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看好他?”后山上的古亭旁传来铁锈与质疑的声音。
老祖宗踩在方径小道上,莫名的笑道“我知道,你瞧不起他,认为他是一个孬种,一个会因为恐惧而却步的人,的确不会被你喜欢。不过呢,那小子虽说有不好,但好的地方也有许多可取之处,你呀,你的思想观就和你身上的铁锈一样,都是老的不中用的东西了。”
“五百零一,七页符纸上,你给他留下了五百零一剑。你取与天书同样的数目,是寓意人间,五百零一剑,通通都是基础剑法,都是你走南闯北学的,你想以人间为他养意,短时间内让他学会人间剑,使他的剑意达到一个很高的地步,同时也让他对剑有个大概的了解,再将所学倾囊相授,这样速成的办法,可真不是多好。”古亭内久坐不动的执剑铁甲一语道破老祖宗的想法。
老祖宗也是没有办法“时间太紧,实在是想不到更好得到办法了。”
“人间剑虽然效果显著,可你就不怕他以后跳不出这个局限,历来以你这个办法来的不都是这个下场。”人间剑使人的起点高了,也使人局限在一个极小的天地中,无异于断了前途。
老祖宗苦恼的说道“可真是没办法了,而且,你也不能按照普通人来要求他吧,天才多些例外也行吧。”
“他要真能做到那个地步,那么他也一定是一个拥有“资格“的人,你看看他的表现,你要是不服,要不,改天再把他带来试试。”亭中不屑地说道。
老祖宗摸了摸头,没说话,说实话,他也有些没底。
亭中冷哼一声“再说了,你以为人间剑真是那么好学的吗!”
老祖宗看向山下,又回头看向古亭忽然笑了“不好学是一回事,又不是没有人学会过,如果他连人间剑也没办法学会,就当我看走眼吧,即使没走眼,他学不会人间剑,也是我与他无缘咯。”他认真地看着那袭染尽尘埃的盔甲“还有,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喜欢那个家伙,真不知道,他那里得罪你了,这样不受你待见。”
古亭内沉默了,许久只闻水流,鸟鸣等奇异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不绝。直到很久,古亭才又传出了声音。
听的出来,他也反复在心里确认后,才开了口。
这一次,两位的会面算是不欢而散。老祖宗挥袖而去。
老祖宗的心情一点也不好。
他一想到这位老朋友的话就来气什么叫他身上有不好的气息。
在山里坐太久,犯病了他。
古亭内又变的沉默了,这对于那位长做在亭子披甲执剑的守路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少有的事,只是今天,他还在回忆。
回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他活了很长时间,他也有许多可以回忆的东西,但对他而言就是一种退步。
长久的平静使他的盔甲生锈,使他的剑变得愚钝,长久的时间使他陷入了回忆的陷阱。
他无暇顾及自己退步的原因,他细细思索着与林零碰面的所有细节。
的的确确,那个时候自己从林零感受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他对那种感觉很陌生,而且当时他只觉得生气,老祖宗看中的人竟是这个样子。
此时回想起来,猛然间惊出一身冷汗,他忆起那一刻的感觉是由那条神道发出的。
而那种非同寻常的东西竟是恐惧!
林零会让神道感到恐惧?
笑话。怎么可能!
在他看来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了。
他不是天底下最强的那个人,可守护着这条方径小道的他,就算是天底下最强的那几人想要来闯神道,他都有十足的把握守住。
不过念及此处,他又有些忧郁了,那天底下最强的几人似乎都是拥有“资格“的人,他们那里需要闯呢。
不过。。那恐惧是真的。
他想着。
作为神道的守护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恐惧了,以至于他对于恐惧都有了种陌生感。
他望向已经起雾的天空,不语。
无论怎样,先把人间剑学会吧,如果你做不到那一步,那也就太让人失望了,更别说别的了。
林零可不知道什么人间剑。
他逼迫着自己忘掉所有的感觉,使自己看那些字,就是字,不是别的什么的。
字还是字,劲骨剑风。他看着那些字,只想着字,想象着是自己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右手下意识就在虚空中划动,忘了剑意,如同进入一个新的世界般自在。
只是不到片刻,林零就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鼻腔内血流不止。
林零抹抹鼻子,这又从地上爬起。确实有些难度,可他没有任何放弃的理由。
他接着坐直身子地看着那几张符纸。
他这回再换了一种方式,开始逐个把每一个字都看过去,不求一个个字能够拆解,他看地快了,却比刚才更加认真,深入。
认真是一种方式,深入是一种举措。
林零不在流连于那个对他来说无比新奇的世界,他将自己完全地融入字中,想象着自己就是这些字的一部分,五百零一个字尽数浮现在他脑海里。
林零又感受到一种深入泥潭的痛苦,仿佛被无穷尽地纠缠着。
试着把那些字理清怎么样?
