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问,苍发老人心坚如故,不为所动,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初衷,道:“你自己刚才不也说了,他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唯一的选择。为了更好,我愿意发这疯,选择冒这险。况且,有那具石棺在,封雪就是想死,也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否则,我又何必选择在他的身上,下如此的重注。”
在老人的身前,三色火焰摇曳,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圈,微微摇摆不定的火光中一涨一缩地静静淬炼着。光圈之中,深藏无边的恐怖与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因果。
老人那被修长杂乱的眉发与浓须遮掩的模糊面容上,有一种等待收获的喜悦情绪在滋长,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比你清楚;没有面对输的勇气,哪来迎接赢的自信。成败对错,所有的结果,我自己来承担。所以,别再用这种故意强调和刻意严重化的无聊话语,来试图套出我不想也不希望你或者是其他人所想要了解的信息。你虽然修为比之现在的我要强上不少,但是,你可别忘记了,现在真正拥有决断权利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在你还没有获得我真正彻底的信任之前,我不希望你再有像之前那种擅自插手的举动。如若不然,你就最好做好永远躺在那处死地,永无重获自由之日的心里准备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苍桑而冷漠的声音,骤然转冷,如腊月冰封,且怒意滚滚。
“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因为,我有威胁你的资格。所以,我的警告,你最好牢牢记住。”
老人眼皮都不撩动一下,就冷冷地回应道。
对方沉默了片刻,强摁下怒意,说道:“你的话,我记住了。但是,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了。同时,你也最好祈祷你这次的冒险一定会成功,否则,说不定到时候,我们的地位就会倒转过来!若真出现那种情况的话,你光有输的勇气可是不够的,别忘了还有随之而来的灾难!”
对于对方的话,老人可谓不屑得很,自信满满地说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只怕,你这辈子,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至于说灾难,我本身对于很多人而言,就是灾难的代名词。”
作为身份地位都处于明显弱势的一方,对方似也不愿在这方面再做纠缠或者是自找不痛快,话锋一转,说道:“我这次醒来,并且出手;不但让我这十八年的沉眠才积蓄的力量为之消耗一空,同时还要因此承受更加严重的伤势。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件事情。所以,现在,我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因为,这个问题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所以,看着我们相识一场的情分上,我希望你别再拿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搪塞我或者是敷衍于我。”
老人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严肃且认真地先给出了自己的底线,说道:“问吧。该你知道的,可以让你知道的,我不会隐瞒你什么。不过,如果超出了我定下的限度的话,那我还是那句话,我尊重你该有的权利,但是,你也别为难我。”
“……”,对于老人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对方一阵无语。但最后还是忍住情绪,一字一句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那小子身上背着的那具石棺里,究竟有没有那个人的尸体?!”
苍发老人闻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似乎在回想或者是考虑着某些事情,良久,才轻叹了一声,说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停顿了下话语,这才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副石棺存在棺中棺。而我却连第一道石棺的棺材盖都打不开。封雪,虽然能够打开第一道棺盖,但是,却连靠近第二具棺材的能力都没有。所以,那棺中棺里,具体有没有那个人的尸体,目前我们谁也不清楚。”
迟疑了一下,老人继续补充道:“如果说,我在封雪身上进行的神仙禁炼,是一种对禁忌的挑战的话;那你就更应该清楚,那个人,哪怕是在其死后,对于我们来说,也依旧是,且更加是一种禁忌中的禁忌。我敢在封雪身上进行神仙禁炼这种实验与尝试,却不敢也没有丝毫信心去触碰那个人死后遗留的禁区。即便是个疯子,我也是个有着自知之明的疯子,至少还知道什么东西能够去挑战,什么东四不能够去挑衅!”
面对这样的回复,那个一直不曾现身的存在,也为之默然。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这个存在,只留下了一段渐渐远去的复杂叹息与话语声:“唉……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当初啊?!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把自己一陷数万载岁月无法脱身,到头来还一无所获。这就是对我当初贪婪的惩罚吗?!可笑。可叹……”
对于对方的悔也好,恨也罢。苍发老人不置评说。
既然当初做出了选择,那么不管是谁,都必须要为自己所做出的选择负责,都必须得去面对或者是承受选择之后所带来的改变或者是延伸出的代价。
改变有大有小,代价有轻有重;但无论如何,归根结底,还是源于自身所做出的选择。从这一点上来说,咎由皆是自取;谁也同情不了谁,谁也不能帮谁去释怀或者是解脱!
就像当初所有人都说他疯狂,骂他是疯子、变态,不惜毁灭过亿之数的仙族与神族,甚至最终导致了一方大世界的崩灭,去进行“神仙禁炼”这样一种禁忌实验与挑战。结果,不但一事无成,还差点身败名裂,之后还要面对万千不堪与苦涩。可谁又知道,如果没有过去那些疯狂行径而积累出的经验,他又怎能够敏锐地觉察出在封雪身上潜藏着的那一份希望,又怎么可能把握住眼下这一种可能达成野望的机缘。
多少造化,总是要在把人折腾的天翻地覆之后,才显现出属于它自身存在的契机!所谓,造化弄人,不外如是,不过如此!
