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婷婷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景色真美,不愧是京城,西北可没有这样的景致。”
“各地不同罢了,西北自有西北的美景,那一碧千里的辽阔草地就是京城比不了的。”夏元卿摇摇头说道。
连婷婷微笑不语,只是看向夏元卿的目光里多了些什么。
就在此时忽然后面传了一声鞭响,两人齐齐朝后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徐徐驶来。那马车蒙着黑色的幔布,极为普通,不张不扬。慢悠悠的驶过两人身边,他们看到赶车的车夫竟是个一脸稚气的少年,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岁。
夏元卿和连婷婷对视一眼,眼底均带着诧异,对这马车中的人好奇极了。
马车渐行渐远,夏元卿和连婷婷轻扯缰绳,信步走在小径上,他们的仆从也渐渐跟了上了,但始终保持着四五丈的距离,一路缀着。
小鸟婉转地鸣叫着,空气中夹杂着花草的芬芳,隐约还能听到泉水流动的声音,让人不由地心情开朗。大约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树林渐渐开阔,便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人在下棋,旁边的树下停着的正是刚才的那辆黑色的马车。
两人均眼睛一亮,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而连婷婷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亭中某人的身上,距离亭子越来越近,连婷婷的心情越发雀跃。
是他!那个七公子!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捻着一颗棋子,懒洋洋地随手一放,说不尽的潇洒味道。那个叫做锦绣的丫鬟立于他身后,垂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而他对面的那个公子却神情郑重,皱着眉头,捻着棋子考虑良久才轻轻放下。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抱着剑,斜靠在廊柱上,也是一脸水波不兴。
夏元卿和连婷婷悄悄站在一旁观棋,唯恐惊扰了他们。事实上他俩是多虑了,他们的到来根本就没人理睬,甚至没有人抬头看一眼。
连婷婷悄悄打量起七公子,越看越觉得深不可测。然后她又把目光转向对面,不由暗暗吃惊。
这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月白的衣衫显得那么风流倜傥,剑眉斜插入鬓,平添了三分落拓不羁。看样貌不比七公子逊色,周身隐隐透着临渊峙岳的威严,此人绝对不简单!
风轻轻地吹,一时间,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突然对面那人直起身摇头苦笑,“我输了!”他看了一眼对面那人懒洋洋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小七啊,你也太狠了吧?”每一次都逼得他穷途末路,杀得他丢盔弃甲无路可逃,也不让让他,至少不要输的那么难看呀。
那小七挑挑眉,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可那副嚣张的模样却能气得死人。
狠?毛主席教导我们“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鲁迅老夫子也说“痛打落水狗”,这可都是真理名言啊!对敌人不狠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才不会犯那样低级错误呢。
“好了宁夏,大不了我下次让你吧。”小七把棋子拢在一堆,慢条斯理地出言安抚,可你听这话说的,那个被称作宁夏的男子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七笑吟吟地,在他开口之前又抢着说:“走吧,不是还要听大师讲经吗?”他站起身忽然对连婷婷眨了下眼睛,连婷婷一惊,却不动声色,任由着他转身走出亭子。说不上为什么,她忽然不愿让夏元卿知道那就是“楼外楼”的小七。
“夏公子,我们回去吧!”连婷婷收回视线对夏元卿说。
夏元卿也收回目光,他虽觉得奇怪,却又不知哪里奇怪,看到连婷婷脸上露出疲色,遂点了点头。
大殿之上金身的佛陀端坐在上,俯视着众生芸芸,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模样。
小七跪在佛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她盘腿坐在蒲团上,耳边听着小和尚诵经,香雾弥漫中那金身的佛陀一脸慈悲。
佛真能度人?小七是不信的。若真的有佛,那佛光怎么没有普照到她?她自问遵纪守法,别说杀人放火了,她连杀只鸡都不敢,遇到街边乞讨的乞丐也三不五时地扔上些边角零钱,每年还大笔大笔地朝慈善机构捐钱,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那她得救了多少人呀,造了多少级浮屠了?应该算得上是好人了吧。那佛咋就没眷顾眷顾她?任由着她差点火中丧生。
所以她不信佛,她只相信自己,什么都是假的,靠别人那等于把自己的命运送给别人主宰,只有握在手里的真金白银和权势才是实在的。
即使小七选择了和秦风过合作,而且貌似秦风过对她还不错,丞相府的这条大船她坐着还挺稳当,但谁也不敢保证这条船不会翻了。所以她得把一切控在自己手中才是。
求人不如求己,佛不度人己自度,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七不信佛,然却尊敬佛,在佛前她心中一片宁静,眼中清澈见底,一种肃穆油然而生,倒不失是个休息的好场所。
“小七!”宁夏从后面走来。
“大师的经讲完了?”小七微微抬头,慢慢站起身,白衣****,如莲花一般恬淡高洁。宁夏忽然有一种恍惚,恍惚看到了空见大师经文中讲的得道高僧。这恍惚只是一瞬间,宁夏暗笑自己,明明是一俊朗如玉的公子,哪里会是得道高僧?
