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外婆常说:“千顺,外婆年纪大了,总有离开你的一天,你要记得让自己幸福哦。”
千顺回以拥抱,撒娇地说道:“不嘛,千顺不要和外婆分开。”
言犹在耳,世事已变。
外婆在昏迷了六天之后,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千顺捧着骨灰站在江边,一把一把地往外撒。江风吹得有点儿急,带着雨丝,天灰蒙蒙的。而她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样。
“千顺,节哀。”李奥利和季宇凉陪伴在她身后。
千顺麻木地点点头,机械地重复手上的动作。
沂凉江的风景如画,外婆最喜欢那殷红似火的枫树,现在落在她眼里,却似熊熊烈火将外婆吞没。
“这是您最爱的沂凉江秋景,以后您可以经常欣赏到了。”把最后一把骨灰撒向空中,瞧着它化成一抹烟与雨丝结合在一起,随风飘走,千顺对自己说,“外婆,您放心地去吧,我会幸福的。”
回头看到李奥利满脸的关心,千顺勉强扯出一丝笑。
李奥利走上前,心疼地拍拍她的肩:“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
“不,我不哭。”千顺咬着下唇。她答应了外婆会幸福快乐的。
李奥利低声叹息,决定不再劝她。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千顺望向坐在车里的爸爸。外婆去世时爸爸没到场,只是派人送来所需的金钱,一切都是李奥利帮忙张罗的。千顺以为爸爸不关心外婆的事,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她有些惊讶。
离得有些远,千顺看不清爸爸的表情,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千顺,去跟爸爸和好吧,你爸爸还是很关心你的。”李奥利拉住千顺的手,试图说服她,蓦然发现她的手腕上空无一物,“咦?你的手镯呢?”
“没……没戴。大叔,道歉的事过两天再说吧。”千顺赶紧转移话题,“我沿着江边走走,回头再联络你。”
“小心点儿。”
“放心吧。”千顺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踩着微湿的石头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外婆的离去使千顺的心空了一大块。她一直想赶快长大,找一份工作努力赚钱,然后租房把外婆接过去一起住,显然,现在这个目标落空了。
“外婆,我想幸福,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怎样做才能幸福。”她仰望天空,心里默默地说道。
天无言,风无语,一片落叶飘落在江边的鹅卵石上。
千顺弯腰捡起,目光落在石子上,忽地就移不开了。
对了,她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的:取回手镯。从盏勒出现在生日舞会开始,事情就有些蹊跷。她隐约记起,跳舞时他曾问过手镯的事,再加上危急关头他突然出现,几乎可以肯定他的目的是手镯。
他要手镯有什么用?难道是为了上面镶嵌的那颗星石?当初和盏勒约定是救外婆,结果外婆根本没有清醒,躺了几天又去世了,这算什么救?
想到这里,千顺几乎肯定自己被骗了。
要找到盏勒,要拿回手镯,而且要他好看,哼!
傍晚时分,天空中的云层更厚了,雨势也渐大。
千顺搭乘公共汽车回到城里,下车时豆大的雨点砸在候车亭上,“哗哗”作响。她没带伞,只好用手挡着头跑进商场躲雨。看看天色,估计一时半会儿雨是不会停了,想买雨伞吧,身上剩下的钱又不够,怎么去李奥利那边?
突然,手机响了。
季宇凉说:“千顺,对不起,早上我妈守着,去不了你外婆的葬礼。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过来接你。”
季夫人的气肯定还没消,不然也不会看季宇凉看得这么紧,这会儿回去说不定又会被赶出来,她可不想回去被骂。千顺想了想,回答:“我这两天打算去大叔家的店里住。”
“那怎么行!”季宇凉有些急,“那边没有床也没有被子,根本没法睡觉。”
“睡地上。”事实上,千顺去李奥利的店里睡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她以前都撒谎说是去朋友家或外婆家罢了。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或许是为妈妈赶人的行为感到愧疚,又或许是对千顺痛失亲人的怜惜,难得地,季宇凉的态度很强硬,“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
“别拒绝我,告诉我地址,不然我要用GPS追踪了。”
他是认真的!千顺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无力地说:“宇凉,这两天我是肯定不回家的了,你要是逼我,我只能是连你的电话也不接。”说完,她迅速挂了电话,冒雨冲出商场。
奔跑间雨点儿打在身上,微凉,有种说不出的痛快感,心里的悲伤也仿佛被冲走了一样,舒畅了许多。
商场离李奥利的店三条街的路程,一口气跑下来不过二十分钟,说不累是假的。千顺半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地上的水渍渐渐形成一团。
“搞什么?没有伞也不能冒雨跑过来啊,你想生病吗?”屋檐下有一片黑暗,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他生气地走过来,恨不得把千顺打醒。
是季宇凉,千顺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过你不能住店里吗?”季宇凉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却充满了关怀,“走,跟我走。”边说边拉她。
千顺心里很不乐意:“我不想回家!”甩不掉他的手,她急得张口就咬。季宇凉也倔,忍着痛就是不松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嘴里传来咸咸的血腥味,千顺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倒退半步,喃喃地说:“对不起……”
季宇凉瞅瞅手上的牙印,又瞅瞅她满脸的悔恨,反倒是“扑哧”笑出声:“俗话说得真不错,兔子急了会咬人。”
“谁叫你惹我?”千顺白了他一眼,取出钥匙去开门,谁料他一个箭步挡在前头:“我这不是急吗?外婆对我也挺好的,这次没能帮上你一点儿忙,我心里难受就想补偿一下,让我补偿一下好吗?”
