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们是要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踏上第四十五步石阶,脆嫩嫩的幼声又在疑惑问,带了些胆怯,“上面有哥哥要找的人吗?是不是专吃小孩?”
这样一问有了趣,安乂王放下怀里瘪瘦的小身体,胸前白袍上成了一片灰白,不免想逗逗乐,“嗯,专吃小孩都不吐骨头的,就像你吃桃一个样,嚼的咯吱咯吱响。”
孤儿变了脸色,仰头看头顶上俊美的笑脸,晃身忙撒开腿逃似的踩下石阶。
石阶堪陡,细短小双腿稳住步子,不敢下的过快,可想到上面有吃她的大鸟,又不敢下的慢,俯身两只小胳膊撑地,眼睛看身后脚下石阶,没一会功夫,已下了十几步。
安乂王端坐石阶上,笑看小刁奴究竟想逃多远?
“哥哥,你怎么不来抓我?”,双手心皮肉在石阶上擦破,孤儿忙活了三刻来逃命,突然不逃了,站直了小身板,看向坐定不动的安乂王,小脸上疑惑不解。
“哼哼哼,抓你?那你岂不是连命都不想要了,滚下去要比爬逃的快”,见孤儿不打算再逃,安乂王站起,转过身继续上石阶,他倒想看看身后的小刁奴是否有胆量跟回来。
“哥哥不要丢下我”,孤儿一声哭喊,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把眼睛,手心显而易见的血肉模糊还粘了沙子,看着高傲挺拔的白身影,又俯下了身子胳膊撑地往上爬。
安乂王听哭喊转过身,见爬上的石阶留有一道一道血手迹,不悦的蹙了眉,刚下没几个石阶,孤儿就已爬到脚下,拽住白袍一副不再怕死的小模样,“我身上没肉,大鸟要是喜欢吃骨头,孤儿给他吃,因为肚子饿会很难受。”
“小刁奴”,安乂王抱起孤儿放怀里,没由来对孤儿有了些疼惜,她跟回来也在预料中,拿过了小手轻吹掉粘在肉上的沙子,抚了挂小脸上泪珠问,“你从前没偷着上去过?”
只剩下一层石阶,安乂王停下等待回话,孤儿近看眼前的俊脸摇摇头,“老头说上面有吃小孩的妖怪,除了树林,哪都不能去。”
五十步石阶之上是另一番景象,高宽的堤坝到对岸相隔一道木索桥,桥下河水深长不见边,远望竹林间隐现一座寺庙,几声鸣叫,鹤展翅飞过索桥飞往寺庙。
孤儿小脏脸埋在安乂王怀里,她听到了鸟叫,始终不敢看等会将要吃她的大鸟。
走上了索桥,脚下传来吱呀吱呀响,他杀人无数,有幸在他手里活下来的仅三条命,低眼看怀里的孤儿,勾嘴角笑了笑,看向寺庙,当年普行大师被恶霸挟持闯入后山禁地,想借佛光庇佑挖宝藏,不料,遇他,要活命,自然是有来无回。自此,一座空庙有了和尚,后山禁地也有了人看守。
“哥哥”,孤儿闷声轻唤。
“叫安乂王”,他肃然纠正,他的义长子比怀里小刁奴还要年长五岁,只凭一张皮囊,就给他换了称呼。
孤儿仰起头。
“阿弥陀佛,安乂王上次一别,已是时隔七年”,站在桥头,身穿袈裟白眉白胡正是普行大师,鹤鸣展翅飞到寺庙,来人必是安乂王,只见普行大师身后还站有一位七岁小沙弥,稚气清秀的脸庞,看了身前俩人有点好奇,上前见礼,“小僧法号平一,见过安乂王。”
放下怀里孤儿,安乂王佛前虔心,双手合十,“七年之久,今日特此来拜见普行大师,平一小师父无需多礼”,见孤儿面站向他,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他像猎物般,轻和提醒,“孤儿,见过普行大师,小师父。”
照着样子小手合十,可能一时忘了手疼合的紧,疼得立马弹开,低低的声音,“见过普行大师,小师父。”
安乂王和普行大师走在前,孤儿和平一各自跟在身后。
寺庙三院五佛堂,周围四处可见竹林,由上望下,似是飘渺不真实。
回到厢房,安乂王给孤儿手心清洗后上了药,包扎好,顺道前所未有的好心帮着孤儿换下了一身破烂的小衣,梳理满头打了死结的干丝用尽了他所有耐心,洗干净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发丝扎起两小马尾,倒像了一个正常女娃。
“哥哥,我为什么要穿平一的衣衫?”,孤儿打量着自己一身僧衣,对扔地上的破衣还有些不舍。
称呼又变了回来,因安乂王解了她疑惑,不是安乂王府的孩子,她似乎已习惯了叫哥哥,理由是她曾没见过这么年轻好看的人。
“去佛堂。”
一前大一后小穿过院落,佛堂内见普行大师正在礼佛,孤儿紧跟安乂王身后走进,上完香跪拜后,随普行大师坐禅。
从开始新鲜认真,时辰越长越没了耐心,孤儿摇晃着小身子,偷偷睁开一只眼,恰巧看见平一站起转了个身走了,忙又转眼看了看身前的安乂王,才轻手轻脚跟在平一后面出了佛堂。
跟了一些路,孤儿总算壮大了胆子喊住平一,“小施主有何事?”
