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玉生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已过了五天,虚弱的睁开眼睛,插了满身的管子和床边憔悴的张彩在眼前晃了一晃,再次的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张彩看到翁玉生睁开眼,俯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蓄了半天的力气,翁玉生才找到了活着的感觉。只觉得浑身的痛楚,脑袋更是刀刮般的疼痛。这次能保下命来,已经是奇迹了,浑身上下骨折了十几处,这都不是致命伤!右脑门上被钝器重击,头盖骨都碎了,整个凹陷了下去,能出了重病监护室,医生已经叹为奇迹了。
翁玉生无力的闭上眼睛,浑身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但是头部传来的剧痛,翁玉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张彩连忙抓着他的手:“疼吗?我去叫大夫给你打个止痛针。”
翁玉生反手抓住张彩的手,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彩……我不疼,不用去。”
这是翁玉生第一次握张彩的手,张彩的心里痛并幸福着。眼泪止不住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半个多月,仿佛做了一个世纪的噩梦那般长,折腾的张彩几近崩溃。现在看到情郎至少性命无忧,更第一次抓住自己的手,觉得所有的付出也都值得了。
翁玉生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忍受着一身的疼痛。每每快要快要哼出声的时候,总会想起在部队时和战友们一起摸爬滚打的情景,笑着告诉自己,这些痛楚也就跟大哥折腾他们的时候差不多。他翁玉生几年熬过来了,这点疼痛算个屁!
就这么在临床大夫和护士的惊叹声中,翁玉生整整一个半月才允许下床活动。张彩陪着翁玉生走出了病房楼,翁玉生这才知D县里医院根本就没敢接他这个濒死的重伤员,张彩和他父亲带他来到了濮阳。
翁玉生不知道救回他的性命到底花了多少钱,但他知道,张旺的积蓄为了救他应该也所剩无几了,否则年过半百的张旺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就急匆匆的找了个打杂的工作。翁玉生把他们父女的情埋在心里,只能用下半辈子来报答了。
又在医院观察了半个月,翁玉生出了院。来到在附近租的十几平方米的小阁楼,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挂着一个昏黄的灯泡。
张旺躺在床上面色焦黄,翁玉生百般催问之下,才知道张旺回去要了几次拆迁补偿款,开发商竟然只扔给他两万。跑到找政府说理被保安押了出来,片刻的功夫,那群下手伤人的恶人赶了过来,光天化日的将张旺绑走,一关就是几天。
没人知道张旺这被关的几天受到了什么待遇,回来后张旺一病不起,整个人都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翁玉生静静的听张彩说完事情的经过,也没有吭声。傍晚趁张彩外出买菜的空闲,留下张纸条“外出一趟,明天晚饭前回来。”,只身坐上了回张旺老家的客车。
缩在车站附近小旅馆住了一夜,找了家厨具店买了把剔骨刀揣在了身上,翁玉生彻夜未眠。
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残破的天花板剥落的墙灰,仿佛就像他活着的人生。他是白的,如果有一天成了这灰黑的颜色,那么是人生将我剥落,我的心里曾经洁白如雪..
第一丝阳光射进屋里的时候,翁玉生翻身下了床,冰冷的水洒在脸上,将倦意远远的驱开。
那开发商的办公地儿好找,翁玉生远远的徘徊在路角,玻璃窗里映出他病态的苍白。翁玉生静静的看着自己,将这一生值得记忆的事情美美的回忆了一番,反手将外衣上的帽子遮在头上,从今天起,我翁玉生,便是见不得光隐在暗处的游魂了……
那开发商肥头大耳,没有一丝南方人应有的矮小精干。对面坐着的,是刀疤。这个‘刀疤’从小在社会上混迹,下手狠毒,慢慢的手底下收拢了一大帮的人手。这两年看准了开发拆迁的油水,专门替这些开发商下黑手处理这些‘难缠’户,没少得到好处。
翁玉生靠在门外听了一会,没想到这仇家竟然聚齐了。看来今天运气确实不错,轻轻的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刀疤小弟,刀疤见这门外站着的人有些古怪,深深的低着头,帽子将面孔遮的结结实实。开门的小弟,不悦的问道:“找谁呀!”。
翁玉生瞥了一眼,想必里面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还有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戾气青年,就是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吧!嘴角一斜,内心里竟然空明一片,没有一丝紧张和不忍,指指屋内,挑着笑容轻声说道:“我找他们两个!”
只是这笑容隐在帽檐的阴影里,阴阴的、狠狠的,没有人看到。翁玉生毫无征兆的左手从哪青年面前拂过,藏在袖子里的剔骨刀反抓在手,瞬间割裂了他的咽喉。
翁玉生轻轻的关上门,开门的青年双手紧紧的按在喉间,又怎么能抑制住碰洒的鲜血,喉间如风箱般嗬嗬作响,随着关门的声音,缓缓的滩在地上。
刀疤不愧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子,猛地窜上茶几,飞扑向翁玉生。赤手空拳对白刃,拉开距离就是找削,缠住就有机会!
