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爸妈妈要上班，两个弟弟在托儿所，我和妹妹不能没有人照顾，外婆从老家来上海帮助我们料理家务。谁知外婆提前到了，爸妈尚未下班呢。好久没见外婆了，小时候记人的印象是不深刻的，虽然听着声音像，但细窄的门逢根本看不清楚外婆的脸，也不敢肯定外面在叫我们的是不是我们自己的外婆，我和妹妹在房间里窥视者。爸妈上班前每天都会说的一句话就是"任何人来都不能开门"！因此，为了听爸妈的话，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我和妹妹死心眼儿地将外婆拒止在门外。妈妈回来了，外婆不但没生气，而且还夸我们懂事，让大人放心。吃饭时，外婆亲吻我和妹妹，我突然感到很难为情，有点不好意思了。
外婆最喜欢我，经常给我吃偏食。虽然我曾让她在门外"罚站"数小时，可她还是认为我最懂事，而且说我听话又会照顾并谦让弟弟妹妹。其实我有时也会耍赖的，不是每件事都做的这么好。但在外婆眼里，只要我和弟弟妹妹发生冲突，外婆总是向着我的，有时惯的我让妹妹都嫉妒。天冷了，我经常依偎在外婆的怀里取暖，不管是手还是脚，外婆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睡觉不老实，常常睡时头在这边，醒来却到了另一边，她也从来没有提过"抗议"。我时常暗暗自问，家里房子不大，人又多，我和外婆挤在一起睡觉，算是对我很优待了。不是吗？爸妈他们还打着地铺呢。
每年的春节是大家都期盼的。大人们盼望新年新气象，年年有余。孩子们盼着初一早晨醒来时家人互相的祝福之后，迫不及待想见到的是早被压在枕头底下的新衣裳。从年夜饭到初五、初六，互相拜年，家里能热闹好多天。家里的好菜早在节前乡下的舅舅就托人捎来了，那时没有冰箱，张灯结彩地挂在房顶上，家家都是如此。妈妈有点老思想，每次过节，她都会买来云片糕以示让我们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地渡过每一天。过年意味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大家都盼着这一天。说也奇怪，每年冬天，我的手都会生冻疮，而且肿的像馒头，可只要到了春节，初一冻疮肯定消失的无影无踪。神吧！
十五、初识琵琶
在马当路的邻居中，学乐器的同学特别多，每天都能看到弄堂里的同学出出进进的背着乐器。我家附近以琵琶最多，大约有三、四十人。
每当放学回家听见同学在家练琴传出的声音，好似羡慕，经常不住地跑到人家家里去听、去看。盼望着有一天我也能参加学校宣传队，学会弹琵琶。
作为班干部，经常会参加一些学校的活动，和老师的接触要比一般同学多。期末结束了我们帮老师登记考试成绩和抄写评语。老师办公室是一间约60平米的大房间，所有的教员都在一起办公。"吴玉霞，帮我把插头往里推一推"。随声望去，音乐课郑老师正在用电烙铁制作弹琵琶用的假指甲，好奇的我趴在老师桌前仔细端详。突然，郑老师发现了我的手指又细又长，兴奋地说："侬这只手，弹琵琶条件特别好"，她指着我的左手。"侬看（指着小指尖），超过此地了（指名指的小关节线）。愿意来弹琵琶嚒"？我简直是求之不得，梦寐以求呀。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使劲儿点了点头，去和班干部们抄成绩单去了。
一天下午音乐课后，同学们照常准备放学回家，我正收拾书本准备离开，郑老师叫了我和班里的另外两个男生和四个女生留下，说是有点事情要说。那个年代，同学们一听到留下来老师有事，首先会检查自己有没有犯错误，我们几个你看我，我看他，心理还是紧张的有点不知所措。我们几个要好的女生拿起笤帚站到角落偷偷地挤眉弄眼互相对视，可谁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不一会儿，郑老师从校门口接了一位老师就直接进了教室。"嗷，这个老师我晓得，他是少年宫的"。另一个又说："他是弹琵琶的，很有名的"。反正，我们提心吊胆的心情可算是基本没了，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突然老师让我去其他班把留下来的同学统统叫来。这一下子，班里全坐满了，位子不够还有站者的。高年级、低年级差不多每个班都有代表，好象我们班算多的。
"请同学们安静，我们首先欢迎卢湾区少年宫卫祖光老师来我校光临指导。"掌声不停地响着。随后，郑老师简单地介绍了卫指导的情况。至于卫祖光老师出生于音乐世家，其父是我国著名琵琶大师，上海音乐学院琵琶教授卫仲乐先生，很多情况都是多年后才陆续知道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同学们分别被分配到了各个组，有吹笛子、有拉二胡，有打扬琴的，等等，等等。由于我手的条件好，同时被选上了少年宫手风琴组和琵琶组，但老师说只能从中挑选其一，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朝思暮想的琵琶组。
好奇心让我满足了心愿，使我久久地回味在喜悦的激情之中不能平静。妈妈和弟弟妹妹都为我高兴，只是爸爸泼冷水怀疑我的能力和耐心，说白了是担心我吃不了这个苦。
