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小胜了秦白衣一回,很是开心,她坐在马车里手指轻快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悦耳的声音。
锦绣幽幽说道,“公主,您又何必总是撩拨她?”公主也真是的,明明很欣赏秦姑娘,见了面却非得刺她几句,撩拨她一下。而秦姑娘也是,人前一副温柔似水八面玲珑的模样,到了公主跟前却立刻破功,往往公主几句话就令她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失了端庄冷静。
小七瞥了锦绣一眼,很是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这是为她好。”顿了一下她又说,“你想呀,白衣整日揣着一张假脸多累呀,我这是帮她调节心情。”她就不喜欢白衣假仙的模样,生龙活虎多有精神头呀?
说起小七和秦白衣的相识,那可是很有一番戏剧性的。
小七遇见秦白衣是在江南的宣城。一年前的秦白衣落魄的很,喝醉了酒不给钱,还蛮横地跟店主叫嚣,店主看样子是个实在人,见她是个漂亮姑娘,又喝醉了,便不和她一番见识,只求她赶紧走人别耽误了自己的生意便罢。
谁知这秦白衣愣是不知好歹,大喊着她还没喝够,要小二再上酒,赖着不走了。店主没奈何,只好听之任之。恰巧那日店中有几个泼皮无赖,见秦白衣生的漂亮,又独自一人,便起了坏心,“小娘子想喝酒吗?哥几个请你!”说着上前架起秦白衣就要往外面走。
秦白衣自然是不肯去,挣扎不停。本地人都认识这几个泼皮无赖,晓得他们的厉害,虽然心中为这个漂亮姑娘惋惜,但也没人敢上前劝阻。
是同在店中吃饭的小七救了她,锦绣只一脚就踹得那泼皮昏倒在地,其余几人见状吓得撒腿就跑,连晕倒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秦白衣却不买小七的账,赖在地上不愿起来了,小七一头黑线,你能想象一个大美女当街撒泼的样子吗?又不能不管,没办法小七只好让锦绣把她打晕了带走。
其实按锦绣的意思,随便找个胡同扔了算了,何必带个麻烦。咳,这锦绣呀自从逃出鬼门关后,性子越来越冷,除了自家主子,谁人都不放在眼里。
秦白衣酒醒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感谢别人的相救,反倒像别人欠了她钱似的。锦绣只是哼了一声,就引来了她恶狠狠的目光,“本姑娘让你救了吗?多管闲事。姑奶奶就是想死你管得着吗?”
高抬的下巴,盛气凌人的眼神,小七心中生厌,纯心要找死她也没有硬拦着的道理。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忽又走回来,“你都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
秦白衣一怔,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是一个伤心欲绝啊!小七反倒不好走开了,她叹了一口气递过一条锦帕,“擦擦吧。”
是伤了心吧?一个女人这般没有自尊的糟蹋自己,除了伤了心还有其他的吗?到底小七硬不下心肠扔下一个伤了心的女人。
小七没有想到秦白衣竟是京城人,虽然宣城离京城不是很远,但快马加鞭也要走上两天。而秦白衣一个柔弱女子却只身来到宣城,这不能不让小七觉得奇怪。
更让小七想不到的是秦白衣竟出身青楼,她是京城温柔乡老鸨秦蔓的私生女,虽然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也长得出众,然仍旧被心上人的父母拒之门外,即使她怀了他的骨肉,得到的只有奚落和嘲讽,和他即将迎娶门当户对的小姐的消息。她,怎能甘心?
于是她不管不顾地追来了宣城,可她得到的是什么?是那个男人无情的眼神,他扔给她一张银票,咬着牙对她说:“你走吧,李家容不得你。”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秦白衣低下头满眼绝望。
“嗯,故事很精彩,很恶俗,也很让人同情!”小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还没到活不下去的份上吧?那个男人不要你是他没眼光,你这么漂亮,又知书达理,他没选择你是他没眼光,吃亏的是他,怎么倒成你活不下去了?”