很难想象一个一米七的男生嘟着嘴说出这样的话,表情还在可怜兮兮和难过间转换,真不愧是平面模特,任何表情都是信手拈来。
不过这感觉并不讨厌,甚至让人觉得可爱。因此,千顺明知道他这是在温情攻击,却硬是狠不下心肠去拒绝。想想李奥利的店也确实不适合居住,就答应了。
很快,他们拦下一辆出租车,季宇凉撑着雨伞送她坐进去。借着车里的灯光,她看到他额前的头发微湿,裤管也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了。
“真是的,大雨天的跑出来,你不是很讨厌下雨的吗?”
“说什么呢,我可是解救你的‘白马王子’。”季宇凉眨了下右眼,送出一道秋波,刚才的小可怜模样消失殆尽。
看到他耍帅的样子,千顺暂时抛开了心头的悲伤,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好吧,尊敬的王子,你要安排灰姑娘住哪里呢?”
“当然是宫殿啦。”他微笑道,转头对司机说了“国际酒店”四个字。
千顺早就知道国际酒店是城里最出名的酒店,却没想到里面的套房竟然如此豪华。铺了白羊毛毯的客厅、可以俯瞰城市全景的大片玻璃窗、超大的浴缸、足够她滚来滚去也不会掉下去的KingSize床等等,吓得她赶紧退出来要季宇凉换房间。
“这家酒店入住前要交完房钱的,所以换不了也退不了。”
千顺使劲儿拍他,骂他“败家子”。季宇凉嘻嘻直笑,拿出一张卡说这是别人送季夫人的入住卡,她又给了他。
千顺半信半疑地接过卡,看到上面写的是“免费入住卡”后才安心。
送走季宇凉,千顺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然后用力地把自己摔到床上。柔软而又有弹性的床垫把她高高弹起,落入一堆枕头当中。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想试一下这种感觉了。真妙!真爽!
正玩着,门铃响了。原来是服务生送晚餐来了。刚好雨停,千顺就把晚餐拿到阳台外,一边看夜景一边吃。
雨后的空气清新,让人心情舒畅,再加上美食的诱惑,这一顿,她吃得津津有味,大喊过瘾。吃完了,她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隔壁房间有人推开门走出来。
千顺随意地扫了一眼,倏地又弯腰躲起来。
那人是美勒!
美勒住在这里,那盏勒也跑不远。怪不得那天晚上他们俩能混进生日舞会,原来是酒店的住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千顺静悄悄地溜回屋里,拉下窗帘,掀开一丝缝隙偷看。这时,又有一个人走出阳台。
是盏勒!看来,这兄妹俩住在隔壁。千顺狠狠地跳到床上,高兴得蹦来蹦去。人常说否极泰来,还是有些道理的。接下来,她该怎样取回手镯呢?
服装:整齐。妆容:丑毙。
千顺对着镜子轻轻地扯了下嘴角,就见一个齐刘海儿的笨蛋服务员在冲着自己微笑,那架在鼻梁上的笨重黑框将土味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是她的计划:化身为酒店的服务员潜入盏勒的房间。她打听到酒店每天十二点都要进房间打扫卫生,就事先弄脏了送餐小姐的衣服,硬是说负责帮她清洗,便把那脏衣服留了下来。
她订了一份午餐,跟柜台的说自己这边不用清洁。等到盏勒那边的清洁临近尾声,她就推着餐车过去,装作是送餐的。而负责清洁的服务员走后,她就顺理成章地留在房间里。到时候,房里的东西就任由她翻找了。
多么完美的计划!然而——
现实跟理想差得太远了。
服务员守在门边非要尽职尽责地等她出来再关门:“你是新来的吧?顶楼的总统房管理很严,顾客不在时不能单独一人留在里面,我们等你吧!”
“……”千顺只能慢吞吞地把车推进去,这过程中,她不能让别人发现她在东张西望,只能是头不动,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房里的格局与她那边差不多,只不过这边有两个房间,应该一个是盏勒的一个是美勒的。其中一个整洁得有点儿过分,千顺想,这应该是盏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