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可真要命。这一句话萧楠从前从来就没体会过。小时候妈妈就告诉她糖不能多吃,会有蛀牙。后来矫枉过正,萧楠养成了不爱吃糖的“好习惯”。在这样的好习惯里,牙疼这种事几乎只能在别人的嘴里才会发生。所以当萧楠第一次觉得牙疼得快死掉的时候已经算是病入膏肓了。
晚自习前,丁一凡打电话问她还要不要一起上自习。萧楠一口回绝,说自己头疼。她不好意思说是牙疼,其实说牙疼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她不愿意让丁一凡看到自己忽然肿起来的脸还有愁眉苦脸的样子。拿起小镜子一照,一颗不怎么正常的牙齿正在她的口腔里萌芽,顶着她整张嘴巴都难以张开。她终于知道,自己大概要为传说中的智齿付出疼痛的代价了。还记得很久之前江海阳跟她说,人在成年后长出来的牙齿都很顽固,有些人在长它的时候往往会痛得死去活来。她当时还说大话,认为自己的牙齿不会难为她,说不定她这辈子都不会长出智齿,因为她总像是长不大。难道说,因为遇到丁一凡,她萧楠迅速长大了不成?
萧楠躺在宿舍的小床上,同宿舍的姐妹们都该上课的上课,该自习的自习,该逍遥的逍遥去了。她一个人找了本书看,看到一半就昏睡了过去。再一醒来,感觉口干舌燥,身体飘飘忽忽,一点力气都没有。起来倒杯水,发现自己大概发烧了。下意识地发消息给江海阳,跟他说自己又病了。这次是牙疼,而且疼得发起烧来。萧楠把短信发出去之后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没事有个头疼脑热就跟江海阳抱怨的小丫头了。她有男朋友了。想拨电话给丁一凡,又怕打扰他学习,于是只好等江海阳的短信。
“嘿嘿,你才长智齿吗?我上大学前就几乎都长出来了。很疼吧?记得这几天不要吃米饭之类比较硬的东西,你就喝稀饭吧。少说话,吃点消炎药,多喝水,应该会没事的。如果一直不退烧,记得要去医院看看啊。听话,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强了。不许任性。”江海阳知道萧楠从小到大就有个毛病,一发烧就不容易退,而且喜欢说些胡话,比如是不是这次就要挂了啊,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把脑子烧坏了啊,或者说些更离谱的,如果她萧楠真的有天不在了,他会不会记得她啊之类莫名其妙的。一旦退烧,就生龙活虎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这一切,江海阳已经习惯。
“我好害怕啊,还一直在烧,都两天了。体温越来越高呢,怎么办?”
“丫头,去医院看看吧,你的凡哥呢?怎么不管你?要不我找他了啊。那小子怎么照顾你的?不行你把他电话给我。”
“他要考试了,不想麻烦他。再说了,我真没事。我就是想发发牢骚。如果打扰到你了,你就忙吧,不要管我了。”
江海阳看到萧楠的短信,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好。他一直觉得他亏欠这女孩太多。如果连几条短信的安慰都不给,他江海阳就太没爱心了。但是,类似这样的安慰,给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丫头怎么总是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总是生病呢?他一直希望萧楠身边有个人照顾她,关心她的生活。现在不是有那个人了吗?为什么这个丫头还是可怜兮兮地发短信给他?难道这次的凡哥又是个冒牌货?
江海阳让萧楠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也许吃点退烧药就好了,心里却担心起来。
到了晚上9点多,萧楠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丁一凡。她只是想听听丁一凡在干吗。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在他面前表现不出来太多的柔弱,他的粗心有时让萧楠既生气又无奈。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10分钟,萧楠再打给丁一凡。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依旧是这句冰冷的女声。
一个小时之后,大概10点半的样子。宿舍就快要熄灯了。丁一凡给萧楠打来电话,问萧楠有没有好点了,谁知道劈头盖脸听到的就是一顿发火。
“你这一个多小时给谁打电话呢?”萧楠困难地张开嘴巴一字一顿地说。
“我妈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就跟我多说了几句,没想到聊了这么久。你怎么了?”丁一凡有点心虚又有点羞愧地说。
“我生病了,我发烧了。很严重呢。”
“那你吃药了没?要不去校医院看看?”
“我不想去医院,我不喜欢去,我讨厌打针。”
“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现在是在学校里,没有什么太多的事情。以后你要是工作了,就这样一直不治等着病情严重,要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又这么无理取闹呢?”
“不用你管!我好不容易主动打电话给你一次,你就占线这么久。你跟你妈妈打电话打这么久说什么啊?”萧楠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加上她本来就已经被发烧折磨糊涂的脑子根本想不到自己这样的问句让她在丁一凡那儿显得很幼稚。
“好了,我错了,好不好?我真的担心你出问题。原谅我真的不知道你病的这么严重,刚才都觉得很过意不去了。你再这么一说你不去医院,我能不着急吗?这样,要是觉得和我一起去医院不方便,就找你的室友带你去,好不?别任性了我的祖宗,你要是生病了我比你还难受。今晚上我24个小时不关机,你想什么时候找我都行,我就一直守着。不,以后每天我都24个小时不关机。我随时待命!”
