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了双手又坐回到原处:“方才你说刘相刚正不阿,怎么?现下有了改观了?”
那个什么少府一脸惊恐,缓了缓神道:“大人,刘相这些年的的确确未贪过银两啊,下官以性命担保啊,即便是他贪了他也不会让下官知晓啊,大人啊,下官冤枉啊,下官着实冤枉啊。”
我捏了捏拳,那个什么少府的话也未必全是假的。起码我从中得知了一条重大的线索,这线索便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我实话实说了,既然他打定了主意要如此做,我亦不能无动于衷。
“上夹棍,把他嘴给我堵上。”我朝炮灰摆了摆手示意他上刑。现下那个什么少府饶是想说我也不耐烦听了。
炮灰面容扭曲的别有一番风味,但见他将被五花大绑的那个什么少府横扫在地,回头对我道:“大人,夹哪?”
我转身叹气:“哪能塞的进去便夹哪罢。”
那个什么少府一阵惨叫,当然我不敢保证他此时那撕心裂肺中包不包括在问候我全家。
我只当作未听见,毕竟痛并快乐着这种情绪也颇具技术含量,一般人也是无法将其兼容的。
我又在堂上坐了片刻,耳旁是那个什么少府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唤。
我深觉此等场面有些不适宜旁观,于是起身准备去慰问慰问牢中其他二人。
有衙役跟在我身后不远处为我照着前路,这泥泞之路在那微弱的火光下,倒也好走了许多。
大牢深处呼冤的动静此起彼伏,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粒子。
行至那二人小单间前,我只给了衙役一个眼神,那衙役便心领神会了,急忙将那把锈蚀的铁锁给打了开来,而后一脚将牢门踹开。
站在门前,我扪心自问,其实这心中是有些惧怕的。
瞧着那黑漆漆的牢房怎么也迈不动步子,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突然打里面蹦出来。但我好歹是朝廷命官,再往深了说说,也当得起位高权重,在此时露出怯色总是不好的,是以轻咳两声向那衙役问道:“你手中那火把是作何用处?夜半照鬼吗。”
衙役面色一紧,急忙将火把举的近些,牢中登时大亮,我也瞧清了里面的情形。
但见那着中衣的男子身上盖着一席草垫正一动不动蜷缩在角落中。我以为他这是被吓的,举步过去后才发现他老人家正在睡梦当中,嘴角还挂着一丝晶亮,也不知是否是在梦中行着什么苟且之事。
“起来起来起来。尚玉大人来了。”衙役见状上前去踢了踢那人腰身。
那人不耐烦的坐了起来:“娘个爪的,又忘了爷以前叮嘱过你们的话了,明儿爷就差人将你们送去青楼,让你们这些贱蹄子再浪。”
衙役面色顿时难瞧起来,眼中竟迸射出一道欲杀人的视线。
我掩面偷笑半晌后,安抚的拍了拍衙役的肩:“你莫往心中去,这是件好事啊,这不正说明了你们对他的关怀简直是无微不至到让他将牢中当作自己府上了。”我围着那人转了两圈:“瞧这养的白白胖胖的,这位仁兄乐不思蜀也是人之常情。”
衙役兴许听出了我话中嘲讽之意,二话不说将那人照着那个什么少府的绳套花样给绑了起来,末了不忘在他口中塞上一块破麻布。又转身将另一牢房的人押了来,以同类手法将他们绑到了一起。
那二人眼中初醒时的迷茫渐退,如杂草般的双眉皱到一起,面色绯红的在叫嚷着什么。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当真是难瞧极了。许是因上头有人庇护,是以有恃无恐罢。
他们二人哼哼唧唧了半晌,双目暴出,很是骇人。
“押去前堂。”
得令后,衙役推推搡搡将那二人赶了出去。
我重新出现在前堂时,那个什么少府面色惨白,已然晕了过去。
我痛心疾首,慕容离这是养了一群饭桶啊,就那么夹了夹便晕了过去,真是不堪极了。
但一瞧那个什么少府那圆圆的大脸盘,我又起了恻隐之心,是以回头对那炮灰道:“这两人你随便夹一夹,那力道要把握在让他们知道痛却又不至于晕过去便可,不用往死了夹。”
炮灰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回了个是。
我负手出屋,只见夜幕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
站在院中夜观天象,瞧见紫微星东移,掐指一算,今夜是夜探文史阁的好时机。
我转身回屋:“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有旁观的小衙役答:“已近亥时了。”
我闻言大喜,这当真是天助我也,算算此处到那文史阁不过一刻的路程,随意扯了个由头将屋中一干人等撇下,独自乘着朦胧月色朝文史阁方向走,一路上尽挑些偏僻之路,加之身上官袍属暗色,若仔细些还是不易被人发现的。
但凡事都会有些意外,我身在这尘世中,自然也无法脱俗,怪只怪我这人天生便同仔细一词绝缘,在刚骑上墙头欲翻入东宫那片人烟更为稀少的道路时,我终是不负众望的被夜巡的侍卫发现。
