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路安安听知情人讲,当年殷老师团队有人知道这件事后就非常恼火,但尽量没有惊动殷老师。刘老师与团队的人都没太在意,刘老师想,大不了她还殷老师两个她在武汉的部门。她总是天真地想,为了整个团队能够更好地成长,殷老师最终还是能够谅解的,没想到这次到北京之后,殷老师在临上台前一个小时发现,龙美居然在刘老师的团队里——她就是当年被挖走的小组领导之一!这已经令殷老师相当疑惑,而当在台上收到一张匿名纸条的时候,早有疑问的殷老师难以抑制地爆发了。
殷老师主题演讲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刘老师的演讲,可怜她刚刚从新人场讲完ABC法则的课程赶过来,对前面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刘老师穿着一身大红西服套裙,大红的高跟皮鞋,领口和袖口滚着黑花边,别着柔和的珍珠胸针,带着珍珠项链和耳钉,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盛装登场。
主持人把刘老师引到台上,而台下的几百号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全体起立,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鲜花,而是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会场死一般地沉寂。
刘老师热情洋溢地向大家问好:“天润的老朋友们,大家好!”
回答是:“好,很好,非常好,耶!”——这声音只来自于刘老师一个人,她摆出了一个V字型手势,身子往下蹲了一蹲。
即使是身经百战,面对这种死寂,刘老师也有点手足无措,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只能硬着头皮照她的备课开始演讲。
她说:“我感谢我的天润领导人尹雪华老师,在此,再次感谢她!”她习惯性地在这句话后面来个小停顿,留给台下的人鼓掌,不过掌声也是来自于她一个人——她感觉自己上楼梯时一只脚抬高了,突然踏空,身子往前栽,整个人要倒——没有人配合鼓掌,仿佛全场的老天润人都灵魂出窍了。
刘老师擦着汗,自顾自地讲开了,自己讲,自己笑,好像面对一个空旷无人的剧场在做艰苦的排练——不期望任何回应和配合,她只想赶快讲完,赶快结束。
路安安对于刘老师的演讲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真想给刘老师提前打个电话,或是递个纸条,告诉她刚才殷老师的演讲内容,让她好有个应对,毕竟刘老师在这么多人面前很难堪,路安安是于心不忍的。路安安想,如果是现在递条子上去,有可能引发团队更大的矛盾,直接会得罪殷老师的部门——当众递条子提醒刘老师,不是等于跟殷老师公开对立吗?
再退一步说,即使刘老师拿到了纸条,知道了刚才殷老师对她的评论,那又如何?也许更糟——刘老师能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把这个演讲继续下去吗?
“哎,”路安安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
这是刘老师一生之中最难熬的一次演讲,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人人都看到她脸上有脏东西,她却无法把那脏东西擦掉一样。
路安安想,刘老师在台上用尽浑身解数却得不到台下响应的时候,心中有何感想?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又该如何应对冷场?
路安安身边坐着的是刘老师中心的鲍主任,她总是穿素净颜色的套装,此时红着眼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默默地擦眼泪。路安安拉了拉鲍主任的手,用眼神安慰了她一下。
刘老师下台的时候,没有她习惯的全体起立、国际礼仪,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甚至连DJ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没有刘老师专用的“飞得更高”的歌声,哪怕是《笑傲江湖》《铿锵玫瑰》或者《上海滩》之类的大会通用的下台歌曲也没有!刘老师对于下台音乐的预期显然是落空了,如果说她的演讲是在冰窖里完成的也不为过,她的心凉到了冰点,轻轻地下台,挥一挥手,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有人追着刘老师握手,没有人追过来要签名或者合影,什么都没有。刘老师仿佛是孤魂野鬼,任意来去,更像是意欲领奖的盛装女星,声势浩大地来了,却发现自己不仅与电影大奖无缘,甚至来上台展现一下美服的机会都没有。
当晚,路安安思绪纷乱,百无聊赖中打开了电脑,意外地看到了罗伯特给她的回信。
亲爱的安:
很抱歉这么久才给你回邮件,刚做完直肠癌的手术,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月。医生说手术很顺利,但是恢复期可能要一年的时间。
我手术后醒来,是在一个深夜,仿佛看到四周有许多白色缥渺的游魂。
我是这里病房中唯一一个上网发邮件的人。安,我能了解你的困惑,我来跟你讨论直销里一个着名的命题:天润是将将文化,不是将兵文化。在天润里面,只有定位做领导人(将)的人才能做起来,那些定位做跟随者(兵)的人很难做起来。当然,一般人入行后都有一个先当兵跟随的过程,但是之后,仍然是要靠自己的。因此,做天润必须有更高的定位,既要自己做将,还要把自己的伙伴培养成将,培养成狮子。
我想,你不是一个偏激的人,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了。我相信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所以,亲爱的安,我建议你好好领会天润创始人的原创精神,请拒绝所有山寨版的天润。
我累了,需要休息了,记得写信给我。
爱你的罗伯特
路安安一方面对罗伯特的病忧心忡忡,一方面也庆幸自己忠实于团队,没有头脑发热。于是,很快给罗伯特又写了封简短的邮件,告诉他千人大会上的事情,也向他请教关于如何带领团队的问题。她感到自己似乎把困难和重担都交付出去了,自己终于放下了,终于能安稳地睡个好觉了。
这天周六,路安安给邹墨语带来的两个女孩在做家庭美容沙龙,路安安上主任那个月的一些彩妆还在家里呢,不通过美容沙龙的话,那就只好全靠自己消费了。邹墨语敷了个面膜,盘腿坐在沙发上,另两个女孩已经做完了美容,把脸洗干净了,在上爽肤水,等着路安安给她们化妆。邹墨语说:“哎,你们知道吗?咱单位的郑小红买了辆车,开到公司来了。真羡慕呀!”