林零想,他便这么干了,他要做的最终目的就是写一封信。
老祖宗写的五百零一个字都是些常用字但凡想的到,用的到几乎都有。
林零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一共有哪些字和这些字的大概。
林零想了想,就要写的时候,脑袋里已经将要写的字的笔画勾勒完成,完全是在意识刚起的时候,林零想着脑海里写出的那个字,又把笔收了起来。
毫无一分神似。
林零很快便放弃了这个办法,又改用土方法,一遍遍看着那些字,脑海里不停地写着,剑意对他的创伤还是有的,只是久了就习惯了,习惯之后,也就在他的承受范围里了。
林零看着那些字,专注地顺着那些手写墨迹向下看去,忽然间他发现眼中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有谁在视线之间放了片毛玻璃片,他觉得是剑意对身体的迫害,只是咬牙忍着,轻咬舌尖强行清醒过来继续阅读。
可谁知道随着阅读,符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渐渐洞成一团一团的墨污,他拼命地眯着眼睛,想要让视眼中的字变得更清晰些,因为太过专注,眉心竟是开始隐隐做痛起来,而那些模糊的字迹竟渐渐飘离了纸面!
他好像还可以闻见墨味,他砍得已经不大清楚,五感失了大半。林零却还要接着看下去,他想知道,自己现在的对着剑意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一个个模糊的墨迹飘离了微黄的纸面,进入他的眼眸,进入他的脑海,变得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就像是大海船旁探入海水中的长桨,不停搅杵激荡着他的脑浆,林零没有觉得痛,但发现自己的身体随着这种搅动开始摇晃起来,眼神越来越模糊,胸口处一阵烦闷欲呕,如同晕船到了极处!
他闷哼一声,强行用剑盖在眼前,遮住了自己的视线,极为急促地喘息数声,终于从那种玄妙的晕眩世界里摆脱出来,深深呼吸数口,渐渐回复了平静。
刚才他看到了感,念二字,于是此时便从感,念二字继续,然而这一回当他目光刚刚落到感,念二字上时,便骤然觉得这两个墨字飘浮而进,直接荡入了自己的脑海,激起了一片极为汹涝的海浪,轰的一声千万座山般的海浪打了过来!
眼中的手与符纸不见了,他怔怔看着视线间的屋子逐渐下沉,密集陈列在一处的厨具加速沉沦,最后他看到了发白的屋顶,然后便是一片黑暗,海底最深处的黑暗。
林零忘了什么叫做积少成多,那些剑意带来的伤痛,在一时间同时爆发出来,别说是林零这个修行的菜鸟了,就是换一个人也指不定能比他强到哪里去。
这一次,他撑不住了,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怀里一片绿叶轻轻飘了出来,林零还在喘气,没有注意到那片绿叶,直到绿叶落地时,他正好会过神来。
伸手捡起,这片绿叶,他当然认得,虽然和它长得一样的叶子还有很多,但林零确信这一片就是自己见到的那一片,荆飞羽用一片叶子在山上吸引了他的视线,以至于,后来受的重伤,叶子本来被迪迪捡到了,昨天刚刚还给了自己。虽说这个不是自己的,但林零还是收下了,林零也纳闷,这要是以往的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是因为有她吗?
也是这一会儿,林零眉头一挑,他想起了一个典故,一叶障目。
他回想起那个故事笑了,看向那些平铺开的符纸,笑得更加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