在众人发现本朝御史大夫骑在墙上茫然的瞪着底下的他们时,面上可谓是悔恨交加,恨不能从来未来过此处。
我同他们僵持片刻,委实找不出可以解释自己现下这动作的合理理由。也只得老老实实跨坐在墙上摇晃着双腿,努力作出一副恬淡的模样。
众人面色焦急,大抵同我一般也是扯不出个体面的借口。
正踌躇时,有位面色闪烁的小哥道:“大人,在墙上乘凉容易伤寒,大人快些下来罢。”
我这心一颤,宫中淫才多啊,乘凉这种烂到祖坟中的借口在此时竟让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而后他急忙上前小心将我从墙上扶了下来。
我双腿有些发软,因久坐墙头,腿根处隐隐作痛。
“同志们辛苦了。”我含泪朝众人挥了挥手:“本官这便回府了,你们哪来的便回哪去罢,不用送了。”
“大人请留步,皇上有请。”
众人正含泪挥手之时,我隐隐听见小安子的声音飘了过来。
慕容离这个老妖精简直是无所不在,我不过骑了他们家片刻的墙,这事便已传入他耳中了,粗略思索片刻,我决定充耳未闻。
急急转身朝宫门口处奔,稍稍提了些内力,小安子他即便是生出了八条腿也追不上我。
我洋洋自得,边奔边回头瞅,眼见小安子那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宫门便在眼前不远处,我这才放慢步子,改奔为小跑。
“方才用膳时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下又避着我了?”
眼见要出了宫门了,突然瞧见慕容离自转角处迈步出来,扬起嘴角瞧着我问。
我步子一顿,拍了拍前额。
这习惯当真是要不得啊,我跑什么啊?
慕容离抬手敲了敲我额头,问出了我心底的疑问:“你跑什么?”
我垂首思忖片刻却是什么答案也想不出来,只知自己一听是他找我下意识的便跑了,这么一跑便跑了两个年头,具体因由我也记不清了。
我偷眼瞧着慕容离:“晚上吃多了,寻思消化消化,您同大将军谈完天了?”
慕容离面色肃穆起来:“这几****便在宫中歇着罢,不然我总是惦记你,还是你真想让我将你那床榻换个大的?”
我连连摆手,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让我留在宫中,但这总好过他搬去我府上,他这种无耻之人,一向是说到做到的。
我悻悻跟在轻笑着的慕容离身后往胥央宫走,不远处便是方才那一伙夜巡的侍卫,瞧见我同慕容离后急忙过来行礼,面上还带着“果然如此”的神色。但碍于身份,大家一直努力的隐忍着。
回到胥央宫,慕容离将众人挥退:“近日你多加小心,十二岭那边袭人频频过境扰民,大抵是想分散京中的视线,牢中那四人必然是掌握了刘福山众多把柄。”
每当此类事同我扯上干系,慕容离面色总是这般严肃,丝毫瞧不出平日的淡然。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现下我还瞧不出来,但也只能听了他的话,毕竟他是一番好意不是,而且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吗。老本必然是要保住的。
是以我同样换上一副凝重之色开口道:“皇上圣明,只是眼前当务之急是,我睡哪啊?”
慕容离眸中闪过一抹错愕,而后哭笑不得道:“爱卿唯有眠于朕侧,才能解朕心忧啊。”
我吐出一口心头血,正准备扯些旁的来接话,便听宫女报:“皇上,偏殿已整理好,尚大人可以歇下了。”
我没好气的瞧了一眼嘴角抽搐的慕容离,明灭的宫灯下,他较之白日柔和不少,不复龙椅上那抹俯视天下的威严,倒多了些随和,只是这随和也不是随时都可见的,还要瞧他老人家心情如何。
“怎么?舍不得去歇着?那便陪我来瞧折子罢。”他本是玩笑话,说罢便自顾自转身往案前而去。
我在原地站了半晌,而后便坐在他身旁,托腮瞧着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等:“反正我现下还睡不着,陪你片刻也无妨,只是这个月的俸禄要给我加上一些,毕竟这不是我分内之事啊,要有酬劳。”
慕容离抄起折子在我头顶点了一下:“御史大夫,当监察百官,代天子受百官奏事,掌朝中重要典籍,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给工钱就不给工钱,搬出这些来做什么。”
慕容离大笑,而后道:“你还是去偏殿歇着罢,你在此处教我如何静心瞧折子?”
我掀案而起,他们皇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一会宿在府上让他忧心,一会在他身侧又让他心乱,这日子到底还有过没过。
我怒瞪慕容离:“那臣便去歇着了,一般晚上臣睡的比较踏实,听府上人言,臣睡的踏实时频发夜游症,也不知自己会做些什么,这便要向皇上讨个免死金牌来壮胆呐。”
慕容离大笔一挥,在纸上落下“免死”两个大字,而后贴在我面门上:“这下爱卿便可以安心去歇着了。”
我忿忿将那纸扯下,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