秦白衣闻言一怔,这般言论倒是第一次听说,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可是孩子——”她抚摸着肚子,脸上有些犹豫。
“不是每一个孩子都需要父亲,没有父亲的孩子依然可以长大,依然可以成才,依然可以顶天立地。”小七淡淡的话语中透着坚定,这份坚定感染了秦白衣,她的脸上燃起了火焰般的希望,一双眸子那么明亮。
“在这个世上女人本已不易,何苦再为难自己。”小七不无感叹地说。
后来,京城的温柔乡里多了一个长袖善舞、玲珑八面的秦白衣,而小七在京城也多了新去处。
“哦,你刚才叫我什么?公子!记住了锦绣,以后你都得叫我公子。”小七抬头对锦绣说道。
锦绣不语,小七也不甚在意,歪着头继续在桌上跳手指舞。马车行驶在大街上,车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马车内一片安宁。
“公子您真的要随红裳姑娘一起去夏家?”锦绣突然开口。
小七点了下头,“那是,夏家宴客本公子怎么也得去看看热闹。”她的嘴角微微上翘,“莫管家领着你家公子的钱粮,怎么也得给他找点事做吧。”
“那锦绣陪您去吧!”锦绣想了一下说。
“不用。”小七摆摆手,“你去帮我查查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夏家不愧是京城首富,光看大门就十分气派,大门上方的牌匾上镏金的两个大字“夏府”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门两边一边一个威武的大石狮子,很是让人敬畏。
进了大门便是红毯铺地,一直延伸到正厅。夏府很精致,这是小七跟在演出的队伍里逛了一小圈得出的结论,每一个院子,每一处景点无不精雕细琢。夏家是真正的有钱啊。
真有的富有是从细节上体现出来的,穿金戴银那只能算是暴发户。走在夏府里,你不会觉得它张扬,甚至感觉不到它的财富,可却觉得心旷神怡,看哪里都觉得十二分的舒服。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只有这样有钱人才懂得享受,才会享受。
小七顶着一张普通的脸,边走边看着路边的景致,心中暗暗点头,也有一些吃惊,看来要重新估量这个夏家了。
小七一行被安排在听雪轩,红裳一转头就看到了小七,她对这个面生的丫鬟皱起了眉头,“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姑娘,她是秦老板的远方亲戚,叫丫头,今天跟来见见世面。”小七心中编排着说辞,还没来及说出口,伺候秦白衣的碧玉便抢着上前说道,然后瞪了小七一眼,“你个懒丫头,还不快去帮着整理东西。”
红裳便不甚感兴趣地摆摆手,小七微不可见地耸了下肩,行了一礼扭身出去了。心里暗想:原来秦白衣是这样交代的。丫头?呵呵,还真是恶俗呢。
红裳一行虽说是被请来的,但却不得随意乱走动,像夏府这样的富贵人家规矩是极严的。所以小七只能在听雪轩里转转。越转她越对夏家感兴趣,连一个伶人歇息的的听雪轩都用这么多心思,那夏家各位主子的院落岂不更让人神往?
“哎,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一会可要忙很久呢。”小七正对着石桌子发呆,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转头,是一个圆脸的小丫头,穿着粉绿的衣裳,笑眯眯的。见小七转头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般地道:“你是新来的吧?我叫小月,伺候绿萼姑娘的。”
绿萼?小七认识,弹得一手好琴,就是为人有些倨傲。没想到她的丫鬟倒是个热心肠的人。小七扯了扯嘴角,面上带着微笑,“小月姐姐是吧,我叫丫头,三天前才到温柔乡,这还是第一次跟姑娘们出来呢,这里可真好看。”
小七做出欣喜的表情,心里却鄙视自己,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装嫩,但话又说话回来了,嘴甜的孩子才有糖吃,你看那声“姐姐”叫的那小月眉开眼笑,不仅亲昵地拉起小七的手,还很大方的把糕点分出来一半,“来,丫头,这给你!”
而此时,一个年方弱冠的锦袍公子匆匆地走进了书房,对着临窗而立的中年人唤道:“爹。”面似冠玉,身形颀长。
“元卿,客人都到齐了?”中年人转过头,望着儿子眼里闪过一丝慈爱。有子如此,他夏和渊也算不枉此生了。
“是的,爹,都到了,管家在外面招呼着呢。”夏元卿恭敬地答道。眉头却微微一皱,被夏和渊看在眼里,“怎么了元卿?那个人没来?”
夏元卿点了点头,很佩服自家老爹,“楼外楼来的是莫成歌莫大管家!”他沉声说道。心里对那个神龙不见神尾的七公子更添了几分好奇,也生出几许不满,请帖上明明写着“恭请七公子”,他却不给面子,难不成看不起夏家?那这个七公子也未免太猖狂了吧。
夏和渊像是明白儿子心中的想法,他摇了摇头徐徐说道:“不妨,总会见到的不是吗?也不急这一时。”说着大有深意的看了儿子一眼。儿子的心思他是明白的,元卿自小便比一般孩子聪慧,也懂事肯用功,十四岁上便能独当一面,赢得了前辈们的赞誉。但自这个神秘的七公子一出现就激起了自家儿子的好胜心,嘴上虽不说,但夏和渊知道儿子是很想和七公子一较高低的。
夏元卿听了父亲的话,眼睛一亮,是呀,不急!内库开库的日子迫在眉睫,到时他总不会不现身吧?
