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推开,女秘书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声:“高先生的电话打过来了,您要亲自接听吗?”
眼角酸涩而干凅,没有眼泪会为了谁留下来。
他指尖冰凉地收回来,低沉地命令:“挂断。”
女秘书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恭敬的鞠躬离开。
宫敏芝的死讯不必亲自告诉他,这样的事情等自己垂暮的时候再认清楚会更好。
往后的这么多年里,他依旧会想起她,也依旧会告诉自己她还会等着她。
会再见面的。
暮阳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了视野,他处在模糊的黑暗里久久没有动一下。
“请动作快一点。”
“快一点。”
光滑的走廊里,推动医疗电击器械的医生跟护士迅速的往前移动着,小小的承载了抢救器械的滑轮跟光滑的地面摩擦出呱呱的响声。
韩雅泽站在宫敏芝的病床一侧,鱼贯而入的医生跟护士围聚在宫敏芝的身侧。
电击器的声音有些可怖,那个随着电击器而巨大起伏落下的身体让韩雅泽极力的想要移开视线,但是却没有办法做到。
只要看见这样的景象就会移不开眼光,宫敏芝在被医生极力抢救的事实让他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急躁的感觉却惶惶不安的从心底窜出来。
“先生请你到这边来。”
护士将他引到旁边坐下,在这种有秩序的抢救之下,看似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的准确而迅速。
护士看他的脸色不好,到了水过来安慰他:“请您放心,我们的医护人员正在全力施救。”
全力施救?
韩雅泽没有回应,三年来一直在宫敏芝身边出现的好像就是只有自己而已,每一次支付费用护士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或者是同情或者是羡慕,她们的猜想可能多种多样到让人想都想不到。
但是不管怎么猜测,她们都觉得这个病床上躺着的女人可怜到不行。
三年的时间比起上次沉睡的时间已经少了很多,但是现在出现的情况确实是上次没有出现过的,也就是说这次宫敏芝或许会就这样死掉。
全无思绪的在脑子里想着宫敏芝可能会死去的可能性,但是扑面而来的悲伤回忆却不是跟宫敏芝有关的。
周佳亦已经全无音信的过了三年,这样的三年里周佳亦到了什么地方,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抢救宫敏芝的医生额头上不断有汗珠冒出来,旁边的护士不停的用手帕帮他擦汗。
尽管这样努力的去救她,最后的结果还是没有办法改变
“抱歉,病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请您节哀顺变。”
医生的话木木的从耳边响起来,韩雅泽的身体坐回椅子上,抬头去看病床上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突然头皮都开始发麻。
死掉的话就什么都结束了,不管之前是做过了什么,不管跟谁相爱过。
只要咽气后就全会都灰飞烟灭。
可是剩下的人还是会时常想起来的吧,她生前做过的事情,她的笑脸举止。
还有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跟回忆。
猛然间就觉得悲痛起来,走到宫敏芝的病床前,那个已经咽气的女子就安静且唇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
韩雅泽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伴着阵阵心痛蓦然间想起以前周佳亦的脸。
“如果我是骗你的,就从这里跳下去,怎么样?”
她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落日黄昏,高高的楼层跟擦得干干净净的窗户在她的身后,她面朝他,唇色惨白。
然后心里是抽疼的可以阻止呼吸的痛感,他捂住自己心脏的部位。
旁边还没有退出去的护士以为他是伤心过度,慌忙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先生,你怎么样?”
他把手臂从护士的手中抽出来,心里逸出苦涩的感觉。
周佳亦的那个时候冲着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时隔这么多年以后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那个时候的周佳亦也是有绝望的感觉在心里的集聚的,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说话的时候明明觉得痛还要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说出这样的狠话。
而且,那个时候她是笑着的。
他低头看宫敏芝的脸,她原先大睁的眼睛已经被医生伸手抚下了眼帘,以往带笑的眼睛已经永远的掩藏在眼皮下面。
再也没有人能看见宫敏芝的微笑,自己以前跟她在一起那么久,结果到头的时候还是看着她先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头重脚轻的走出病房,脑海里记起来的全都是周佳亦的脸。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在心里暗暗的庆幸,然后说“还好,这回死去的不是周佳亦”。
只是,周佳亦
你这个时候在哪里?