翁玉生闪身躲开扑来的刀疤,却被倒地的刀疤一脚踹在腿上,一个趔趄退了几步。他更是见惯了这种命搏的场面,窜上前去对着刀疤一刀刺了过去。刀疤这会还没起身,无处借力,硬是闪了下身子,这一刀刺在了肩窝。红了眼的刀疤一把掐住翁玉生的脖子,暴喝一声,硬生生的将翁玉生压在了身下。
翁玉生将刀一旋,这透肩而过的剔骨刀在身子里搅上一搅,那种剧痛竟然没能让刀疤撤了力气,没想到今天碰上个狠茬子。玉生被锁着喉,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腾出左手抓住刀疤锁着自己的手腕,拇指尖猛的一按,顿时一股救命的空气涌入肺腑。下一刻,索命的剔骨刀刺入了刀疤的胸膛。
那个肥头大耳的开发商看到这场景,当场屎尿就涌了出来,摊在沙发上浑身颤抖着不敢有一丝动作。
翁玉生叹了一声侥幸,狠狠的喘了两口粗气。没想到这才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竟然生疏了这么多,幸好班长教的那些小手段,还真的有大作用。擒拿格斗里有很多挣脱锁喉的方法,可是被按在地上,这些手段哪里用得出来。也不知班长哪里琢磨的这些点子,手腕外侧叫不上名字的穴位,用不了多大力气一按,剧痛的便再也使不上一点力了。
翁玉生走到胖子面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人,平日里拿着百姓的生家性命玩弄于股掌,为了聚敛财富逼迫的多少贫苦百姓家破人亡,现在却是这副怂样子。
胖子屁股下面一滩恶臭,熏得翁玉生皱皱眉头,轻声的说道:“四百平米的地方,就值两万块。你很缺钱么?”
胖子摊在沙发上,看着嗜人的双眼,哆哆嗦嗦的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逼的百姓没有活路?”翁玉生指指脑袋:“我能活下来,大夫说是奇迹。张叔被你逼的掉了半条命。一家人唯一的依靠,就这么被你们抢了。你说我该不该来找你?”
“该来,该来!兄弟,有话好说。我…我…我陪你钱,我现在就给你拿.我现在就给你拿!你放心,我没看见你模样的,我啥也不会说。”胖子哆哆嗦嗦的在身上翻着钥匙,裆下的秽物这一折腾,更是臭不可闻。
翁玉生叹了口气,冷漠的说道:“记得,下辈子,别再祸害别人。”……
……
张彩看到翁玉生留的纸条,吓得魂都没了,连忙叫醒了张旺。张旺这几日受尽了人世的悲凉,悲观的劝着闺女,翁玉生多半是走了,甭再念想着他了。
张旺回过身去,想想自己活的如此窝囊,现在当真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闺女如此对待翁玉生,却被他就这么抛弃了。苦从心来,两行无助的老泪顺着蜡黄的脸颊流了下来。
张彩不相信翁玉生会这么抛弃她,她坚信翁玉生不是那样的人,歇斯底里的对着张旺喊道:“不!他不会!玉生要走早就走了,他明天一定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张彩回头趴在帘子隔开的小床上,忍不住的痛哭了起来。
翁玉生远比预计的时间回来的要早,张彩看到进门的那个身影,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哭了起来:“玉生.我以为你不管我们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说清楚啊..”
翁玉生轻轻的拍了拍张彩的后背,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怕回不来了,没敢跟你说。不哭了,收拾下,咱们得搬个地方。”
张旺这时也坐了起来,两行浑浊的老泪,倾诉着对这个重情重义孩子的感激。活了大半辈子的张旺看着翁玉生神色,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赶忙问起翁玉生原因。
翁玉生对他们父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淡淡的说到:“我把那个开发商和刀疤杀了,这是在他那里拿来的二十六万块钱。”
张旺瞬间脸色惨白,连忙起身收拾起了东西,捡重要的物件胡乱的装了一下,拉起吓呆的女儿,翁玉生提着收拾好的包袱,三人转了七八次车到了郊外一个小旅馆,提心吊胆的住了下来。
四处游击的躲了半个月,张旺父女终日诚惶诚恐,生怕下一刻翁玉生就被公安带离他们的身边。翁玉生却坦然了,他没有给自己找无罪的理由,即便下一刻就面临最终的审判,他只是想笑问法官一句,他们的公道在哪里。
翁玉生也想过趁着没被抓走前回家看看,告别下爹娘和家乡的兄弟,想想他们知道自己被判决的消息,绝对不如自己就此消失好受一些。于是怀着一腔的思念,却不敢回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地方。
隔了半个多月,张旺偷偷给老家打了个电话。因为死者有个是南方的投资商人,性质比较恶劣,警方瞒也瞒不住。为了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竟然把这次事件推到黑社会寻仇,投资商人无辜被杀上去了,也不知手段通天的警方从哪里寻来了两个杀人凶手,案子就这么结了。
张旺为了确定事情真伪,特意偷偷溜回去转了一圈。在确定翁玉生没有暴露后,终于舒了一口气。翁玉生拿回来的那二十多万,给张旺,张旺不接。他认为这是翁玉生拿命追回来的偿命钱,翁玉生却是为了报答张旺的恩情下的杀手,两人推三阻四的正讲着道理,张彩却像个新婚的小媳妇收着丈夫打工挣来的钱一般,大大方方的收了起来。
有了这些钱,翁玉生和张旺父女一起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酒店,日子也算过得去,他和张彩更是捅破了窗纸,没敢登记结婚,就这么生活在了一起。
或许是经过两条人命的洗礼,翁玉生认为这个世道没钱没权想不被人欺负,就只能靠自己的拳头了。每个地方小混混最多的莫过于搏击俱乐部或者散打、拳击馆了,翁玉生混在濮阳的几家场所,靠着几年实战对抗的经验和一股狠劲,很快就出了名。
就这么,翁玉生不黑不白,不清不楚的在濮阳待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