女孩子手抱琵琶确实很美，犹如白居易《琵琶行》中对琵琶女的描述那样美丽、动人。但是要知道，学习琵琶也是艰苦而又漫长，需要很强的意志品质来磨练的，她是在感受琵琶艺术的同时接受信心和耐心的考验，有时甚至也是会很枯糙和残酷的。
学校宣传队的排练和练习是抓的很紧的，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一开始就是接受的正规训练。每周上一次专业课，每天早上6点到校练习基本功，郑老师亲自督触。十岁的年龄正是玩的时候，有时乘老师没在面前我们也玩儿一玩，跳皮筋、跳绳子、踢毽子，真是不亦乐乎。应该说我们这些同学当中，我属于肯下功夫的，不夸张地说有点爱不释手。但每次被老师发现"贪玩儿"挨批评的都有我，原因是我反应慢、太愚钝，常常是同学们玩了好常时间，我来"补充"。（没等进入状态，老师就来了）被抓的总是有我一个。不过，学琴上我有一股韧劲，老师布置的练习我没有达到熟练肯定不敢放松老师也是看见的。每次都是自己给自己定指标，一段练习曲或一首乐曲，都要练习几十遍方能罢休。在少年宫学琴，平时老师多数采取传、帮、带的形式，即大的带小的，会的带不会的，有问题可以随时得到解决，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了我们这届学生毕业。
十六、一场小小的风波
在琵琶班里，我属于学习进度比较快的学生。《阳春白雪》这首古曲，在没学之前就已经对旋律音调很熟悉了，每天那些大一拨儿的学生都会弹它。
记得我学《阳春白雪》那会儿，感觉就象开手板。一上来就弹，不管手有没有打开，也不管是否弹的清楚，只知道很过瘾。老师说先练音阶、练习曲，然后才能弹曲子的要求，早就抛在了脑后，经常会被同学"检举揭发"。
卫老师比较看重练习早功，在他认为，早上肌肉都比较松，通过一夜的休整，关节各方面容易接受强化训练。而且，练早功半小时，能顶上白天的一小时，甚至更多，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一点我也是深有体会。因此这种练琴习惯，一直延续了数十年。
由于那个年代很多传统的东西都被仍掉了，所以我们弹琴的时候也是格外小心的。一边学着老师用我们熟悉的歌曲编写的琵琶曲，一边练习着经典的传统名曲。其实，我在弹琴上，不属于思维敏捷型的学生，当时程度浅，学的时间也不算长，对宣传队的好多事情经常是不闻不问，只知道埋头苦干。
为此，还发生一场小小的风波。一天，同学B突然把我谱子上抄写的《阳春白雪》标题拿橡皮擦了，因为原先是用钢笔写的，故为了擦得干净，还留下了一个洞。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举止，我很生气，还和她吵了一架，好多天都没理睬她。我对乐谱非常精心，也很讲究。那时我显自己的字儿不够漂亮，经常请我家后楼的W帮我抄，他那工整的字体，干净整洁的谱面，每次都能让我在同学们中得意而沾沾自喜，我非常珍惜和爱护它。我很小就比较懂得爱惜东西，过去的铅笔盒都是铁皮的，时间用久了会生锈，记得我平时都是用纸叠成一个一个的线道将铅笔放入盒内，还经常用生油擦去铅笔盒内的锈。我的指甲也是很爱护，除了弹坏的，从来没有弄丢过。
面对这样的毁坏，我自然非常的愤怒，有点不依不饶的劲头，现在想想，大可不必，有点太小气了。当B的举止使我难过时，我又得到了一份邻居W为我新抄的《阳春白雪》。后来我才知道是老师聊天的时候流露出这种"怕遇到麻烦"的心情后，让同学B听到了，才出现了那种不愉快的事。
确实，老师当时教《阳春白雪》这样的曲子，是"冒着风险"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偷偷地教的。我们在互相传抄乐谱的时候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懂。
在学琴方面，可以说我基本上是属于比较顺利的，刚学了半年多就插进了琵琶齐奏组，开始了"琵琶齐奏"的训练。应该说，我是很努力，而且也是很能吃苦的。学琴上的进步，使我在同学中很明显的获得了老师的肯定，老师经常在组里表扬我，有时还让我单独弹一段。每次老师细小的鼓励，对我都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和促进，弹琴的标准在不断地提高。有时遇到不懂、不明白的会不厌其烦地问，可能老师烦了我自己还不知道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我的水平明显的提高了很多。记得当时我在日记中曾这样写过："虽然弹琴占去了我很多玩儿的时间，但我确实一天天的在感受进步、感受那无穷无尽的快乐--我的努力没白费，我的汗水也没有白流，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啊！我要登台表演啦"！
十七、为尼克松访华的专场演出
上世纪70年代初，中美外交史上有过重要的历史记载，即尼克松访华。
记得当时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将来上海的消息一经透露，上海市决定安排一台由上海市福利会少年宫和南京小红花艺术团联合演出的少儿歌舞晚会。全上海都动员起来了，到处在选节目。我们上海市卢湾区八联小学的琵琶齐奏也参加了角逐，评价还不错的。
