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九、断肠人2
我稍稍抬眼,举目对上的是子恒清润优雅的身影,他凝神微笑望我,目光眷眷不已,但一瞬间的的失神之后,眼神又清淡如初,瞧我只身前来,神情微有疑惑。
不待我回答,一身崭新的耀眼金松鹤纹衣裙的老夫人扶一扶发上无纹无饰的浑圆金簪,疑虑重重地问道:“怎么就你和孩子,子轩呢?”
我的目光坦然而无畏,轻轻道出路上早已想好的说法,温婉笑道:“恕媳妇来迟之罪,多了个孩子总是会多出七七八八的事情来,本该早就到的,哪想走到半道上,这孩子就拉了一身,所以又折回去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所以耽误至现在!”
“我就说吗,嫂嫂总是最准时的,没有什么事情又怎会让我们大家苦等!”子恒云淡风轻地替我解围道。
心口洋溢出极暖和的的温度,我朝子恒投去淡淡一笑,又随着老夫人的示意坐在了她的身边,只闻老夫人仿佛含着笑意与关切的声音传来,“这孩子,可得好好地陪祖母吃顿团圆饭,可别再煞风景得搅出什么事来了?”
我依依地坐到老夫人身侧,将一直不安分地孩子略略抱高,以便老夫人能看清孩子可爱甜美的粉嫩脸颊,哪知我不抱高不要紧,一抱高孩子竟向老夫人身边斜斜拱去,直把她老人家高兴得呵呵大笑,菊瓣似的皱纹完全地舒展开来。
子恒的笑意在琉璃灯的清淡光辉下越见迷茫,凑趣道:“这孩子长得可真逗人喜爱!”
他久久地注目于不停嘻笑的稚嫩脸庞,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失意,“想不到才短短几月,嫂嫂已有了如此喜人的娇儿,小弟理当一贺!”
“二表哥可真当奇怪了,对着别人家的孩子艳羡不已,若是羡慕得紧,还不如自己早日成婚,还怕没有更加可爱的孩子不成?”蓝玉慢慢地拨弄着纤指上一枚异常通透的祖母绿指环,意笑阑珊地说道。
我的心中暗暗一笑:她果是见不得我一点好的,但凡有人言及与我相关的好,她总能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阻断,哪怕是道出一点点的不好或不详,她都是甘之若颐的,与今日早晨那个楚楚可怜,一心求得娘亲病愈的孝顺女儿可谓迥然不同。
姨娘瞧一眼带着若有若无忧郁气息的子恒,觉得蓝玉的话语真真有些太过了,若论长幼,子恒为长,蓝玉为幼,而且她自己都还是一个若出阁的姑娘家,哪有什么资格评判人家的婚恋与否,便笑着打岔道:“好好的怎么打趣起你的二表哥来,若不是你二表哥知书识礼,如果真与你恼起来,看你如何收场?”
姨娘如此说道,子恒倒不能不虚以委蛇了,他轻轻一笑,唇角勾起一朵笑纹,说道:“玉妹妹的性子我又不是今日才得见识,若是要生气,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肚子!”
子恒的笑语逗得大家开怀不已,短暂的详和之后,老夫人简短的说道:“天色已然不早,子轩一向做事极有分寸,今日却姗姗来迟,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耽搁着,我们就不再等他了,还是边吃边等吧!”
她有些暗淡的眼眸中有着微微的愠色,发上的浑圆金簪散发的冷然光芒召示着她不容侵犯的威严,作为冷府最为尊贵的长者,徐徐地宣布着唯有她才可以发号的命令。
我的心中急怒交加,子轩实在也是太不经事了,这举家团圆的盛宴,他却迟迟未到,任是再为难舍难分,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自然不怕没有机会细细叙说,他这么不通情理的一番做法,家人面前如何交待过去,特别是蓝玉,她明知子轩的行踪与离离轩中的莲渠有关,她能超然置之度外地不给我一个极大的难堪吗?
两旁着一色水红色衣裙的丫头闻得老夫人发令,笑盈盈地立刻依依上前,替大家布置起杯盘碗碟来,空中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酒饮的诱人香味。只是我的胸中思虑重重,对着满桌精致鲜美的南北菜肴没有一丝的食欲。
蓝玉仿若洞穿了我的心事,明眸一闪,轻笑道:“姨娘也不问问表嫂,大表哥到底去办什么事了,今儿可是一年才得一聚的除夕之宴,大表哥为咱们冷府操持忙碌了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却连唯一重要的一次家宴都没有好好的享用,岂不是有些委屈!”
她虽是明着违背了老夫人的话语,但却是叫人摘不出一星半点的错处来:
论理,子轩作为冷府及冷家生意王国的当家人,一年之中殚尽心虑,更别提为了争回皇家绣衣的刺绣权深入龙潭虎穴之中,还险些丢了性命,是该等上一等的。
论情,整个冷府上下有谁不知道三小姐蓝玉对大爷子轩情愫暗生,甚至不惜为他身染疯病,她千方百计地找寻理由等候于他,原也算不上什么惊天的怪事。
老夫人偏头向我询问道:“潇儿,子轩到底是做什么去了?他临走之前总归和你知会上一声的吧!”
方才因不知子轩会如此晚归,所以并不曾与他统一了口径,若我强行编出一个什么理由来,等子轩归来若有人问起两相对比岂不是要让人贻笑大方,还是先寻个说法支吾了过去也强似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的眼中微露懊悔的目光,低声道:“子轩出去的时候,倒是确实和我说了一声,但恰巧孩子哭闹得紧,我愣是没有听清,只见他脚步匆匆满脸焦急,定是极端要紧之事,所以我都没有来得及细问!”
蓝玉定是猜不到我会如此模糊回答,眼中精光一轮,脸上虽是堆积起温柔笑意,但眸中却是冷冽如霜,说道:“表哥表嫂一向情深意厚,想不到也有表嫂不能言说的理由,竟连姨娘问起也是一问三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