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坐禅佛前听普行大师诵经念佛,讲解佛法,孤儿虽是听的不懂,倒也老老实实没见瞌睡。
平一与孤儿年纪相仿,两个嫩幼幼的孩童已玩的熟络。
“众生平等,世间万物皆有生命,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平一学着往日里普行大师问他的语气,问坐在身后的小女娃,“孤儿,你懂是不懂?”
孤儿老实回,“不懂。”
佛海无边,法理渊深,不是身在佛门中人,不懂也情有可原,更何况,平一见孤儿绞尽脑汁,若不直白点明,光凭一颗小脑袋想领悟不易,正巧,地上成排接队来了一群蚂蚁,平一张望了望院里仅他和孤儿两人,立马招手掩声大呼,“孤儿,快过来,过来。”
“什么事?”,孤儿挠头起身,一溜跑,站到平一面前,脚底板恰好无误的踩在蚂蚁之上。
平一低头看到是一双脚,没被踩住的蚂蚁早已四处乱窜逃命,吓的睁大了眼随即紧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你叫我什么事?”,孤儿想分开平一两只胳膊,可合在一起硬是难分开,急的又跺了下脚,“你快说呀!什么事?”
“你别动”,平一自觉松手,忙将孤儿抱起,寻了一块没见蚂蚁的地,放到身后,蹲下了身仰头看疑惑的孤儿,疼惜的说,“孤儿,你先抬起脚。”
“哦”,孤儿脚抬起。
蚂蚁粘在脚底板,都被踩成了纸饼,平一生怕再弄断了手脚,小心翼翼用指甲一一的轻抠了下来,接着拎起另一只脚。
单脚站的有些身不稳,孤儿看着躺地上小小的黑东西,问平一,“它们什么时候跑到我脚下去了?是全死了吗?”
脚底抠下的和地上的一并数了数,平一无奈摇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孤儿,你脚下葬送了二十四条小生命。”
“那怎么办?”,孤儿听懂了,急的虔心问,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亲手埋了这些蚂蚁,祈求它们入土为安,还有”,平一双眼溜了一个弯,瞧到地上没逃完的蚂蚁,示意孤儿先站定别动,他走了过去从蚂蚁身上跨过说,“孤儿,看见了吗?日后,遇上蚂蚁就像我这样,你饶它一命,也是为自己积德,菩萨会保佑你的。”
孤儿小脑袋被点化,凡事都要心存善念,天必佑之。亲手埋了蚂蚁,她跪在坟前,小脸上虔诚道歉,“孤儿无知,对不起你们,愿你们入土为安,一路好走,不要来找我。”
回寺庙经过一条溪水,平一突然跑到了溪边,孤儿跟上,是小金鱼蹦跳在岸上想回水里,平一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扭头问,“孤儿,我们该怎样帮小鱼?”
“鱼儿肯定是渴了,我来帮它进水里”,孤儿小双手爱护的捧起小金鱼放到溪水里,一只手在水里游了来回问,“这水流向哪里。”
“那边”,平一指左前方,“竹林下有瀑布河,这水就是流向河里的,我们平日里吃喝的水,都是师傅从河里挑到庙里的。”
孤儿招了一手心水泼向平一,嘻笑着问,“怎么让大师挑,你为什么不挑?”
“师傅说我命里怕水,如今也还尚小,再过几年,等他挑不动了,才会让我来挑”,平一刚说完,就被孤儿拉着走,“那我们快回庙里,天快黑了。”
两个小身影走上坡路,日落的夕阳穿过竹叶洒在身上,听见孤儿问,“平一,你能不能对大师说,让他晚上再多做几道菜?那个豆腐好吃。”
“安乂王说孤儿晚上吃多了,睡觉不老实,只能让你吃一碗饭菜。”
平一的苦心教诲,两日里孤儿体内的野性褪了些,不再空闲时就坐在院里盯着打鸣鸡。
日复清晨,寺庙里鸡声起鸣。
床榻上熟睡的小人儿丝毫不见醒状,翻了身,小短胳膊似是习惯的摸摸床外侧,没人?顿时慌了神爬起,前两日哥哥都会喊她晨起的,跑到了院里四处找了也没人,披散着凌乱发丝,外衣未来及合体,跑到院外急的哭喊,“哥哥,你不要丢下我,哥哥,你去哪了,呜呜!”,一下哭声加大了几倍。
正在佛堂礼佛的普行大师和平一听了甚是莫名,互视了一眼,平一跟在普行大师身后出了佛堂,才走了两步,孤儿一副扮装就出现在眼前。
“阿弥陀佛。”
师徒两人齐声道,孤儿手揉着眼睛,哭的小脸上都是泪,看见普行大师像是找到了救命草,忙上前抓住袈裟哭声哽问,“你们看到我哥哥了吗?他去哪了?他是不是丢下我?让我在这里当和尚?”
