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也是明白的,卫若兰虽是理亲王府门下的,却其实不是奴才,一心替弘皙办事,若能和如今权高位重的林家有些瓜葛,将来也好对王爷有好处,因此冷眼看着王夫人,心想可卿的事情还没跟你们贾家算完账呢,如今却来这里闹什么笑话?真真是替这百年富贵大族悲哀,竟有这般昏庸无能的媳妇来管家。
喜宴虽喜,却也是各有心机,也只黛玉湘云和三春几个姐妹心中真正喜乐罢了。
陡然离了紫鹃,黛玉也有些不适应,要茶要水便叫紫鹃,听不到答应方回过神来,想起紫鹃已经嫁作他人妇了,不由得也是失笑不已,晚间便嘴里念叨着,正好雍正回来,听了她的唠叨,笑道:“若真是舍不得她,明儿里就打发人叫了她来就是了。”
黛玉忙掩住他嘴,嗔道:“我不过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好容易她得了她的幸福,如何就这般待她?你可是爷呢,也说这样的话,若是叫卫若兰晓得了,还不得抱怨你!”
不巧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奋勇踢了她肚子一脚,黛玉给唬了一跳,不自禁地哎哟出声。
吓得雍正忙问怎么了,黛玉回过神来,才笑道:“没有怎么,是孩子踢我呢!”
说着拿着雍正的手放在肚子上,果然传来震动,雍正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却又急了起来,道:“这个时候就开始淘气了,明儿里可怎么办?”
说着面色也甚是担忧,盯着黛玉竟比旁人大的肚子,道:“肚子也是这般大。”
黛玉笑着拉着他手,道:“一切都顺其自然就是了,何必担忧着?若是你不服气,明儿里孩子出生了,你可是爹呢,由着你教养他,若是淘气,我也打他。”
雍正稍微放下一些心怀,手指轻刮着黛玉的小鼻子,笑道:“只怕明儿里你比谁都疼他,还说这话。”
说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雍正见黛玉眼底微有倦色,便抱着她到床上,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好生歇息罢,这几日,为了紫鹃的事情,你也操心了好些。”
黛玉听了,安心地闭上眼睛。
冬日清冷,夜长日短,黛玉自是多睡而少醒,恍惚便是年过了。
“格格,格格,福晋找你!”一个小丫头清脆的语音在帐子外响起,语音中充满了俏皮的笑意。
雪雁斥责道:“瞧你,一大清早的,姑娘还没起床,你嚷嚷什么?”
那小丫头小菊儿倒也是讨喜的,笑道:“瞧姐姐就这样纵容格格睡到日上三竿,我在外头却受福晋教训。”
贾敏贵为忠毅公福晋,黛玉乃是乡君格格,从小儿服侍黛玉的人仍旧称之为姑娘,这些下面的小丫头子却是喜欢叫格格。
雍正此时早已走了,黛玉也觉得有些冷,从被子里伸出纤纤玉手,揭开了大红绣帐,云鬓散乱,睡眼惺忪,先打了个哈欠,才扶着肚子慢悠悠地道:“你们两个吵些什么?娘又找我作什么了?”
“哦!福晋说江宁织造府送来了新颜色新花样的绫罗绸缎,苏州织造也送了一批新绫罗绸缎来,福晋要格格去挑自己喜欢的绫罗绸缎。”小菊儿麻利轻快地说道。
黛玉听了,不由得笑道:“偏叫我来挑什么?你只管告诉了福晋,先叫姑娘们挑选罢。”
小菊儿凑到了床前,看着黛玉温婉灵秀的容姿,呆呆地好一会不说话,半日才给雪雁打了一下,回过神来。
“福晋也这么说了,可是三姑娘四姑娘和云姑娘都说格格是长姐,格格若是不先挑,她们也不挑。”
黛玉听了这话,有些哀叹,这才揭开了身上的杏黄缎子被,一双白玉精雕似的莲足踩入烘得温暖的绣鞋中。
雪雁和雪鹰连忙带着四个小丫鬟把装满热水的木桶抬进房中,水中撒入梅花花瓣,取出仍在烘着的干净的兜肚,内衣、中衣、袄儿、裙子、褂子、披风、罗袜,绣鞋,放置在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服侍黛玉沐浴,更衣,洗漱,梳妆。
小菊儿亲自来收拾床铺,打叠被子,又拿了一把晚香玉压在褥子下面。
一时收拾打扮好了,黛玉吃了一碗冰糖燕窝粥,漱了口,又洗了一回手,拿沤子沤了,才慢悠悠地到母亲房中来。
只见母亲正坐在铺着大红毡条的炕上,探春和惜春湘云却坐在地下椅子上说话。
一旁果然是堆了各色绫罗绸缎、绮纨绢纱、妆缎蟒缎,加上各色首饰,可说琳琅满目。
一见黛玉进来,探春惜春湘云连忙站了起来。
黛玉扶着肚子先给母亲请了安,贾敏忙拉着她手,嗔道:“你有了身子,还多这什么礼数?”
