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商湛苦笑,她在身边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想着她,现在她不在身边,叫他如何能够放心得下呢?除非将她搂进怀中,除非将她融入血肉,除非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半步也不离开,否则他便不会有一刻安稳的时候!
然而,何其困难啊!他原本心里想的,眼里看的,居然这么不真实!他相信的人未必就信他,也未必值得他相信,他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叫悦儿进来吧。”商湛淡淡道,面无表情。
“是。”夜弦点头退了出去。
商湛看着门又被掩上,脸上突然浮出一丝笑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才是商人本性。可是……
笑意突然变苦,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湛哥哥,我回来了!”远远的,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童稚的娇俏。
商湛叹了口气,是时候下定决心了,遂主动迎了上去,打开房门。
“湛哥哥!”粉衣少女见了她,兴奋地扑了过来,抱住他又叫又跳。
“悦儿还是这么顽皮。”商湛拉开她,笑道,“来,快进屋吧,脸都冻得通红了。”
“呜,湛哥哥真好,不像他……”殷悦委屈地撅起了嘴。
“他?”商湛蹙眉。
“咱们进屋说吧!”殷悦看了眼门口的守卫,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硬是拖着商湛进了屋。
门被掩上,夜弦和夜鸣对视了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向来大大咧咧的小郡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了?况且公子今日神色不对,对待小郡主竟然耐心了许多。这样的情形似乎只出现过一次,那还是在陵都的时候,姑娘私自离府,公子怒不可遏。那次的事情引发的后果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是非?她其实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姑娘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一个无身世无背景的小丫头变成了一国公主,甚至还有婚约在身。公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她猜不透。
夜弦叹了口气,她是乌衣卫,只需要服从命令本不该有什么念想,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为公子张罗,瞎想惯了。
“那就成亲吧,悦儿愿意当湛哥哥的妻子。这西蜀的事务太繁忙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如果湛哥哥成了西蜀郡马,那么我就可以好好吃喝玩乐啦!父王也不会再说我什么!”很久以后,忽然从屋内传来少女欢腾的声音,带着雀跃的兴奋,说出的话却让夜弦大惊失色,就连向来木头一般的夜鸣也睁大了眼睛。
“那悦儿就先回去吧,婚礼一事义父与伯伯早已置办好了,随时都可以举行。只等悦儿歇息够了再说。”里间男人的声音也很是爽朗,与平日的沉默寡言很是不同。
“好,湛哥哥,我走了!”少女说话间已经拉开了门,转而又冲回去贴着男子的耳朵道:“湛哥哥,你答应了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哦!”
“不会忘记,悦儿放心吧。”商湛摸了摸她的头,笑了。
“那好,湛哥哥,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殷悦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走远了,与冬日的冷清很不相衬的活跃。
白衣锦袍的男子站在门前看着少女走远,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兀自笑了,转身欲走,却被黑衣少女叫住:“公子!”
“嗯?”商湛疑惑地回头,薄唇微抿。她从来没有这般和他说过话,语气也似乎很是不满。
“公子,为什么会这样?”夜弦眉头紧蹙,咬紧了下唇,“既然每日都要人报告姑娘的行踪,一言一行,事无巨细,为了她食不甘味、夜不能眠,为什么又要和小郡主成婚?”
“夜弦,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商湛的脸色沉了下来,抬脚朝内屋走去,不愿多说。
“公子,你会后悔的!”夜弦急了,大声喊道,才说完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自有分寸。”商湛原本想要发怒,却在瞥见少女的眼泪时忍住了,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公子……姑娘的性子你不会不清楚,如果她知道你娶了小郡主,到时候……”夜弦说不下去了,姑娘患有心疾之症,乌衣卫上上下下全都清楚,公子不可能不记得。这婚事倘若传到了她耳中,后果自然不堪设想。而且,当初姑娘在神仙谷坠崖的事情一传来,公子为她呕了多少血,这一次又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呢?