我已经找了你三年,也存在着袁盎然那样的心情等了你三年,你还是没有任何音信。
我该怎么生活下去?
没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无趣。
沉沉的脚步往外走,却突然看见走廊的地上有投射下来的阴影。
他脑子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后面。
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地上的阴影好像只是出现了一个瞬间的短暂幻觉一样,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
但是他肯定这不是幻觉。
韩雅泽往前走,眼睛紧紧盯住地板上有可能出现的痕迹,那个人的阴影从墙后缓缓的露出来一点,然后又缩回去。
果然是有人在后面,依旧往前,脑子里开始想后面跟着的人会是谁。
宫敏芝突然失去生命迹象,为什么一直还算稳定的宫敏芝会突然断气,一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呼吸机。
他突然停住脚步,后面的人并没有跟过来,可是韩雅泽却因为自己联想到的事情惊骇的抽紧了瞳孔。
宫敏芝不是突然间失去生命迹象,有人害死她,有人将她的呼吸机从脸上摘下来。
是什么人
谁会这样做?
闻歌的名字从眼前浮现出来,虚无的猜想却让他电光火石的想起这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厉害关系。
蓦地苦笑一声,韩雅泽忽然明白过来。
这件事是闻歌做的吧?因为害怕宫敏芝有朝一日醒过来在法庭上做污点证人,然后指证闻歌犯下盗取商业机密的罪行,所以先下手为强吗?
这真是可笑的担忧,他在将宫敏芝供养在医院让她活下来的时候就没有打过这样的主意,现在竟然被别有用心的人先想到了。
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闻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有办法猜测这时候的闻歌是出于怎么样的心理做出这样的决定,韩雅泽眼角的光芒邪邪聚集起来,密切的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有奇怪的脚步声从周围浅浅的传进耳膜,虽然极轻,但韩雅泽还是注意到了。
会是那个人吗?
身形一转,一马当先的走出去躲在一个房间的门内。
病房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浅不可闻,韩雅泽聚精会神的等待着那个人经过出去医院的必经之路。
脚步声渐进,在走过这个房门的时候好像还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韩雅泽猛地拉开门。
“你”
声音止在喉咙里,面前被拦住的男人也神情僵滞的看着他。
“韩少爷,真是巧。”
高陵习惯性的往上托托眼镜,眼里露出的锋芒被这动作掩盖住。
“果然是你。”他明白过来,“果然闻歌想的周到,宫敏芝变成这个样子也疑虑不消,一直担忧着她有朝一日醒过来吗?”
“韩少爷的想法不是跟闻先生一样吗?”
“我不是这样想的。”韩雅泽冷声,对闻歌跟高陵的做法甚至是厌恶跟不齿的,“宫敏芝是因为闻歌才变成这个样子的,现在没有利用价值才要斩草除根吗?会不会太卑鄙了?”
“卑鄙?”高陵嗤笑起来,“怎么,韩少爷做的事情是完全光明磊落的吗?在这个混战的商界,韩少爷对阴谋诡计不会陌生的,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
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
这是多麽犀利而肯定的话,韩雅泽站在高陵的面前:“我不会这样做。”
高陵脸上的笑意不减,“当然,如果对方是周小姐的话您不会这么做,如果是其他人呢?”
如果是其他人呢,如果是其他人你怎么会这么善良的放过?
韩雅泽瞬间失神,高陵恶劣的勾起唇,在他愣神的时候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问题难住他,自己恐怕就要被扭送到警察局了。
好险
但是众所周知的,周佳亦的离开已经变成韩雅泽的死穴,一针见血的戳在他身上倒是真管用。
“你这么杀掉宫敏芝还想跑掉吗?”