拉她在身边坐下,探春惜春和湘云才重新坐下,贾敏笑道:“今儿个气色倒好,自从你回家,这么些时日里总是吃了吐吐了吃的,竟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好容易这几日,倒把气色养好了。前儿个的燕窝和冰糖吃完了没有?”
黛玉听了笑道:“冰糖还剩二两,燕窝还剩一两。”
贾敏点头,道:“回头我打发人再送二斤冰糖和燕窝去,每天记得打发雪雁和雪鸢亲自熬了粥你吃。”
黛玉知道母亲担忧自己,便笑着应了。
贾敏将各色饮食禁忌等都又细细说了一遭儿,才笑道:“你瞧那些绸缎布匹,喜欢什么颜色花样的,就挑选几匹裁几件新衣裳。”
黛玉笑道:“什么好不好的,横竖拿那上用的挑选两匹便罢了,我先前的衣裳还没穿遍呢!又赶着作什么新衣裳?”
贾敏喝了一口茶,对着探春和惜春湘云,嘴里却是对黛玉笑道:“还不是你家的那个打发人送来的?我们竟是跟着沾着大光儿了!我已经给你挑选了几匹,回头就打发人送你房里去。你再拣你自己喜欢的挑选几匹,意思意思便罢了,你若是不先挑选,你姐妹也是不肯的。”
黛玉听了,便凑到了那些绸缎布匹前,挑选了几匹颜色花样皆十分素淡雅致的上用绸缎布匹,余者便不要了。
贾敏笑道:“你这孩子,尽挑选这些素淡的,如今你有身子,也该挑选一些娇艳的才是。那匹折枝花样的银红贡缎倒好,那匹大红羽缎也好,你也一并拿去吧。今年这些绸缎还说是上用的呢,竟没几匹配得上你穿。”
黛玉笑道:“那有什么了?现下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穷人家没冬衣穿呢,咱们还挑剔些什么?”
贾敏听了便不提此事了,黛玉虽是刚起,却又有些乏了,便暂且回去歇息。
坐在炕上靠着靠枕闭目略歇了一歇,黛玉朦胧之间却听得一阵笑语喧哗,便睁开眼睛,问是什么事情。
雪雁笑着道:“还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云姑娘,可巧门下送了极新鲜的鹿肉来,便吵闹着要烧鹿肉吃,那冯公子也真是的,竟由着她闹,两个人这会子,定然是算计那鹿肉去了!”
黛玉听了菱唇微微一扬,一抹淡淡的笑,荡漾开来,更形显得温婉灵秀。
黛玉手里正做着针线,一个冷不防便刺到了手上,微微沁出了一点儿血珠儿。
吸吮着血珠儿,黛玉忽然想起:“明儿里可是元宵了呢!”
雪雁拿着新衣裳出来,笑道:“亏得姑娘还记得,我倒是以为姑娘竟忘记了呢!”
黛玉放下针线,才笑道:“你这蹄子也说我记性不好?倒是果然不好的,明儿里就叫四哥将纳兰溪远远地打发到别处去,瞧瞧你还说我记性不好不成。”
雪雁忙讨饶,笑道:“好姑娘,我再不敢了!纳兰溪可是暗卫中的好头儿,跟了四爷这么些年,姑娘你就忍心叫他不再跟着四爷?”
说着给黛玉换上新衣裳,黛玉揽镜看时,如丝媚眼,如云青丝,如玉容颜,斜插着流珠钗,更是清丽无双。
黛玉更觉得肚子沉沉的,腰身也有些酸痛,便道:“我竟有些乏了。”
雪雁忙扶着黛玉,问道:“怎么又乏了?”
黛玉慢慢站起身,笑道:“我走走好了,越是躺卧着,越是散了骨头了!”
雪雁小心翼翼地扶着黛玉,又吩咐人给黛玉披上斗篷,拿了手炉,一色妥帖,才扶着她到花园里小走。
虽是正月,空中却还是撕绵扯絮一般,小菊儿打着青缎油伞,及几个小丫头也打伞跟着。
黛玉性极爱雪,又极爱梅花,因此慢慢走着,细细赏雪赏花,只见探春惜春湘云也都出来了,连凤姐儿平儿石君兰乃至于晴雯小红也都在,又是一色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三两件大红衣裳,映着白雪好不齐整的!独湘云只穿着一件大毛褂子。
见黛玉也来了,略是几件新鲜衣裳,都笑道:“仙女儿来了!瞧你这身打扮,飘飘艳艳的,何等风致?”
黛玉笑道:“今儿齐全,是谁下了帖子来?”
凤姐儿笑道:“难得明儿里是元宵,老太太又是最爱看着一家子团聚的,那里也不必指望了,所以姑妈就打发人将各人都请了来,二姑娘少时也要随着二姑爷来的,一家子,明儿里吃个团圆饭。刚还说只少了一个,正要去闹你,可巧你就来了。来来来。我已吩咐人在沁雪广里摆下了酒席,暖了地炕,咱们吃酒去,还有今儿也另有冯公子和湘莲打了好新鲜的鹿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