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八、断肠人1
他紧握手指,目光穿透稀薄的冬日晨景,幽幽道:“多时不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说到底,当日总是我先负了她,让她如花似玉的一名女子看破红尘,常守青灯古佛之旁!想当日,她虽是坠入青楼之中,但洁身自好又有技艺傍身,嬷嬷宠得什么似得,又有各方的公侯捧着,便是旁的世家小姐也不如她娇贵的!”
听他如此形容往日的情人,我的心中略略掠过一丝不安,仿佛是夏日午后的大雨将至之时,整个人胸闷至极。
他的神情内疚无比,英挺的眉毛蹙在一起,又道:“潇儿,我该去瞧瞧她的,对吗?”
“是的,你该去看看她的!”我不假思索地附和道,如果他知道莲渠在我们府中而不闻不问,那他也只能算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了。
长久的思念只会激起人更深沉的回忆,净空师太苦守冷府数月,为得也只是这么一个可以与子轩单独面对的机会,我同为女子,惜悯之余,又为何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的笑萧索着,细细思索片刻,须臾道:“只是我该于何种身份去瞧她呢?她会与我说话吗?”他的眸中噙着一股淡淡的清愁,仿若我会给他一个确实的答案。
我低首饮下一口微带苦味的菊茶,让淡淡的苦味在我的口中长久地停留着,心中暗道:子轩啊子轩,你去见你的红粉知己,却要自己的结发妻子来给你出谋划策,这也太无情了一点吧!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善妒,我再是心胸宽广,也不过是一个小女人而已。
“你去吧,别给自己留太多的遗憾,净空师太会见你的!”我尽量平缓着语,声调中不带一丝感情的色彩,我能为他做得也只有如此了。
他含着歉意的笑深深地望我一眼,迟疑道:“潇儿,等我,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我自然会等候于你,今晚还有家宴等着咱们赴呢!”我勉力朝他灿然一笑,为了看起来笑得更自然一些,嘴角略略地上扬,牵扯着微微疼痛的额头。
他海水蓝的身影消失在甬路的尽头,我的心莫名的冷寂下来:子轩刚刚获知莲渠的消息,若我告知他,这都是蓝玉与莲渠的苦心谋划,他定然是听不下去的,而蓝玉一直对我们夫妻情深耿耿于怀,肯定会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伺机报复于我,再遇故人的子轩会永远地站在我这一边吗?而且她们的谋划说不定远不止于此啊!
心情渐渐地沉重起来,就连采菊端上的银耳红枣汤都无心舀上一勺,只静静地呆在原处思索着其中的关窍所在。抬眼望一下窗外,呼啸的北风又紧了起来,直吹得院外零落的柳树枝干摇摆不定,好似是我胸中无尽的忧愁和难言的心事。
就这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孩子“咿咿呀呀”的稚气童声,乍听之下我猛然醒转,再是不济,我终有我的亲生孩子相伴身边,照拂好他的一切才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强自振奋精神,唤了采菊给孩子换上了喜庆热闹的绯红色瓜果连绵的裤袄,映衬着他白皙娇嫩的皮肤更见莹润,一双滴溜溜打转的活泼眼珠乌漆漆地,似是会说话了一般。
我一壁抚弄着孩子,一壁想着自己的心事,正值新旧年景交替之际,也不知子轩到了离离轩中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这久别重逢的昔日恋人又会如何一吐情肠?或许安静了几日的冷府终是要再度掀起波浪滔天?而这些已不是我能掌控得了的!
心中这么想着,人却渐渐地平静下来,唯有怀中的这团软软的温热躯体才是实实在在的,而男女之间的情爱,实在是太过虚无飘渺。
子轩他前日还在我的耳畔软语呢哝我们的灿烂前景,转眼听得莲渠的消息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原来男子的爱意是如此宽广而博大的,并不是我待字闺中时所盼得稀薄心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天色徐徐地暗了下来,就连房中都掌起了轻纱的明灯,混合着薄薄的冬日残晕发散着或明或暗的光芒,子轩,他难道忘了刚才与我的约定了吗?还是离离轩中的人儿让他迟迟移不动前行的脚步呢?
瞧着越来越暗淡的天色,知道若再是一味地苦等定是要误了除夕晚宴了,对于子轩的晚到,婆婆面前总得想个法子搪塞过去,若我再不赶紧过去的话,怕是连我自己对于一年一度的盛大晚宴的迟到都是百口莫辩的,更别提替子轩找个借口了。
想到这里,沉声吩咐觅兰留在此外等候子轩,若他一回来,让他速速赶往禧庆堂,又唤过采菊相跟着抱过孩子与我先行赶赴除夕之宴,两个丫头虽是有些狐疑子轩与我如何不是一同前去,但瞧我略有些严峻和忧虑的神情异于往日,还是依话照做,并不敢多嘴多舌地询问些什么。
因牵挂着确是去得有些晚了,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往前走着,唬得采菊连连哀告我慢些前行,待望见禧庆堂前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和缓缓传来的丝竹之声时,心才略微的放下,稍稍整了整仪容,跨步踏入了其间高高的门槛。
宽大的紫檀木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中间还是硕大无比的一个冒着蒸腾热气的火锅,让我恍若一切如昨,记得去年的除夕晚宴也是如此得陈设,我与子轩言笑晏晏相携而来,如今景物依旧,但心情却早已不再了!
“表嫂怎得姗姗来迟?”蓝玉见我一人进来,眼底的得意笑容一闪而过,闲闲地拨弄着自己耳上艳光四射的玉坠子,无限慵懒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