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何雨总觉得衰神一直跟着她,不是马车的轮子坏了,就是房间内出现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路十来天的路程,她几乎夜夜都在莫离的房间中。她很想咬牙切齿的找清丰算账。
但是每次看到他那狼狈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记得被锁门外那次,清丰被罚刷马厩,她去找他算账的时候,他正臭气熏天的在捡大粪。看到他凄惨的样子,何雨也不好再落井下石。还有一次,居然被莫离罚的连客栈隔壁街的茅房都扫了。
她倒是挺同情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每次没罚的这么没天理,他依旧乐此不疲的捉弄她这个无辜的人。
素闻莫离宫内的规矩极其严格,他的内侍都跟敬重他。怎么这个加清丰的侍卫就是例外?
一路奇葩的事情层出不穷,直到到了都城,何雨才松了口气。
她幽幽的坐在窗前看着落雪,想着这些乌龙的事情,以及莫离进宫前那句:过了年我就接你进宫。
她没有表态,却也知道,这是必然的,可是…………
都城的冬季总是在白雪皑皑中度过,往年的她总是想尽办法的出去找乐子,现在,面对着熟悉又带着些疏远的都城,却没了这个心情。
抬眸间,她远远的望见通向自己房间的小道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一身雪色的锦衣,翩翩而来,举手投足间优雅随和,硬是给这清冷的冬季带来了一丝生机。
映着院子里的红梅,卿华信步而来,远远看到何雨正呆愣的望着窗外,和煦一笑。瞬间便像是暖阳普照。
“外面玩腻了?”卿华走了屋子,接过何雨递给他的暖炉,灿烂一笑。
“这想必是你早已预料到的结果。记得离别时,你说过类似的话。”何雨拎着暖炉上的茶壶,到了一杯茶递给他。
“我当时说的是,玩累了就回来。”卿华清澈的眸子带笑,低头抿了一口茶。
何雨耸了耸肩,她明白卿华的意思,但那时的她却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只想逃离的远远的。
“那么这次回来,可是心甘情愿?”
何雨没料到卿华会如此一问,握着茶杯的手僵了僵,低下了头,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
卿华见她的模样,释然一笑:“想必是心甘情愿的,这样也好。”
何雨一时之间,心里有些烦躁,耳边又仿佛出现莫离那炙热忍耐的呼吸,以及那让人一不小心就沉溺的怀抱。
或许,她是心甘情愿的。
“今日我来,倒是想让你再明白一些事情,我知道他不会解释那么多。于公于私,我觉得都该给你一个解释。”卿华认真开口,他要所说的事情就是关于何丞相被贬之事。
“何丞相被诬陷,其实他与我都是心知肚明,却是将计就计,引出了都太尉的党羽以及大皇子的野心。就算他再绝情,却断然不会委屈何丞相,不仅他是两朝忠臣,更是你的父亲。”
何雨的心里骤然一紧,她的父亲?他很顾忌这一点?
“所以这次,他亲自的去寻你们,不只是是为了朝政,或许是为了他自己。”卿华眸子头像窗子的外面,幽深透彻。
“卿华大人,你这解释都是你以为,并不代表他所想。”何雨平复了下心情,莫离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吗?
她倒是认为莫离比较沉稳理智,断然是不会将儿女私情和朝政混为一谈的。何况,他对她到底有几分意思,她都不知道,定然是不会认同卿华所说的。
“确实是我猜测。”卿华坦然承认,他倒宁可何雨笨一些,那么就能过的开心一些。
今日他来,不是受任何人的所托,只是他不愿看何雨如此的挣扎和纠结。
“但你没我了解他,我十五岁跟着他,至今十三年。不是为了荣华,不是为了抱负,只是因为他是我佩服的人。”卿华继续道来。
这点何雨倒是知道的,这般潇洒飘逸,清雅的君子,怎么会为了那些虚荣而留在朝中?
“宁可放弃自由,也愿意留在朝中帮他?”何雨皱了皱眉,她其实也知道卿华的性格,随遇而安,但却不会喜欢这样尔虞我诈,暗潮汹涌的朝政。
“人之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对我而言,并无差别,不过是一场经历。所谓的值得不值得,主要看人。而当今皇上莫离,便是我觉得值得的人。”卿华添了一杯茶,“不出十年,东缙将国富民强远胜于其他诸国,包括南城。”
“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一个落魄的皇子,甚至已经十几年没进过皇宫了。但我却明了,他一定是东缙众望所归的天子。而后的一切,自然成了顺其自然。这就是我的直觉。”卿华眸子里闪过淡然。
何雨拖着下巴,想着卿华的这些话,能让卿华如此清傲的人折服之人,想必普天之下,也就宫里的那位了。
看来她以前倒真的是看低了莫离了。
“这么说,你是一直跟着所谓的直觉走?万一,这直觉是一场错误呢?”何雨笑开了,想起卿华这般稳重的人,居然也相信直觉。
“那又何妨,三分清醒以度日,七分糊涂以度人生,这便是人的一辈子。”卿华丝毫没有窘迫,挑了挑眉开口。
三分清醒以度日,七分糊涂以度人生?难得卿华说出这么不理性的理论里,记忆里的他一直都是淡定到不能再淡定了,仿佛天塌下来,他还能慢条斯理的理理衣裳等着天塌下。
两人聊了许久,卿华才离开,丞相府门口,一个撑着淡紫色伞的女子正静静看着出门的卿华。
待他走近,接过了女子手中的伞,两人踏着雪前行。
“大人,今日倒是心情好了不少。”女子开口,带着一丝笑意。
卿华“恩”了一声,清亮的眸子望着纷纷扬扬的雪,却沉默着。
“只是你这一身的惆怅萧索之意,何时卸下?”女子继续笑着道。
“或许,再也卸不下了。”卿华像是对女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纵然他万般淡然,万般看透,有些东西却像是扎根在了心里,怎么都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