另一个女孩说:“是呀,人家都上了快二十年的班了,买车也是应该的,咱们慢慢熬吧。”
在天润中心里,龙美上完主任后,就贷款买了辆帕萨特,不久,龙美果然就出了新前排马源明,还有几个小老板。那几个做窗帘布艺的小老板是龙美的老朋友了,龙美做天润他们也是早知道的,突然看龙美开着新车回来,一个小老板的心理开始不平衡了,她跑过去踢着帕萨特的轮胎说,凭啥你们做天润就能买好车,我也能买。于是,这位大姐就这样加入了天润。看来,买好车提高影响力还是有生产力的。自那以后,团队的好车一辆接着一辆,唯独路安安团队的人车比较少,只有石静远老公开公司,她才有钱买了一辆车。
路安安没有接话,继续给她们化妆。突然响起重重的敲门声,门铃也连续响个不停。
路安安从门上的猫眼看去,是满脸滴水的崔晓民。他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喷嚏,手上还提着几大包天润的产品,拿雨衣包着,正滴答着水。那几个女孩子见崔晓民这个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路安安赶快跑进卫生间,给他拿了毛巾擦头,又把卓诚以前落下的一件衣服给他换上。还好是夏天,比较好办。
路安安问:“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啊?”
他支吾着说:“我出来再跟你说。”赶紧拿着毛巾进了卫生间。
路安安朝几个女孩笑了笑,邹墨语说:“安安姐,我们先走了!下周再来聚会!”她们从安安这里借了伞,纷纷回家去了。
崔晓民换了干衣服,苦着脸出来了,坐在椅子上,接过路安安递过来的热茶,诉起苦来:“哎,安安姐,我出门的时候跟往常一样,把三四个天润的大袋子挂在了车把上,那些是我全天工作需要的所有工具、书籍、杂志以及要送的货。北京这么大,要跑很多地方,是不可能一趟趟回家的。上午拜访完所有客户后,天就开始下雨,我赶紧跑到王露菲的单位躲雨。”
路安安眼睛一亮,说:“你们俩和好了?好事儿啊!”
崔晓民摇摇头,又有几滴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他一摸脖子说:“哪呀,她还是不理我,我也没告诉她我去了,等了半个多小时,雨越下越大,实在不能再等了,我跟顾客约好了要见面的,骑单车过去起码还得半个多小时呢。我跟她打了个电话,她没出来见我,但是叫同事给我拿了一件雨衣,用雨衣盖好了车筐里的货,顶着大雨就出发了。一路上我骑得飞快,路过西直门立交桥的时候,桥下已经积起了好深的水,我没看见水面下的大坑,咣当一下,我连人带车摔了进去,人、车、货都泡在了水里。等我爬起来一看,傻眼了,营养粉摔瘪了,其他营养素瓶子上的标签都给水沤烂了。我浑身上下都是脏水,只好跟顾客推迟了时间,答应明天再给她送去。哎,安安姐,要是不用这么老跑出门去服务就好啦!”
崔晓民继续发着牢骚:“我就先改道到你这里来了,我这一身,可不敢回家见我妈!”
