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一急:“皇兄答应过文成再也不射杀它们的,它们只是路过,对国运半点儿影响也没有。”
李承乾失笑道:“别急,我又没说要射杀它们。你啊,就是替它们挨的箭。不就是一些鸟儿么,也值得你这样。”
朵儿辨道:“鸟儿也是有性命的,也不能随便杀了去。”
李承乾大笑:“行,它就跟人一样,是不能随便射杀的,行了不?”语气倒像是哄着小屁孩。
朵儿看着眼前这个朗声而笑,灿若娇阳的男子,以至在往后的日子里使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他会是个弑君杀弟,受世人唾骂的人。
朵儿被他的软声哄得脸飞泛起一抹酡红,微拾衣裙,径自向御花园行去。朱梅见状,低头远远的跟着。李承乾也快步跟上来,道:“我陪妹妹走一会吧。”
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一片,春意浓浓,香风拂面,令人沉醉其中。朵儿信手拈一朵杏花把玩着:“皇兄不用上政务殿了么?”
李承乾面色一敛,闷闷道:“不去了。”
朵儿纳闷,也不知自已说错了什么,令他一下变了颜色。李承乾木然走着,面色越发的阴郁,面对着满园美景也只作视若无睹。
朵儿顿感事情不妙,于是停下来道:“皇兄可是遇到烦心事了?”李承乾失神,充耳未闻。
朵儿再想问时,却远远见得一行人逶迆而来。魏王李泰和一个面容姣好,体态丰盈,温婉娴静的女子并肩而行,被一众宫人簇拥着,瞬间已到眼前。
自那晚之后,再没见过他,现今见他,却是与美相伴。那女子该是他的红颜吧?心内却抑不住的生出丝丝缕缕的失落来,不知怎的就有种远避而去的冲动。可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欲上前去请安,不料一旁本就阴沉的李承乾突然面色变得铁青,一步跨了上去,不容份说就揪着李泰的衣领,怒道:“李泰,纥于承基是你栽的赃吧?”
李泰身边的女子已吓得花容失色,朵儿也是吃惊,素闻两人不和已久,可也不至于如此剑拔弩张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李泰任由李承乾揪着,不愠不火,不紧不慢道:“皇兄,所谓清者自清,用得着如此着紧么?纥于承基若是冤枉的,掖庭司自然会还他清白。”
李承乾的手还揪在李泰衣领处,面色狂怒中涨得紫红:“到了掖庭司,还有清白么?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李泰四周环视一眼,面色如常,平静中带了几分清淡,“皇兄,春色当前,百花开遍,皇兄如此怒目相视,岂不辜负?”
一母同胞,一个急躁易怒,一个深藏不露,清淡若水。清淡如水的那个,却是吃着了他急躁易怒的性子,总是能轻易的挑起他的怒气。
如此场面,若他日传到李世民耳里,李承乾必然得担起欺弟横蛮的罪名来。那他这个太子便是个不兄友弟恭的人,那李世民自然得掂量这样的人能否斟当大任。
朵儿想着,情急之下只得上前去,用手去掰李承乾的手,“皇兄息怒,自家兄弟,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李承乾一见朵儿相劝,却是更怒了,反手扼住李泰的喉咙,李泰身边的女子吓得面如死灰,惊惶失措的立在原地。朵儿更是恼怒,这个野蛮人,怎么就不知避忌一下呢。
李泰被他扼得脸色煞白,连咳了几声,看李承乾的目光也变得冷厉起来,可还是不紧不慢道:“皇兄是恼羞成怒了吧?”
李承乾自是更怒不可遏:“等到你要到底下见了阎王,便知道什么是恼羞成怒!”
朵儿用尽力气也掰不动半分,眼见李泰被他扼得喘不过气来了,她又急又恼又痛,不禁对李承乾喝道:“放手!快放手!”眼内已有泪盈于睫了。
李承乾听着,仿佛人一下清醒了几分,手正慢慢地松了劲。
不料是李泰再度用平缓的语气凑到李承乾的耳边,似是呵出来的声音道:“你最好的是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扳倒你的。”低若游丝的声调,本来旁人是难以听闻的,偏偏朵儿就站在两人中间,把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在一瞬间气坏了,怎么会有如此可恶的人,找死也总得寻个时辰吧?明知眼前之人经不起激,生死可在他一念之间的事。
果然,李承乾手一紧,重新扼在李泰的喉上,恨得咬牙切齿道:“别欺人太甚了!”李泰又一迭声咳了起来。
“住手!”一声凛然的断喝从背后传来。
朵儿回过身来看时,宫人们已跪了一地。
一身明黄的李世民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满头珠翠神色骄矜,千娇百媚的女人。朵儿忙跪了下去:“父皇万安!”
听到朵儿的请安声,李承乾身一震,旋即放开了手,跪倒在地脸带骇色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妃请安!”
李世民无疑是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内,此刻气得怒目圆睁,嘴角牵动了几下,半响也未挤出一句话来。倒是他身旁的女人媚声道:“哟,太子殿下和魏王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李泰跪在地上,面不改色,不疾不徐道:“杨妃娘娘,我们兄弟俩在闹着玩呢,叫您见笑了。”仿佛在说一件无伤大雅的碎事。
那被唤作杨妃的笑道:“太子和魏王敢情是当这御花园是游乐场了呢,玩得这么带劲,可见兄弟俩也未如外面传闻的那样般不和啊。依我看啊,你们俩的感情可是好着呢。”软语温声,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个杨妃!
一众人跪着,屏息噤声,皆是惶然。良久,李世民才沉声向李承乾斥道:“你身为太子,亦为长兄,怎能不顾及自身长兄气量,不顾国体颜面,横蛮如斯?”
李承乾只是低头跪着,恭声道:“儿臣知错了。”
李世民又斥道:“你这急躁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宫禁内苑与自家兄弟扭打,成何体统!袓宗家法都不要了?在朝堂上如此,私下又是如此,你教我好生失望!”
李承乾忙叩首道:“父皇息怒,勿伤了龙体啊!儿臣再不会犯了,儿臣知错,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许是李承乾的认罪的态度尚好,李世民的面色也和缓了下来,叹气道:“回你的中宫思过去吧!”
李承乾才诺诺谢了恩,起身离去。朵儿感到他离去时看李泰的那一眼,如冷箭闪着的寒光,直教人不寒而粟。而李泰恍若未见,只是面色淡淡地跪着。
李世民又叹了口气,道:“都平身吧。”众人才诚惶诚恐的起了身。
李世民走到李泰面前,看着他脖子的紫痕淡淡道:“回宫去传太医瞧瞧吧。”
李泰兀自摸了摸喉处,和声道:“是儿臣不慎,惹得皇兄这样生气,望父皇不要记罪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