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婷让如莲去打听二房的动静,自己则给刚回到屋里的端木涵更衣,并将二房那边的事儿及侯爷的打算,告诉了他,随口问了句:“总不能真由着父亲,落了这个孩子,你可否劝劝?”劝侯爷,她这儿媳出面终归不妥。
“二叔那边的事儿,父亲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既便孙陈两家,不再纠缠在这件事上,也难保再无人拿此事打击咱们府上,父亲的为人,在朝中虽然没有宿敌,但不等于祖父与我,在朝中无树敌。”端木涵任由着杜婉婷为他脱下外裳,让冬梅拿到外头去抖了尘土,淡淡的说着,他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对申三娘的孩子有着三分怜悯,但他也知道留下这个孩子,对其父母与荣庆府会造成多大负面影响。
杜婉婷手中活儿没有停下,却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提着家居常服展开来:“我本倒不想理会,可巧早上听着了,这孩子要真有个活不成……。”杜婉婷顿了顿,不好对端木涵说怕二老爷,将这笔帐记在她腹中的孩子头上,怕他担心,也不想因为她,让端木涵难做。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道:“我于心也是不忍,怎么说那都算一条人命。”
端木涵随她的视线看去,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柔软,抬头时,恢复了冷静:“可你是否想过,即便此时能将这个孩子留下,不久后,便可能是一尸两命,连她的母亲,都活不成,还要连累到二叔。”顺势套上常服,暗中叹了口气,无能为力的道:“谁让他们行事不计后果,事到如今,别说父亲,我也一样要出此下策,要怪只怪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避不过世家的明庄暗探。”
杜婉婷神情自若的问了声:“就没有别的法子吗?”脸上带着自信的笑,似乎是在考他一般。她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她的小山坳里,养着近万名老兵,只要把人藏身在那里,交待一声,短期内是很难被找到,申三娘只需躲个半年再回来,到时就算被人查着,又有什么关系,早产是很正常的事呀。只是,杜婉婷没有想过,皇族、大世家们会允许被他们锁定的目标,消失半年吗?
端木涵还正疑惑的望着杜婉婷,如莲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有敲:“奶奶,二老爷的孩子落了。”如莲只当自己换药时,哪儿定出了错,许是没有倒干净,心里自责的快哭了出来。
杜婉婷一阵讶异:“怎么可能……。”象是想到了什么,张着嘴,却不敢往下说,伸手护着小腹,跌坐在了椅子上。
端木涵望着她,叹息一声,以为她是可怜那个无法出生的孩子,淡然的对如莲道:“你先出去。”上前将杜婉婷拥在怀里:“别多想了,那孩子注定与他们无缘。”
杜婉婷抱着他的腰,十只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好像稍稍松手,自己与孩子就会遇到危险,唯有他在身边才觉得安心。泪无声无息的滑在端木涵的常服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何落泪,这里的一草一木,象非要逼着她,放弃刚来这里时,天真可笑的想法。
“听话,都过去了。”端木涵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了声,想松开她些蹲下,杜婉婷以为他要离开,抱得更紧。
端木涵看她害怕的很,只得原地站着,抚着她的发,孕妇的情绪本就多变,何况还是听到这么个消息。想想这事若发生在杜婉婷身上,他会……微微甩甩头,甩掉这种荒谬的想法,碎碎念着:“没事的……。”
如兰捧着安胎药,在门口唤了声:“奶奶,药可以喝了。”第一遍药还没煎好,就被如莲倒了去,这是她另加水,又煎煮了一次。
杜婉婷听到喊她喝药,又不自觉的收紧自己的手臂,但仅片刻,理智还是一点点的让她回过神来,抬头望了望一脸担忧的端木涵,缓缓松了手起身,轻声道:“该备饭了。”
端木涵轻轻点点头,没有阻止她,只小声交待了句:“有了身子,自己小心着些。”这种时候,让她找点事做也好,起码不会胡思乱想。
杜婉婷走到里屋门前,看都不敢看如兰手上的药,只轻轻叮嘱一声:“把药倒了,你随我来。”如兰微微一怔,看杜婉婷那般慎重的表情,不敢多问,走到檐廊,就将药泼到排水渠内,跟随在杜婉婷身后。
一直站在檐廊上,倍受自责的如莲,见着杜婉婷出来,低头上前准备认错:“奶奶……。”
“去找文嬷嬷来厨房,你也跟来。”杜婉婷的走步没有停下,越过如莲,直奔厨房,两丫鬟疑惑的相视一眼,心里都猜着出了大事,如莲跑开了去,如兰紧紧跟上她。
秋菊躲在暗处,看着如兰泼了药,她们主仆两人快步往厨房走,越来越害怕,生怕杜婉婷已经知道药的事,本想去找二老爷商量,可走了两步,又怕自己这般惊慌,反而被捉了把柄,便故做镇定的回了房,准备见机行事,死不认帐。
“药罐子在哪?”杜婉婷来到厨房,不急着备饭,而是要解她心中的疑惑:“今日还有谁动过药罐?”