萧楠听丁一凡在电话那头哄了她半天,因为牙疼得不愿意说话,说睡不着,就要丁一凡唱催眠曲给她听。完全忘记他之前说过他从前在家唱歌,被邻居说成像老太婆哭被老妈痛打一顿的典故。丁一凡依依呀呀地想起了那首朝鲜民谣《阿里郎》。虽然调和词都错得离谱,萧楠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特别的摇篮曲。
“凡哥我是不是很有才?我可是会说韩语哦?呵呵呵………”萧楠终于在丁一凡使劲浑身解数下迷迷糊糊地度过了崩溃的牙疼一天。
第二天上午萧楠没有课,索性就早操也不想出了。快到中午的时候,丁一凡问她要吃什么,一会儿就给送过来。萧楠想也没多想,就说了一句,随便吧。
这个随便可是难坏了丁一凡。
“我说祖宗,食堂里没有卖随便这个菜的。怎么你也得来点最高指示。”
“我要喝稀饭………别的,就不要了吧。”
稀饭?食堂里中午只卖八宝粥,丁一凡想着就犯了愁。平时从食堂把饭菜带走都有方便饭盒可以装,这稀饭拿餐盒怎么装?要说他丁一凡还是机灵,想到自己还有吃方便面时赠送的大号饭盒,正好可以装上一饭盒。再买点啥呢?萧楠那妞儿爱吃玉米和棒冰。于是二话不说就买了这几样,连想都没想就到了萧楠的宿舍楼下。
萧楠因为发烧也不再在意形象,穿着睡衣就憔悴地走到了女生宿舍的大门口。丁一凡看到萧楠这个样子,就有点难过。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语气里既有责备又有心疼。
萧楠也没注意丁一凡眼睛里的那种说不出的关切和柔情。看到的只是丁一凡送来的东西。
“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啊?这么大的饭盒,你是要喂猪吗?还是懒得给我送第二顿,所以故意的啊?还有,我能吃玉米吗?我现在牙疼着呢。冰棒?你诚心给我添堵呢,是吧?哎哟!”萧楠的牙看着这些硬邦邦,凉丝丝的东西又开始示威一样的疼起来。
“我说姑奶奶,你还没好呢啊?快点去医院,走,别再拖了。你想急死我吗?”
“不去,你回去吧。谢谢你。晚上不用来给我送饭了。我就把你喂猪的食物都喝掉。”萧楠酸溜溜的语气让丁一凡听了也很不舒服。好不容易送了这么一顿饭,结果萧楠丝毫不领情,还挑出来这么一大堆毛病。真是娇小姐,一点都不好伺候。
萧楠心里也莫名其妙的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牙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件小事让萧楠想了很多也很深入。一个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爱护我的男人,居然在自己生病的晚上打电话打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说是给妈妈打电话,谁知道是不是呢。这么大的一个男人了,有那么多话要说给妈妈听吗?好,就算不是打给别的女孩,这样一个依赖自己妈妈的男孩子,他长大了吗?明知道我生病了,牙疼,还要买这些我不能吃的东西。他的脑子是猪脑子啊?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萧楠的这些胡思乱想,完全没有什么关联和逻辑性,甚至还真的有那么一丝无理取闹的感觉。她完全忽略了其实丁一凡能够注意到她平时喜欢吃什么这样一点比较重要的习惯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确实不该把打电话那件事,上纲上线到一个男人有没有长大的层面上。事后她也觉得自己不对了,她是怎么意识到自己不对的呢?
这还要归功于江海阳。江海阳打电话问萧楠是不是好些了,萧楠劈里啪啦地开始跟江海阳抱怨。一会儿说丁一凡粗心马虎,一会儿又说他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一样,一会儿又说他如何如何不懂得讨她的欢心。说得江海阳哭笑不得。
“我想我和他有点性格不合。”
“哈哈,丫头,你长大了啊,学会性格不合这个词了?”
“是啊,不是你们都爱说,两个人在一起,最常见的问题就是性格不合吗?”
“可是爱就会让性格不合的两个人学会宽容理解。要不怎么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呢?你呀,就不要那么介意一些小事了。学会大度一点不好吗?咱们楠楠这次可不像女侠啦。”
“那像什么?”
“像,像个喜欢耍小性子,小脾气的野蛮小女人,哈哈哈。你把那小子折腾得够呛吧?我可劝你适可而止啊。男人,忍耐力都是有限的,不要仗着人家喜欢你,你就欺负人家,是不是?”
“可是,他就像个愣头青,木鱼疙瘩。好像脑子被灌了铅,怎么都不开窍。”
“那你就好好教育他一下,让他慢慢被你同化嘛。改变都是潜移默化的。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他,就努力地让自己适应他。”
“那要是适应不了呢?是不是就得立马分开?”
“说什么呢,才经历多少事,你就总把分开分开挂在嘴边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时间不会太长。我有时候没办法面对自己,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或者说喜欢他什么。我好怕失去,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得到没有。我脑子好乱啊。”
“那就什么也别想啦,我看你呀,还真是一个生病把你那个小脑袋给烧糊涂了。”
“江大队长,最近我总是失眠。”
“反正我也不困,那要不我陪陪你?咱们上网聊吧。”
江海阳和萧楠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夜。几次江海阳要催萧楠睡觉,萧楠就是不听话。江海阳于是就一直陪着。
“你说,我将来会幸福吗?”
“会的,一定会啊。你会比我幸福。”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值得去得到幸福的女孩。”
“可是我自己总是忘不掉失败的过去,怎么办?”
“什么失败的过去,谁给你失败的过去了啊?”
“你啊………”
江海阳看到这句话思维停顿了。这个丫头总是在不经意间重重的,把那句不合时宜的话提出来。这让他很苦恼。
江海阳说了很多让萧楠勇敢面对自己感情类似劝慰的话。一直到凌晨三点,萧楠实在撑不住了,并且也觉得确实不能再打扰江海阳了,才下了线。萧楠的头像一暗,江海阳马上跟着下了。江海阳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来这不安是来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