几个疑问,普行大师都无从回答,出家人断不会为了哄孩童打诳语,倒是为难住了普行大师,“这,这”,只好转身对平一说,“快带小施主去厢房等安乂王回来。”
平一还没走近,孤儿张开双臂七挥八舞不准平一碰她,又是踢脚扭摆着身子抵抗,哭哑了嗓子还口口声声喊着,“哥哥,你快回来啊!我不要当和尚。”
“谁允许你当和尚了?”,安乂王站在院门质问,走在院外就听见了小刁奴哭声,又是伸踢手脚的,佛门重地岂能胡闹,自然没好脸色。
孤儿转过了身,见是安乂王回来,哭的一时不能自控,竟咯咯笑出了声,哪还会思虑是何脸色该不该上前?三两步一跑到安乂王身前紧紧抱住双腿,哭并笑着哽咽说,“哥哥,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要丢下我。”
安乂王面无声色,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拎孤儿抱怀里,他会宠一个小刁奴已出乎自己的预料,若是宠坏了,那日后岂不是要无法无天。
“哥哥”,孤儿仰头看头顶上肃然的俊脸,揪着衣袍想哥哥抱她。
“阿弥陀佛”,普行大师上前替孤儿说了两句好话,“安乂王,小施主秉性纯良,会如此,想必在她心里,安乂王早已是她最亲近的亲人,大可不怪。”
“给大师添乱了”,安乂王回佛礼,看向身下的孤儿语气缓了些,“大师为你美言,还不快谢过大师?”
孤儿转过身一手还紧揪着衣袍不放,微微福礼,“多谢大师为孤儿在哥哥面前美言,孤儿感激大师和平一,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话说的还算有模有样,但是,有过必罚,安乂王轻拧起孤儿小耳笑说,“为让你长长记性,今日罚跪佛祖面前忏悔,日后要改过自新。”
点头,孤儿咧开了嘴含笑,低低的嫩嫩声说,“那日后哥哥也不能丢下孤儿不管。”
安乂王先带孤儿回到厢房内梳洗妆扮,半个时辰后,兴高采烈的孤儿摇着头两边扎起的小马尾来了佛堂,立马正正经经,虔诚的跪在佛祖前。
午时,平一送了午饭,孤儿才坐到院中休息了三刻来吃饭,两帮子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问,“我哥哥呢?”
“安乂王出去了,说晚上回来,还说了,让你乖乖的听话,不然,他真丢下你在寺庙当和尚”,平一说完,干笑了几声。
孤儿翻了眼,往嘴里使劲扒着饭,“我才不要当和尚。”
乖乖消停了下半日,每日里近傍晚时分,普行大师都会特准平一出寺庙玩耍一个时辰,毕竟小孩童玩心重,强求锁在身边反而不利。
玩耍范围只能限制于竹林。
两人走在竹林里,平一如往日照旧关心他的一群小蚂蚁。
“那几只大鸟呢?”,孤儿不敢和蚂蚁玩,问起了鹤。
“不知道呢!鹤不喜欢住一个地方。”
孤儿听了回,咬唇张望竹林,希望能看见几只大鸟,还真看见了,一只鹤飞往了小溪源头瀑布河,孤儿高兴的拉平一起身,指着方向,“我看见大鸟了,你想不想去和大鸟玩?”
平一当然想去,两人追到了瀑布河前,站的高,望到一只鹤正停在河边喝水,孤儿乐呵的大叫,“我要去抓住大鸟,它长的好漂亮,不过,比我哥哥还差了一点。”
听者张大了嘴巴,平一四处瞧,没见到安乂王放了心,若是听到孤儿拿他与鹤相比美丑,那肯定不能玩了。
孤儿眨眼功夫就下了高坡,放轻缓了步子,猫身准备再接近抓住鹤尾。
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响,孤儿猛然回头,见平一挣扎在河里,想到平一说过命里怕水,顿时大惊失色,“平一,平一。”
“孤儿”,平一伸出手,身体正在下沉。
河里又是一声溅动的水花响,孤儿毅然跳下河,她懂水性,曾老头将她扔进水里,她就是自己在水里游拼命的游,才没被淹死。
“平一,我来救你”,孤儿游近平一,牢抓住只伸在水面上求救的手,到了身边,抱住身体将平一撑上水面,咬牙游到了岸边,送平一上了岸。
“平一你醒醒,你快醒过来”,孤儿摇着平一双肩,无论怎么摇,平一就是不见醒,搀扶起放在自己背上,她要背着平一回庙里,让大师救,小身子背了有一些路,开始吃不消,走到上坡时,孤儿扣紧平一双腿,抖了抖身,想将快掉下的平一耸上身。
这几次一耸,平一倒是吐了些水出来,转变慢慢有了意识,睁开了眼。
回到庙里,普行大师也惊了慌,接过平一抱回禅房细细号了脉,得知已安然无事,变回了一代佛师尊容。
高山林盛晚间寒,孤儿换去了湿透的一身衣,接替普行大师照料平一。
安乂王回寺庙遇见普行大师,自然少不了对孤儿的一番夸赞。
接了孤儿,夜空下,安乂王拎孤儿放怀里问,“你不怕死?”
她想了,脑子里浮出平一落水时的情景,摇头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