好消息传来，晚会要求卢湾区八联小学和黄浦区长沙路四小联合组成女子琵琶弹唱，从此我们开始了更加艰苦而又光荣的"专业"训练。这么大的活动，能有我们少年儿童一份子，实在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因为这类的大型演出属于政治性的活动，故政审要求非常严格。查"三代红"，工农出生的家庭或苦大仇深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然而不愉快的事情也出现了。我们中间大眼睛最漂亮的同学因为"政审问题"没有选上，我感觉挺遗憾的，无奈，谁也帮不上忙。
我们五个人是一个整体（三个我们年级两个低我们一级）。平时我们朝夕相处，经常在一起排练、演出，彼此的喜好、性格都是很熟悉、了解的。不知情的同学们也在到处打听为什么"她"没有，弄得我们为此也很难过。
参加市里的重大活动，班主任老师是很支持的，毕竟这些都是好事、喜事，只是相对于平时要多一份嘱咐。老师不厌其烦地解答我们因缺课所带来的各种疑难问题，参加市里女子弹唱的三个同学都是我的同班同学，而且住在一条弄堂（胡同）里，所以经常是有疑难问题互相帮助、互相探讨，我们几乎每天都是一起就伴儿上学的（这种习惯几乎延续到中学我离开上海之前）。
为了保证我们的学习和外事演出活动两不误，音乐老师要求我们考试成绩必须是优良。我们几个非常用心，也很努力。在集中训练的一段时期里，我每天除了去市少年宫排练外，还要回家赶写作业。我的同学很帮我，每天都把要做的作业和新学的内容以及她做完的作业送到我家让我参考。再晚我都坚持看、坚持做，包括学习新的内容和做习题，次日让妹妹带去学校（我和妹妹在一个学校）。就这样，连续两个月的集中训练，我不仅完成了演出任务，而且考试成绩基本上没有受到影响。需要说明的是当年的学习相比现在要简单的多，依照现在学生的学习压力、作业题量，别说两个月，就是一、两个星期，恐怕赤脚跑步都跟不上了。哈哈。这点我们小时候还是很快乐，并且没有那么多学习压力的，至少班里从来不排名次，大家平等而且很开心。
由于两个学校联合表演，故排练时间比平时多出了许多，为了提高节目质量，老师要求我们首先在学校内部达到一定的水准。尽管要求我们学校以演奏为主，对方学校主要以唱为主，但舞台上毕竟是一个整体，来不得半点虚假，故我们也开始了边弹边唱的训练，除了演出的曲子《北京有个金太阳》外，我们还排练了齐奏《阳春白雪》、《天山之春》、弹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和苏州评弹《雷锋颂》等节目。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们迎来了一生中难忘的时刻。那天，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敬爱的******总理和美国总统尼克松在上海中苏友好大厦观看了我们上海市福利会少年儿童的专场演出。表演是成功的，我们沉浸在欢乐的喜庆之中。那天我们演出完在台下观看时，离周总理就座的位置很近，看见总理几次向我们招手，我们都很兴奋，因为有外事纪律要求，对于我们这些第一次经历这样大场面的小学生，激动的有点不知所措。当时，在我们附近坐着的一个高个子黑人过来摸了一下我们的脑袋，还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话，估计是"VERYNICE"等一些赞扬的话语吧，当时我们还有点害怕呢，互相对视、观望，不时地猜测。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没有经验，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勇敢地过去和周总理握手。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孩子，出格的事儿，一般不会发生的。再说，那"红三代"也不能白查，能够选上的小演员都是一些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反之，若当真去了，恐怕无组织无纪律的帽子就带上了，那以后的各种重要活动可就甭想再参加了。什么前途啊，远大理想呀也就彻底告吹啦！
十八、第一把属于自己的琴
冬天已经到来，春天还会远吗？
一个特别的日子，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区少年宫有两个名额报考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少儿合唱团乐队，卫指导准备推荐我去报考，让我准备等通知。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兴奋的我一夜没睡好觉。家里没有琴是件很痛苦的事，平时没有特殊的事儿不觉得，每天能在学校练上一会儿还挺满足。有时实在想练，家里没有琴的时候，我也用过皮筋系在洗衣板上练习左手指法。用竹子做的弹弓练习右手轮指是经常的，有时课间休息或上课的时候也会拿出来练上几下。因为有这样一次难得的机会，老师同意把少年宫的琵琶借到了我家。望着那心爱的琵琶，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欣喜，按奈不住心头的喜悦，和爸爸谈起自己的想法和愿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