵扯到自己身上?他比谁都想除去小七,无奈那小七身边戒备森严,连皇上都派侍卫给他,几次行动不仅没碰到小七一片一角,还折了不少的好手,心疼死他了。
“这小七真是好运道。”张华恨恨地说了一句,随即眼睛一转,道:“叔叔您老别气,先让他蹦跶几天,边城快守不住了,到时咱们里应外合,把那位——”他用手掌比划了个动作,“整个京城都是咱们的了,还怕他一个小七?还不是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
张华的眼睛眯了起来,得意而又阴戾,上前凑近张居正,压低声音道:“叔叔,西门是咱们的人,您看什么时候动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天早日到来。
“闭嘴!”张居正脸色一变,瞳孔紧缩,低声叱道:“你不要命了吗?这话是你能说的吗?把嘴给我闭紧了,就是晚上说梦话也不许给我吐出一个字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侄儿的胆子会这样大,不放心的交代道:“这段日子你就住在府里,烟花巷子就不要再去了。”
张华忙不迭地应道:“是,叔叔,侄儿懂得,您放心好了,侄儿的嘴是最紧的了。”
张居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望着张华慈爱说道:“你明白就好,这机密也就你知道,连你悦然兄弟我都没告诉,咱们张家的未来就靠你了,你可不能让叔叔失望啊!”
张华一脸激动,声音都变了,“这还不都是叔叔的栽培?侄儿知道您对侄儿的好,侄儿定为叔叔效犬马之劳。”从小大家就拿张悦然和他比较,长相比他好,读书比他好,大家都说张悦然将来会比他有出息,哼,现在看到了吧,他张悦然读书再好,学问再大有什么用?不就是一个破教书夫子吗?被叔叔看重的还不是自己?自己才是张家未来的掌舵人!张华想着,心头满是雀跃。
张居正捋着胡须徐徐点头,很满意的样子。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他要等一个绝佳的机会,嗯,最好是雅哈王子破了边城,大军压境,不由得皇上不慌啊!还有秦风过,这可是个棘手人物,有他在京城自己哪敢轻易动手。看来还得再合计合计。张居正手指敲着桌面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昨日边城急报:沈飞与边城众将士已与北冽贼军战了三场,无奈敌众我寡,被困于城内只能勉力支撑。众卿们议一议,拿出个稳妥的法子来。”独孤行坐在龙椅上,声音平直地如一根线。
此话一出,下面的大臣先是脸色一变,随即像炸开了锅似的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独孤行不说话,微眯着眼睛不动声色。
兵部尚书先站了出来,“北冽狼子野心,早就垂涎我中原地区的繁华富足,往年也常骚扰边民,烧杀抢掠,臣主张继续增派援军,痛击北冽贼军,把他们赶回北方去,再也不敢犯我金陵。”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响在大殿之上,大臣们相互看了看,有的徐徐点头,有的面色凝重,还有的眉头紧锁。
独孤行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勾了勾唇角,说:“徐爱卿主张出兵,其他的爱卿如何看呢?”
一位中年武将模样的男子站了出来,“启奏皇上,臣附议徐尚书的主张,北冽一直是我金陵的心腹大患,北冽一日不除,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臣虽不才,愿请旨带兵与北冽一战,即便战死沙场,臣也心甘情愿。”
“说的好!”独孤行眼底满是赞赏,“罗爱卿不愧为忠良之后,是我天朝的栋梁之臣,罗老将军若是听到这番话,也会含笑九泉的。”
罗青出身武将世家,只是到他父亲那一代子息单薄,日渐衰落,他父亲少年成名,戍守西疆,膝下只有罗青这一个独子。罗父战死沙场时,罗青尚且年幼,撑不起门户,待他长大成人后罗家已经式微,他空练一身的本领却饱受打压,一直得不到重用。
“臣一日不敢忘记家父的谆谆教诲。”罗青跪在大殿上,声音里满是激动。他毕生的心愿便是提枪入沙场,重振罗家的声威。
独孤行轻轻点头,道:“有徐爱卿和罗爱卿这样的臣子在,是我天朝之福,也是朕的福气!”众大臣们纷纷附和,紧绷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这时独孤行话锋一转,看着张居正,道:“张爱卿有何高见啊?”