韩雅泽对他的擦肩而过并没有继续追赶,从刚才的那个问题开始他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开始流失。
许多曾经不择手段达成过的目的,许多见不得人的方法,许多为了最终目的而牺牲过的利益人物。
这些一一划过脑海的时候,韩雅泽还是在在高陵未能走远的时候忍不住出声问出来。
高陵止住脚步,背对着韩雅泽沉默片刻,开口:“步乐乐,你还记得吧?我找了她很多年都没有找到,如果那个时候你能有现在的善心,步乐乐就不会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回来。”
这样直面的指责让韩雅泽沉默下去,那个有着亮金色头发戴着水果色明艳耳环的女孩子,早就随着记忆开始褪色了。至于她到底怎么样了,自己也一直都没有关心过。
谁会去关心一个仅仅只是替代品的女孩子,况且现在她替代的本尊都已经死掉了。
“你对不起步乐乐吧?你毁了她。”
高陵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愤怒跟痛苦,对步乐乐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
那个女孩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帮助着,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因为喜欢的人是韩雅泽而受到了伤害。
他在她离开后的很多年里都对他当年没能留住他而后悔万分,如果那个时候把他从韩雅泽的身边拉开,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后悔。
是不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那个时候的韩雅泽遇见了周佳亦,在步乐乐沉迷在韩雅泽的爱情里的时候被周佳亦抢尽了风头,他只喜欢周佳亦。
这样的爱情让步乐乐觉得嫉妒而伤心,而且她还因为周佳亦受到了伤害,那些时候韩雅泽什么时候赏脸关心过。
所以现在这个样子的韩雅泽不是可怜而可笑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对你的报应,周佳亦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死在什么地方了?”高陵恶毒的猜测,“死的时候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就那么一个人孤独的死掉,然后从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而你还像傻瓜一样的在找她。”
他低声笑起来,像是在嘲笑韩雅泽,但是他能想到的却还是步乐乐。
他恨极了周佳亦,如果周佳亦没有出现的话现在在韩雅泽身边的说不定就是步乐乐。
他喜欢极了这个学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她抢过来。
这样笨拙的爱情跟小心的疼爱,都在错过之后变得遗憾万分。
“我会找到步乐乐的,如果她受到了伤害你要向她忏悔。”高陵狠狠的咬牙,“就算是周佳亦也不能脱身,她要为此而付出代价。”
韩雅泽身体僵直的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任高陵就这么离开也没有再去追赶。
有什么理由跟立场去追赶,就算追上去又有什么用,阻止她报复周佳亦?
真是开玩笑,连他都找不到周佳亦,他要怎么去报复?
垂下头,他失笑:“你找不到她,连我都找不到她,你怎么可能找到她。”
这三年来谁都不知道他为了寻找周佳亦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是时间跟精力的耗费之后却还是一无所获。
周佳亦在三年前离开之后就人间蒸发,她带走的那笔钱不知道流向了什么地方,所有的线索都没有办法捕捉到关于周佳亦的一点一滴痕迹。
可怕的他开始变得消沉而绝望起来,他在三年里反复思索,他能肯定周佳亦不会为了一笔钱而骗自己。
他开始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周佳亦不会只为了一笔钱离开自己,事实上周佳亦也确实没有这样的理由离开。
她会娶她,他的一切都能变成她的。
那些比支票上的那些钱要多很多很多,周佳亦不会傻到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但是,为什么找不到她?为什么她会离开?
这样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他,每一个午夜梦回惊醒的时候都会看着眼前的昏暗茫然无措。
找不到周佳亦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噩梦,因为深爱所以想要彻底的拥有她,不管是她的身心还是她的人生,只要能牢牢桎梏住她自己就会觉得安心。
但是现在他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或许之前的许多事情真的是做的太过火了,让周佳亦觉得没有办法在他的身边生活下去,所以才会离开。
烦闷跟找不到出口的焦躁折磨的心脏都在闷闷的抽疼,他时常会接到袁盎然的邀请。也时常会在袁盎然的面前在也撑不住的崩溃下去,把自己灌得烂醉,让自己变成一个烂泥一样的酒鬼。
不知道是不是有在胡言乱语,但是借酒消愁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要问:“为什么周佳亦会离开我?”
袁盎然在旁边喝酒,看他继续喋喋不休性格大变。
“是不是因为我逼她生孩子?”
“只要可以回来的话,不想要生就算了,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好了。”
袁盎然还是不说话,他得不到回答攥着袁盎然的衣领迷迷糊糊的质问:“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不想生小孩也没关系,回到我身边就可以了,这样你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