如兰连忙将药罐子拿到杜婉婷面前:“奶奶,这药是我从库房取得,煎时,也一直守着,并没有其他人动过。”
不多时,如莲拉文嬷嬷快步到了厨房内,杜婉婷将药罐子递到文嬷嬷面前,将今儿的事原原本本的与她说了:“嬷嬷,你帮我瞧瞧,这药可被人动过手脚?”
文嬷嬷拨了拨药渣子:“这……。”抬头对着杜婉婷惊呃道:“这是堕胎药……怎么可能?你没喝吧?”这些药连着一些补品,都是老夫人与钟嬷嬷备下的,钟嬷嬷亲自提了来,钟嬷嬷走后,她又一一查看了一遍,才锁进了库房,而库房的钥匙,只有如兰与她自己有。
杜婉婷倒抽了一口气,慎重的摇了摇头,虽然她早就预料到,但听到真象,依旧不免得愤怒与悲哀:“有人把药换了。”
文嬷嬷拍掉手上的药渣,转身去了库房,仔细将剩下的药查验一遍,松了口气,对着跟进来的杜婉婷几人道:“这些没有问题。”厉色的看着不知所措的如兰。
杜婉婷转身,再次问向身后,吓得木若呆鸡,只顾垂泪的如兰:“我无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再仔细想想,这药可被人碰过。”虽然此时,她再无法象以前那般天真,事事看得开,但还是选择相信她的丫鬟们。一来她们跟了她这么久,情同姐妹,二来,万一这个孩子真有个差池,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与管事嬷嬷,不管有错没错,都绝对落不下好,若无深仇大恨,她们谁会做这样的事。
如兰摇着头仔细回想着:“没有呀,我一直拿在手上,即便秋菊让我帮她解络子,我也是将药放在灶台上……。”如兰说到这,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奶奶,难道……。”便将今日的事,与几人说了。
“你这孩子,千交待万交待,你怎么还这般大意?”文嬷嬷大致已经从如兰的话中,猜到秋菊换药的方法,上前狠狠的打了如兰的手臂:“要是奶奶真出个什么事,你这辈子能心安吗?”
而让杜婉婷胆颤的是,她根本想不通,秋菊一个丫鬟,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这药她哪里来的?又或者,暗中还有别人:“如莲,你打听打听秋菊近两日的举动,这件事,谁也别再提起,不要打草惊蛇。”
“奶奶……。”如兰惊慌跪在了地上,既恨自己大意,更恨秋菊心狠。
“什么也别说了。”杜婉婷知道如兰想说什么,伸手阻止,转身,又往厨房去,如兰愧疚的跟上,文嬷嬷留在库房,整理翻开的东西。这一次,杜婉婷真是去备晚饭,顺道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走到可看到下人的房间时,杜婉婷停下脚步,眯着眼向它们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象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般,平静的走向厨房。
园子里人多,就有一个好处,任由秋菊如何小心的想避开所有人,还都总能被人见着,加上二房里有杜婉婷安排的人手。不多时,如莲便打听到,秋菊今日的行踪。
杜婉婷冷冷的自嘲一声,亏她还千番百计想救那孩子,看来真如世人所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孩子,注定要为他父母的行为遭报应。但是,这样的报应,杜婉婷觉得对二老爷来说,太轻了,甚至于死,对他来说都太轻……
摸了摸小腹,眯着双眼,难掩周身的戾气,为了自己的孩子,即便是魔,她也准备当当看,搏上一搏,给这个没出生的孩子,争一片安稳太平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