张居正站出列,拱手说道:“启奏皇上,臣不主张出战。”话音一落,不仅大臣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连皇上都挑高了眉毛,“说下去。”
张居正躬身称是,又接着说道:“臣不主张出战并不是怕了北冽贼军,而是要发动战争就得考虑诸方面的因素,比如粮草和武器,这都是需要银钱的,而我天朝国库虽在充盈,但仍是空虚,臣担心消耗不起。”张居正微垂着眸子,眼睛的余光朝左右瞥了一下,“打仗是要死人的,生灵涂炭,苦的还是百姓,所以臣以为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他徐徐说着,一脸的悲天悯人。
独孤行听了若有所思,“嗯,张爱卿所言也是一番道理,若是可能朕也不愿看着百姓流离失所,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啊。”独孤行也是满脸唏嘘。
接着,礼部的一位老大人也站了出来,“启奏皇上,老臣附议张学士的意见,我金陵乃礼仪之邦,泱泱大国,哪里是小小蛮夷之邦可以比拟的?我天朝奉行的是孔孟之道,德行天下,臣以为要用高洁的德行去感化北冽,去教育他们,使他们明理,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用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番话一说出来又引得大臣们窃窃私语,有的点头赞同,有的摇头反驳。和罗青站在一起的一位武将站了出来,“启奏皇上,臣也不同意出战,但臣的理由与两位大人不同。臣以为打仗贵在知己知彼,这样才能百战百胜。北冽此次领兵元帅雅哈王子武艺高强,谋略过人,排兵布阵从未遇过敌手,反观我天朝,不是臣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臣觉得我朝没有一位将领能与雅哈王子一争高下的,明知赢不了为何还要打呢?”
罗青一下子急了,跳出来说道:“没打过怎么知道赢不了?未战先思退,这可是兵法上的大忌。”
那人扫了罗青一眼,面带轻蔑地说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罗青再有本事,你打过几场胜仗?现在可不是你罗家称雄的时代了,依我看你罗家的枪都锈了吧。”
“你,你——”罗青气得浑身哆嗦,咬着牙说不出话来。那人哼了一声,掠过罗青对皇上朗声道:“臣以为还是议和的好!”
独孤行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什么,快得一划而过,让人抓不住。他张张嘴刚要说话,却看到站在最前头的秦风过跪了下来,“臣请旨领兵出战!”
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全都愣住了,大殿里一片寂静。秦风过又重复了一遍,“臣请旨领兵出战。”这下大家都听清楚了,看向秦风过的目光便复杂起来,有的好半天才恍然大悟,想起这位丞相爷曾经还是位杀神;入朝晚些的官员则是一脸的疑惑,领兵打仗那是武将的事,你一文职的丞相凑什么热闹?
独孤行望着青松般傲然的秦风过,眼睛里闪过一抹激动,这不仅是他的臣子,还是他的兄弟,在最危急的时刻站出来为他为优解难的兄弟。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想要站起来,忽然又觉得不太合适,便改为双手放在龙椅的扶手上。
秦风过的目光和独孤行对上,独孤行眼里那抹激动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与独孤行对视了一会便垂下了眸子,情绪尽敛,嘴角微微上翘。
“好,朕准你所奏。”独孤行大声地说。这些年秦相协助他管理百官,治理天下,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秦相爷的杀气和锐气,可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相的领兵才能,那个时候他还是少年皇子,而秦风过已经去了边疆,从最普通的大头兵做起,一路冲杀,最终成为百战百胜的一代战神,那时他也不过区区十几岁。
也许每一个男人心底都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梦想,独孤行整个少年时代最钦佩,最羡慕的人就是秦风过了,他好比一只雄鹰高高盘旋于天上,和风雨雷电搏击;他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泛着光华。
众大臣又是面面相觑,小七扫了一眼他们的表情,抢在他们之前开口说道:“臣请旨督办粮草事宜。”既然是秦风过领兵,那怎么也得保证全胜回来,粮草事关重要,就是赔上楼外楼她也得保证有充足的粮草。
独孤行果然大喜,“小七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朕一并准了。”
小七暗暗撇嘴,有人送银子给他用他能不准吗?这不是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吗?于是大家看向小七的目光里便充满了羡慕,有钱呀,有钱就是好啊!
张居正面色和蔼地对小七说道:“小七大人真是好魄力啊,年轻人,前途无量。”说罢,很亲切地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应景似的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