路安安笑了说:“还好我今天在家呀,你有困难了能想到我,我是很高兴的呀!”路安安看着自己的老部下,感慨万千,心想,这样苦做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
崔晓民喝了口水,说:“我做天润以后,每天骑自行车送货,起码在路上奔波五个小时以上,真是痛苦。这还不算跟进顾客、讲解产品的时间——在特大城市做天润没车真是件特别辛苦的事情。”
路安安笑着说:“我知道,我也常坐公车和地铁,有时候打车,无形中成本提高了很多,不过,这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崔晓民叹了一口气说:“哎,按说我不该说这些消极的话,可是今天真是倒霉。我刚才骑车时如果不分心,也许就不会骑进那水坑了。当时我的心特别乱,在路上接到我部门里一个人的电话,他说,他坚决不做天润了!因为他看了海角网站上的一个帖子,说有一个永青的高级市场总监都离开了永青!而且这个人异常坚决地抨击整个直销行业!”
路安安心里一惊,让崔晓民不要着急,马上打开电脑,两人很快找到了这篇人气热帖,帖子的标题是:“直销巨头永青的高级市场总监为何静静地离开?”跟帖回帖的人每分钟都出现,点击量在他俩看帖的这段时间里就增加了三百。
路安安和崔晓民当即把帖子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了一遍,发帖的人网名叫“锋芒”,路安安发现这个人虽然为了吸引眼球自称是永青的高级总监,但其实是永青家属,而且是属于订婚未结婚的永青家属,所以,锋芒不是一个真正的永青高级市场总监,帖子里的泄愤情绪远远大于理性的分析和判断。
这个锋芒的故事其实很简单:锋芒是他的未婚妻花雕(网名)下级部门的人,按照永青公司的制度,结婚后他们都应该是永青的高级市场总监,按永青惯例,两人应该合卡,当然也有分属不同部门的就不能合卡,而是有一方必须放弃。
这点和天润的夫妻户籍制度是差不多的。
但鉴于锋芒和花雕的关系,没有锋芒的帮助和努力就没有花雕的庞大业绩,永青内部(也就是团队成员之间)认为锋芒应该是永青的高级市场总监,并且让锋芒陪同花雕一起出席了很多永青高层的重要会议,而锋芒也由此得知了一些永青不为外人说的事情——但这都不代表永青公司正式承认了锋芒为高级总监。简单地说,就是这对年轻人的婚事得到了双方家人和朋友以及整个永青团队内部成员的认可,却唯独没有去民政部门领结婚证,也没有在永青公司正式得到合卡。
他们的这种关系使锋芒把自己直接发展的越来越多的部门安排成花雕的直接部门,这样锋芒自己的发展就受到了严重影响。
锋芒或许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与花雕分手,而他在永青所付出的一切也是鉴于他与花雕未来会结婚的事实。现在锋芒已经离开了永青,但是他内心对于永青的激愤溢于言表,并且把矛头指向所有直销公司以及直销行业。崔晓民部门的一个人正是看了这些过激言论而离开天润的。
路安安和崔晓民看罢,都陷入了沉思。她没想到这样一篇关于永青公司家务事的帖子,居然会影响到了自己部门的人退出天润,就好像仰天摔了一跤,鼻子却出血了!
崔晓民义愤填膺地说:“我要骂骂他,真是不懂直销的人,害群之马呀!不到半个月,回帖的人有五十万了,要是半个月通过互联网发展五十万人做天润那是什么劲头啊!”
崔晓民嘴里嘟囔着,手上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起来:“你作为一个男人,犯了直销和任何职场的大忌,和团队介绍人有感情纠葛,却没有真正的感情归宿。如果两人是真心相爱,为什么不名正言顺地结婚呢?为什么要做一个‘影子’高阶领导人呢?很有吃软饭的嫌疑。这就是你今天权益根本得不到保障,只能在网上发帖宣泄的原因。拜你所赐,今天我部门的一个人打电话告诉我不做了,说永青里都有高级领导人不做永青了。所以,我想给你一些劝告:第一,你是一个失败者,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事业上,这是事实,而且,你自己也承认了;第二,我想说,天润和永青是给平凡人的生意。请你不要为自己的失败找理由;另外,我觉得花雕姐姐做得很对,你这样的男人的确不会是一个能担当的好丈夫。”
路安安在房间里抱着胳膊,踱来踱去——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她能看出来这个锋芒是全力以赴做了几年的永青,也用心用情了,一片真心实意却被辜负了,赔了夫人又折兵。问题出在哪里呢?
直销进入中国已经这么多年了,该出现的问题应该都出现了吧!她相信,办法总比问题多!有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问题不解决!
她突然转过头来,问崔晓民:“你刚才说什么五十万?”
崔晓民忙着敲键盘,头也不抬地说:“我说锋芒这个帖子的负面效应呗,不到半个月,回帖的人有五十万了,要是半个月通过互联网发展五十万人做天润那是什么劲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