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已是十月底,纷飞的大雪片儿飘飘洒洒,漫天都是。
天寒地冻中,水澈水溶等陪着新婚的探春与水湛到黄陵祭祀,约定的是从此后,水湛须的镇守在黄陵,再无回还的道理。更为此,皇上特别赦免了探春娘家贾府一干男子的流放之刑。
这里水澈难得能与水湛推心置腹的谈些话,兄弟情意奈何多年这样暗暗争夺防范,本就无多,怕是早给消磨光了。若不是,恰恰那水湛对黛玉的痴情,谁知道会有什么样儿的结局!
“四皇叔果然的和林世叔皆在南方么?”水湛似是好奇的又问道。
水澈不禁不乐意道:“瞧瞧,明沛竟然还怀疑上了黛儿妹妹。难怪黛儿妹妹……”
梅文君因是产期将近,不便出来,便是那陈青梅陈美人陪在身边。她倒是精明,忙使个媚眼儿止了水澈话。这水澈竟然是不顾探春在侧,兀自说着各自心中的绝代佳人。
金太妃的陵前,黛玉不禁驻足不前。水溶好奇的走进那四面透风的小小屋舍,只见一个衣不蔽体的青年正跪在地上挥毫而作。
咱们说过,忠顺王给剿杀之后,那金文宇因为了痴傻而兀自去为她姑妈守灵。此事,朝中人大抵都是知道的,却不料这里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你可是忠顺王的公子?”水溶惊讶的不敢置信,只好问道。
“忠顺王的公子?如今还有忠顺王么?”那人头也不抬的说道。
黛玉相随着进来,大红的斗篷上落满了雪花,一进来便嘶嘶的化开。竟不想,这破败的小小草堂竟然是暖和如斯,黛玉不禁诧异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惊觉的抬头,却对上水溶与黛玉两人探寻的目光。不觉便是镇静的不能言语,方才听说话之声,他本以为是那消失无踪的金孝子在说话,竟不想是北静王水溶。更那堪,水溶身边并肩而立的,居然便是那画上艳冠群芳的女子!
不禁目光瞥回墙上,引的水溶黛玉也是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的,那墙上挂了两幅画儿,一幅便是惜春的大观图,一幅是截取其中的黛玉像。
“你究竟是何人?”水溶不禁怒火中烧,怎地在这样地方竟然有黛玉的画像,是何样儿的凳徒浪子!
“溶哥哥莫非果真的不忍得文宇了?”金文宇镇定心神,低低问道。
水溶情不自禁的俯身扶他站起来,上下打量道:“文宇,你怎地有这画像?”
金文宇目不转睛的望了黛玉半日,半日更是奇怪的瞧着他,半晌文宇才道:“我只为那画画的人存心造出来的美人儿如仙,不想竟真有这样的女子在,也难怪那薛宝钗恨姑娘了……”
此时,黛玉将近二八年华。用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词于她,都太多粗俗与寡露。这样模样儿品性儿的女子,除却天上的仙子,人家哪里还能再见?金文宇眼中渐渐含泪,不知其心。
却说黛玉不解他的话,只是走上前去,瞧着大观图道:“公子切莫打那哑谜,还请相告,公子何故要临摹了四妹妹的大观图?”
“姑娘慧眼啊!”文宇不禁叹道:“做这图的人果真是姑娘的四妹妹么?”
黛玉笑着点头,正要说话,却听那金文宇愣愣的叹道:“可怜今生无缘,可怜今生无缘!”
水溶见状,忙悄悄对黛玉道:“这金文宇乃是忠顺王金世忠的独子,从前也是在宫中跟着金太妃长过些时日的。惯常的装疯卖傻,否则也不会活到今日,妹妹不比计较他这疯话。”
谁知,金文宇却有着顺风耳一般,立即瞪着水溶道:“谁家长不死,死事旧来均。始忆八尺汉,俄成一聚尘。黄泉无晓日,青草有时春。行到伤心处,松风愁杀人。想着黄陵,多少人生前丰功伟绩叱诧风云,到如今也是一柸黄土掩风流。哪个人不是装疯卖傻的过一世,岂独我哉?”
黛玉瞧瞧金文宇的神态,恍然大悟亦是若有所思。再不多言,悄悄的便是挪步出去。
水溶在后紧紧跟着,柔声道:“如今,妙玉仙姑和三姑娘都算是有个归宿,妹妹可是还有什么心事?”
“他两个都是恁的淡泊,或许都要独守青灯陪寂寥了。”黛玉轻叹道:“罢了,溶哥哥可想好了什么时候与皇上辞行?”