“嗯,大师今日身体不适,只讲了一半,过些日子我再来聆听也是一样。”宁夏笑着说道,又瞅了瞅小七,“你也真是的,空见大师是当今世上数得着的高僧,多少人争着抢着想听他讲经,你倒好,偏喜欢自个呆在这大殿。”宁夏半真半假地嗔怪。
真搞不懂这个小七,年纪轻轻便沉稳地不像话,看着和善好说话,却固执地要死,不想做的事情任你磨破嘴皮也没用,可自己还偏就喜欢和他在一起,有时明明被他气得要死,仍是舍不得苛责半句,你说自己这不是犯贱吗?想他堂堂金陵朝的七王爷,放荡不羁了忒多年,哪里受过谁的窝囊气?就是当今皇上,不是也一样拿自己没办法吗?唯独这个小七!哎!
独孤宁夏又瞅了瞅小七,心中无力叹气。
小七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扬扬嘴角似笑非笑,“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听不听经文又有什么关系?”
独孤宁夏一愣,随即斜起了眼睛,“哼,你总是有理。”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很好笑,咋那么像自己那些红颜知己的腔调呢?连忙正了正面色说道:“三日后的内库竞标准备得如何了?”
小七脚步一滞,有些讶异,他俩对于彼此的身份虽说都心知肚明,但到底没有说破不是?在她面前他不是那个狂放不羁风流倜傥的七王爷,她也不是“楼外楼”的七公子,他们只是小七和宁夏。现在独孤宁夏怎么挑明了问她内库的事呢?
“还行!”小七掠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小七心中所想独孤宁夏焉有不知,他很无奈地抬头看天,说道:“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一声,怎么着我也独孤奕也能说上两句话。”看看,那是什么表情,我不就是怕你知道我是七王爷拘束了吗?独孤宁夏心中非常忿忿不平,可他也不想想人家小七是会拘束的人吗?
这下小七更诧异了,“你不是不沾这些事的吗?”既然他先挑明了,那自己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金陵朝的人谁不知道七王爷独孤宁夏是个闲散王爷,吃喝玩乐逛青楼,弹琴作画吟情诗。要说哄女人,那他是高手,唯独朝廷政务,他是一点都不沾的。
独孤宁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救过我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呢?我这不是要报答你吗,哎哎,你等我一下啊!”紧走两步向前追。
小七很不雅地冲天翻了翻眼睛,以前咋没发现独孤宁夏这么多废话呢?说到救命之恩小七想起来了。一年前她带着锦绣出来溜达,在西凤坡不远处的小河里发现了一个人,捞上来一看是个英俊男人,受了很重的伤,胸口还微微有气,于是就把他带进小庙里救治,多亏了空见大师妙手回春,才保住了独孤宁夏一条小命。
其实小七在第二次见到独孤宁夏时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却没有说破,因为她怕麻烦,她可没忘记当时独孤宁夏可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一个闲散王爷谁会下这么大的本钱?皇家的那些事小七一点也不想沾。
“我说真的,你走那么快干吗?”独孤宁夏拉住小七的胳膊,小七眉头皱了下,不着痕迹地甩开他的手,望向独孤宁夏,“那好,我家成歌想拜见三王爷。”言下之意就是你看着办吧。
“为啥不是你?”独孤宁夏有几分诧异,他还以为他会想见三王爷呢。此刻独孤宁夏想起“楼外楼”那个笑面虎大管家莫成歌,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这莫成歌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小七把眉一挑,“成歌是我的大管家,这么点小事自然是该他去。”听听,语气更狂的,可没辙,人家独孤宁夏还就喜欢小七这股子狂傲。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成,回去等我的消息,最迟明天早晨。”独孤宁夏说的很肯定。
夏元卿负手立于自己的院落中,极目远望,有一只鸟在天空飞翔,瞬间便远去了,只余一个小小的黑点。夏元卿长长吁出一口气。
明日便是内库开库的日子,夏家是否能够如愿以偿?原本他很有底气,现在他却忐忑起来。“宝吹,请管家过来一趟。”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一个穿杏黄衣衫的少女出去了,不大一会儿便领着管家过来了,“少爷,您找我?”夏管家甚是恭敬。
夏元卿转过身,“夏管家,现在夏家还能再调出多少现银?”
夏管家有些讶异,想了想答道:“今次竞标已经抽调了各产业的大部分活动银两,现在最多也就能调个五六十万两吧。”他抬起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很不明白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元卿沉吟了一会,似在计算什么,然后抬头说道:“再调出一百五十万两现银备用。”
“这么多?”夏管家猛地抬头,一脸震惊,“那铺子上可就动不了了啊!”银子都抽光了,还怎么做生意?
“若我们今年拿不到那些经营权,你觉得铺子还能开下去吗?”夏元卿淡淡地看了夏管家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什么,“去准备吧,这事我会和爹说的。”
夏管家退下了,夏元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拿下墙壁上的那把剑,右手挽了个剑花,剑身反射出森森寒光,如夏元卿黑漆漆的眸子。他握紧右手,薄薄的唇中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小七!
那一****借口丢了东西悄悄返了回来,他躲在寺庙墙边,听到那个年长些的公子唤:小七!那一刻他有如雷击。
小七,小七!他便是小七!夏元卿自小便是天之骄子,甚少服谁,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七一点都不比他逊色,甚至某些地方还要高上一筹,自问他是不可能轻松地便赢了那位公子的棋。
而且那连婷婷似乎认识小七,他们是什么关系?“楼外楼”和连家又是什么关系?只是泛泛之交?还是?夏元卿不敢想下去,多年建立的自信轰然之间塌下一角,原来世上真有和他一样出色的人。他心中五味参杂,苦涩至极。
不,他一定要赢!一定!夏元卿噌棱一声宝剑入鞘,眼底一道寒光闪过。小七,我一定不会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