再次深深地注视着三色焰火中映现出的情景,看着那依旧在剧烈进行着的禁忌炼造,正一点点地向着自己所期盼的方向发展,老人于欣慰和满足中,重新缓缓闭合上了双眼。
时间,就在老人随着祭坛无声地沉浮中,在暮封雪水深火热的煎熬中,在远方那十九个仙道强者全力以赴地拼命接引中,不知不觉的流逝着。
岁月无声中,众生皆为着各自目的在耕耘。
这片生命禁区,天空中云海不变不散,雷霆赤电不消不减,似与天地永恒共存,和乾坤不朽同在。
在这里,没有日月交替来划分阴阳更迭,也没有朝霞暮色来区分白昼黑夜。所有的景物,都仿佛被看不见的时光,一层不变地重复着。
只有那些在这个残酷的生命禁区里,依旧顽强地生活下来的人,才了解,在这个不辨日夜,阴阳混沌的世界里,依旧存在着一种划分出阴阳,区分出“日夜”的标杆现象和标志性事件。进而让活着的人,以此来辨别岁月的流逝,记录年月日的变迁。
这种标杆现象和标志性的事件,被那些依旧存活在生命禁区里的人们,冠予“放风”之名。在这里,每一次放风的时间,便代表了并不存在的夜晚景物,代表了阴的一面,属于死亡的自由时间。
在纪元震杀祭坛之后的无数坟墓上方的鬼火,开始无风自行摇摇曳曳,挥洒下的清冷光芒,也慢慢地滋生出一缕缕浅浅淡淡的血色红光,且隐隐约约有神鬼泣诉之声渐渐响起的时候;守在恢弘仙阵边上的阴阳护法等十九人,就开始忍不住感觉到头皮发麻。
“妈蛋。死鬼们的放风时间要到了啊。”某一位累得差点咳血的九侍,哆嗦着嘴角,喘气道。
“还好。总算是提前一步完成了最少一千道魂源的任务要求。这事,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
另一个累得差点忍不住像狗一样,伸出舌头来舔面具喘息的九侍,心有余悸地发起牢骚。
但他的话语,却是得到了同样累成软脚虾的同类们,一致的附和与肯定。
当年包括他们所有人在内的一百八十六人,做起来都不轻松的事情,如今却只能够靠他们这十九个或多或少都还有点伤痛在身的“遗民”们来完成,简直堪比是最非人的剥削和虐待。偏偏他们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咬着牙也要顶住;否则,所有的空缺就要他们自己用命去填补上!
一边是真个会死,一边是累个半死。选不到最好的,他们就只能够竭尽全力去剔除掉最坏的了!
“好了。趁现在还有那么一点时间,咱们最后拼一把,能再捞上来几个,就多赚几个。到时候,在主人那里也好交差一点。”吩咐完毕后,这位同样累得够呛的九侍之首,他那堪比狗熊的雄壮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压迫出热辣如火在燃烧的话语,“日#他仙人板板的,要不是当年那混账,咱也不用再受这份破罪。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二少爷送出去,给那王八羔子找一找不自在先。”
半刻钟之后,当他们身后那无数的坟墓顶上,那一团团清冷的鬼火即将要彻底转变成血色,且整片墓葬区域,都开始弥漫出一层淡红色的氤氲的时候;随着一阵刺耳的“咔咔咔”,如同无数冰块同时被轰碎裂的声响爆发,这十九个几乎累瘫了的仙人,齐齐发出一声厉啸,纵身踏立在猛然放大了数倍的仙鼎上。
尔后,这座骤然变成十数丈的巨鼎,在恢弘仙阵坍塌崩溃的震荡中,其上符文如决堤的浪**发,一下就震破了空间,带着所有人和所有的收获,消失在崩碎的空间之中。
下一刻,在纪元震杀祭坛前,承载着一切的巨大仙鼎,伴随着无数被它震碎的空间碎片和空间乱流,横冲而出,悬浮在半空之中。
祭坛中心,苍发老人随即睁开了眼睛,看着回归的仙鼎和自己的下属,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如何?!”
仙鼎之上,十九人跪伏下身子,由九侍之首回答道:“一共只牵引到一千零八十七道魂源。请主人明示。”
“五十多万使徒的献祭,就只成功了这一千零八十七道。这样的代价,确实是太大了。不过,所有的付出,都将会得到最好的回馈与最彻底的补偿的。能够牵引回超过一千道的魂源,你们也辛苦了。”
老人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仙鼎厚实的鼎壁,看清楚其中那一千多团正被熊熊火光和浓稠仙液所淬炼和锻造的金色魂源,认可了这些下属们的业绩,肯定了他们的付出。
“这是吾等的荣耀!”
众人恭敬地喊出了习惯性的口号。
老人抬起结印的双手,对着托至嘴巴前的三色火焰,轻轻一吹,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火线,沿着之前那一根头发穿行的路线,冲出祭坛,落入到巨大的仙鼎之上,令得这个仙鼎轻轻一颤,自鼎盖边沿处,立时有一缕缕紫红色的氤氲雾气,涌溢而出,蒸腾而上,然后没入十九人的身体之中。
随着这些氤氲雾气进入身体,十九位本源亏损严重,身体严重亏虚的仙人,就如同吃进了仙果,饮进了仙霞一般,获得了极大的滋补和恢复,重新变得神采飞扬、生龙活虎起来。
“多谢主人恩赐!”
浑身舒爽,感觉甚至有点飘飘然的十九人,齐声拜谢道。
收回火线,沉落双手,老人淡淡地吩咐道:“连同这一次,你们一共还有三次放风时间,也就是外面的三天时间,去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当第三次放风时间过去的时候,日月天将会再次出现。在此之前,这一千零八十七道魂源,必须要全部被淬炼和锻造成为不灭之魂。尔等可明白?!”
“吾等明白。必不负主人所托。”
众人束手领命道。
“明白就好。去做准备吧。”
老人言罢,便重新闭合上双眼,恢复之前的沉寂状态。
众人再次俯身一拜,尔后,在身下仙鼎的承载下,向着远离祭坛的某处地域所在,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