“公子,你何苦……”夜弦哽咽不成声。
“夜弦,收起你的眼泪,乌衣卫不需要一个会哭的统领!”白衣锦袍的男子微微怔了怔,随即面露寒霜:“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至于她……”商湛略停了停,薄唇微抿:“我会处理好的。”
“公子……”夜弦收住了眼泪,还想再说什么。
“公子,夜弦糊涂了,问了不该问的事情,请公子恕罪。”夜鸣走上前去,拉住了她。
“好,夜弦,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了。”商湛微微点头,挥了挥手:“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去看看乌衣卫四组准备得怎么样了。”
“是!公子。”夜鸣应了,拉着夜弦退了下去。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风吹在树枝上的声音,呼呼作响,却让人的心更加无法平静。商湛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袄,他何尝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可是,现在别无他法。
西蜀王宫这段日子很是忙碌,人人都在为小郡主的婚事张罗着,况且郡马爷是名满天下的商圣公子,谁的脸上不挂着喜悦的光彩?小郡主更是欢喜得厉害,再也不用心学礼仪、政事了,每每教习的老师找她麻烦,她都会把郡马爷搬出来,好像这是个天大的殊荣似的,又好像是万能的挡箭牌,她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玩去闹了。
婚事准备了几日,诸事皆毕,这一日,到了分发婚贴的时候了。一国郡主的婚事原本便很浓重,加之西蜀郡主的身份相当于其它国的世子,因此则更加浓重了些。
婚贴都已经写好了,只需派出去即可。夜鸣接过商湛递过来的大红婚贴,正要离开,却被他叫住了。
“夜鸣,”白衣锦袍的男子薄唇微抿,将一封封好的信递了过去,“将这个交给她。”
“交给姑娘?”夜鸣疑惑了。
“嗯。”商湛皱眉,“快去。和婚贴一起交给她。”
“哦,好,好的。”夜鸣虽然弄不太清楚,但是心情莫名地高兴起来了,公子毕竟没有如此绝情,这几日对他心存的迷惑与不满都散了。他是乌衣卫,却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也有着爱憎与情感。
“小心点。”好像是怕不放心,白衣锦袍的男人又嘱咐了一遍。
“知道了,公子放心吧。”夜鸣冰山似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商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深锁,她会怎么想呢?轻楚,如果你相信我,就放心地呆在陵都等着我,不管现在的我如何委曲求全、如何低声下气、如何左右为难、如何步步为营,这都是我该付出的代价,权钱交易,本来就很公道。只是被利用的人不知道自己被利用,利用别人的人却摆出救世圣贤的模样,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尔虞我诈的!
手一紧,捏断了一支狼毫笔,黑墨溅到了手背上,顿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商湛嘴角微弯,拿起锦帕慢慢擦了擦手,先顺着你的意思,等到大权在握的那一天,你便会知道,我到底是对是错……
“老爷子?您怎么下山来了?”夜鸣走出了庭院,居然看到一身灰色长袍的殷子期,赶紧上前拜道。
“呵呵,自然是为了你们公子的婚事。夜鸣怎么会如此糊涂呢?”殷子期笑道,银色的长发在身后飞舞,脸上是说不出的慈爱。
“老爷子说得是,夜鸣糊涂了。”夜鸣赧然地笑了,在他的眼里,公子与老爷子甚是亲密,因此对他很是尊重。
“呵呵,无妨无妨。”殷子期笑道,看了看夜鸣手中的大红婚贴,眼眸微微一闪,道:“这是准备派出去的婚贴?”
“正是。”夜鸣道:“刚从公子那里拿出来的。”
“你们公子难道没有另外交代什么信件吗?他那日倒是跟我说过的。”殷子期笑道。
“有的。”夜鸣笑道,“公子原来已经和老爷子说过了吗?”枉夜弦为此事担心了这么多天。
“呵呵,我们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殷子期笑了,随意开口道:“你且让我瞧瞧那信是不是封好了,上次我还说要给信上涂些药物,非收信人不可查看。这信不比婚贴,倘若被其它人偷看了去,你们公子的罪名可不小。”
“老爷子说得是。”夜鸣一听,果真不错,赶紧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来,递过去,“劳烦老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