水溶情不自禁的笑着搂黛玉入怀,抚着怀中人儿的碧玉青丝悠悠长叹,还不待说话,却听有太监慌忙的跑来,有那报丧的梆子响起:太后娘娘薨了……
黛玉与水溶听在耳中,却是相视一笑。想来,这远离尘嚣的日子也不再遥远。无非是忙完这个虚情假意的丧礼,剩下的便是数不尽的天伦之乐了。
然而,百姓皆知的这年十月二十九,大雪连下了三天四夜,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长乐宫中,更是一片缟素,宁太后自从寒气袭来之时感染风寒,到这大雪纷飞之时终于支持不住,轰然而逝,年方三十余三。普天同悲,天下伤怀,民与君同丧。
风雪再大,却挡不住思乡的脚步。自从得知了水澈赦免贾府一干人等的旨意,贾赦贾政等便喜气盈盈的开始打道回府的行程!河北境内,一不知名儿的小县中,有那破庙,曰天神庙。
这日贾府的一干男子正是行至天神庙,便躲在其中歇息。忽然有信儿传来说的是:从前的荣国府里那贾王氏妒忌奇强,妄图用蛊毒害长公主,罪不可恕,今以查实,特赐鸩酒留了她全尸!
贾赦贾琏等还无甚大碍,贾政却是哭昏了过去。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糊涂到不知道那林黛玉的厉害!她虽是文文弱弱的女子,她的背后却是势大力强的皇族!
如此,贾政倒还好说,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之人,勉强能与贾赦贾珍等同行,只宝玉是怎么也赶不动路了,只得留下在这破庙之中。连日来的大雪漫漫,路更难行,宝玉独自僵卧孤村哪儿能不自哀!
这一日,宝玉饿了两日,竟个是气若游丝命在旦夕了!
却听得那庙外来了夫妇两个,女子说话百般的温柔婉转。“相公,咱们何以要这样向北走去,不知到哪里才是出头之日啊?”
便有男子答曰:“我们乃湘水人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会南边儿去的。如今,那忠顺王爷早亡了,那西宁郡王又这般轻易的俯首称臣了,我这手中的宝匣对当今便是利剑,时刻能戳穿了人的心。怎能不逃?”
宝玉蜷缩在剥落了许多的泥像之后,不敢稍加动弹。从缝隙中觑眼偷看,他小夫妻两个正是抱在一起亲热,真个是旁若无人,好不知羞耻!
“相公,昨儿遇见他们,可是他们真没认出我来么?”那女子娇喘嘘嘘道。
“你还是想着跟他们走?”那男子微微怒道:“就知道你惦记着那豪门大院儿的,可惜了他们家子孙不争气,如今这样儿,怕是再如何也不能翻身了!”
女子故作生气道:“相公怎么能这样说,究竟二爷和相公也是知己,怎能这样落井下石!”
“姐姐这话说的差了!”男子推开怀里的女人,恨声道:“当时我在紫檀堡买了庄子,做的何等隐秘,与父母本可以尽享天伦的!却叫他给告密了,那日你们老太太寿诞之上我本想好好的问他,结果你们家贵妃娘娘偏偏出了事儿,我又不好怎样!若是说落井下石,那时我便……又如何还要求爷爷告奶奶的娶了你!”
那姑娘慌忙上前笑道:“还提这些做什么,从此后我再不想那家人便是了。相公也不可再怀疑了为妻?”
宝玉听在耳中,心如刀绞。不觉咕咚弄出了声响,那夫妻两个惊道:“什么人?何人在此?”
宝玉不得已转了出去,顾不得身上穿的寒酸,还是稽首道:“宝玉见过蒋兄,见过姐姐!”
那女子登时变了脸色,战战兢兢的哆嗦起来,紧紧抓着她相公,慌张道:“相公,二爷的魂魄来了!二爷……”说着,便是对着宝玉跪拜下去,见宝玉那里又呆又愣的模样儿,又转了回来,惊恐的瞧着相公。
“你是二爷的爱人,怎的对我下起跪来?真是要折死我了!”谁料,那蒋公子登时也变了脸色,死死的瞧着宝玉。
“好,好,好!你们两个奸夫**,竟然……”宝玉咆哮道:“朋友妻不可欺,不料蒋兄竟是这样的人品!我真是有眼无珠!”
“你我本不应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可是二爷可知道,我父母那日给忠顺王府的人带回去之后,便给那管家用毒药害死了。说到底,我与二爷也算是血海深仇的!抢你的女人又如何!”蒋玉菡渐说竟然是渐渐愈觉得恼恨,声嘶力竭。
“蒋兄,你怎地如此变的如此……”宝玉一时羞愤的说不出话来。说到底究竟是自己当初先出卖了蒋玉菡,虽然他并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