“是,爹!儿子明白!”夏元卿朗声说道,年轻的脸上燃着飞扬的神采。
夏和渊赞赏的颔首,“走吧,也该开宴了,莫要让大家久等了。”
夏家宴客就是大手笔,便是小七这个见惯了灯红酒绿的现代人也有些目不暇接了,别的不用说了,就是这一众身着同色衣裳的婢女就很赏心悦目了。
小七捧着乐器跟在红裳等人的身后,垂着头忍着不朝四周看。本来她是该留在听雪轩的,许是碧玉那句秦老板的远房亲戚起了作用,红裳竟亲自交代让她跟着,大概是想让她开开眼见吧。
呵呵,这红裳还真是够意思,没白疼她!不过她虽进了大厅,却离主位很远,是以那些大人物都看得不甚清楚,而看得清的又都是些小鱼小虾,她不感兴趣。又不能随意走动,所以小七颇有些郁闷。
红裳已经开始跳舞了,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小七却只顾着眯起眼睛朝主座望去。嘿,还真让她看到一个熟人,苏明轩苏大公子。他今日一身白衣,头上一根墨绿色发带,十分潇洒倜傥。
他的旁边也是一位贵气公子,比他年纪稍长,一身青色的锦缎配着一条普通的无雕饰的天蓝色宽边腰带,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此人松柏般的身姿,此人大概就是苏明轩的表哥夏元卿了吧?小七心中猜测。
下一刻她便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因为主位上坐着的那个中年男人与这个贵气公子有五六分相似,能做主位的除了夏家的当家人夏和渊还能有谁?他和他的儿子长得很像,尤其那双眼睛,一样的明亮犀利,不同的是,夏和渊的眼里多了一份平和,这是经过岁月的锤炼才能做到的。
看样子苏家的那个老爷子没有来,抑或是来了,只是没出现在宴会上。小七的目光小心地滑过,然后她看到了莫成歌,他坐在右下方,嗯,不错,看来夏家对“楼外楼”还颇为看重,这是算承认“楼外楼”的地位?小七歪着脑袋想。
莫成歌的旁边坐着的也是一位管家模样的男人,他长得极胖,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脸,弥陀佛一般的笑模样。小七猜他是西北连家的大管家古穆扬。
呵,不给夏家面子的也不止她一个呀,连家的家主不也没来吗?听说连婷婷可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哦。可惜她没来,看不到了。
小七扯动下嘴角,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大厅。嗯,还是外面的空气比较清新,小七夸张地狠狠吸上一大口,陶醉似的模样。
既然来了夏家那就逛逛吧!主意打定小七辨了辩方向抬脚向前走去。其实她辨方向倒是很多余,她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景致,所以哪个方向对她来说都没差别。
小七现在走的方向是西,朝着日落的方向。她一路走一路瞧,一边还暗暗点头,不错,不错,这座桥修得甚好;嗯,很好,很好,这座假山甚有神韵,赶明咱在拈花小筑也照着弄一个。
走着走着,便离宴会越来越远,当小七停下来的时候她有些发蒙,这是哪里呀?她朝四周看了看,糟糕,怎么连个下人都瞧不见?她该找谁问路啊?
就在小七不知道怎么办之际,耳边忽然传来隐约的箫声,小七顿时精神一振,她仔细辨了辩,顺着箫声寻了过去。
那箫声越来越清晰,刚才没在意,现在却觉得十分好听,让人想起了江南的草长莺飞,烟柳长堤和蒙蒙细雨。
最后小七在一处院落前停住了脚步,因为箫声是从院子里面传来的,小七抬头看了看,觉得很奇怪,这处院落竟然没有名字,夏府怎会有无名的院落?小七微蹙起眉头,想得出神。
“你是谁?”小七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双脚,一双属于男人的脚。小七一怔,下意识的抬头,小七有一瞬的怔忪。
落拓不羁,这是小七的第一感觉!凭感觉小七觉得他应该很年轻,即使他留着一脸大胡子。然真正让小七怔忪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睛。里面闪着茫然、深邃、苦楚、豁达的光芒。
哦,还有沉静,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似千年寒潭深不可见。让人莫名的揪心,想要走上前去问问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他是谁?和夏家什么关系?小七的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些疑问,嘴上却答道:“奴婢是随温柔乡的红裳姑娘来的丫头,不想竟迷了路,还请这位公子告知听雪轩的方向。”
那人打量了小七一眼,小七只装作不知,垂着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后转,右拐,直走,再左拐。”就在小七以为等不到答案时却听到那人的声音,低沉富有质感。
小七谢过那个奇怪的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路行来,终于找回了听雪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