孤儿上前就问,“你们这里有吃人的大鸟吗?你怎么没被吃掉?”
平一只能想到身前小施主所说的大鸟是那几只鹤,如实回,“鹤不吃人。”
“是大鸟”,孤儿学着安乂王口气纠正。
平一再做解释,“小施主口中的大鸟就是鹤,鹤亦是大鸟。”
“那你现在去哪?”,孤儿站近平一,两人个头看上去,平一稍高了些,拿了挂在定桩上竹蓝,扭头问,“我去竹林,你去不去?”
急切的扒看了竹蓝见是空的,孤儿缠有纱布的双手轻拍肚皮,没作犹豫,跟在平一身后出了院门,“去了有没有桃吃,天快黑了,我好饿。”
“没桃吃。”
竹林里有一片菜园,平一拿蓝子是来摘菜,孤儿蹲下细看绿油油的青菜吞了吞口水,趁平一转身伸手一扯,忙塞进小嘴里,一手还在胡乱的扯。
“住手,小施主。”
平一丢下篮子止住孤儿毁青菜的手,又将堵满嘴里的青菜扯了出来,“小施主,这些青菜昨日施的肥,没洗干净不能吃。”
“咳咳”,孤儿苦着脸都吐了出来,顺手一擦嘴角,白纱布上染了一道青色,问了一个让平一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肥是什么?哦,你是不是在上面撒尿了。”
平一摸着小光头笑的不好意思,孤儿五根手指全放进了嘴里抠,吐口水。
突然一处微弱的鸟鸣,平一拿了被孤儿扯过的青菜跑开寻鸟声。
孤儿也拿了青菜茫然的跟上,大眼细瞅每一根粗壮的毛竹,片刻后欣喜的大喊,“平一快来看,它们在那上面”,手指向身前紧挨的朝里一根毛竹,果真竹枝上架了窝巢,平一走近犯了难,“小鸟肯定是饿了,这么高,怎样才能喂它们吃食?”
“我也饿了”,手指含嘴里,孤儿眨着眼仰看窝巢,“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会飞,我只会爬。”
扔了青菜,孤儿高兴的捋起袖子,对平一说,“我爬上去,带它们下来就能吃到了。”
猴子般爬上,伸头看,一窝幼鸟被惊动叫的更厉害,取了窝巢爬下,孤儿咬着唇将窝巢轻放到地上。
平一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放怀里爱护,孤儿捏鸟嘴抓出一只,石头磕响的砰砰几声。
“住手,小施主”,平一将正在喂食的小鸟放回窝巢里,忙夺下孤儿手里沾了血的石头,见躺地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小鸟,闭紧眼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孤儿拎起小鸟放眼前疑惑,愣愣的问,“不是要吃它吗?”
普行大师和安乂王刚走出院门就停住了脚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普行大师脸善不忍,无奈摇了摇头。
安乂王看孤儿拎着滴血的小鸟放鼻间闻了闻,负手身后没喊没说话,俊美的脸上若有所思。
“平一,我晚上能吃它吗?它已经死了,肉不臭,应该可以吃的”,孤儿见平一嘴里念念有词不理她,自顾拔着毛。
“阿弥陀佛,安乂王,老衲想送你十八字。”
目光从孤儿身上收回,安乂王回佛礼,“大师请说。”
普行大师缓缓道:“此女,生未逢时,时来运转,岁抚红颜,命中多夫。”
安乂王倒是听懂了何意,她生时家破人亡,却遇上了他,是岁月抚养,只是不解后四字,问,“大师的意思是,她有克夫之相?”
“阿弥陀佛”,普行大师并未细答,看孤儿一眼回,“凡事有因有果,强求不来。若被强求,能扭转逆境,有朝一日,必将飞上枝头。”
死去的小鸟被平一拿去埋了,望入土为安。
尽管晚膳没肉,孤儿合着素菜狼吞虎咽,吃了三大碗米饭,她不怕说,这是她第一次吃白白软软的米饭,直到肚子不能再撑了才作罢!
晚上,厢房内安乂王在看经书,孤儿推门跨进,怀里抱了枕头问,“哥哥,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
安乂王点头,招手示意到他身边。
孤儿开心的将枕头放到床榻上,走到安乂王面前,仰头看,不觉眨着眼,小脸上迷惑。
“你以后想做什么?”,安乂王问。
她想了,脑子里空空的,孤儿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