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二、较量1
我故意拉长了声调,引得她抬首注视,混浊的眼眸中密布层层阴麓,我笑道:“可惜得是,再如何忠心耿耿,说到底也只是你主子手中的一枚棋子,丢卒保车的典故想必你也听过?”说罢,再不多说一字,只转身望着荒地之上长而密的野草出神。
我将话语说得隐晦无比,只是不想让有心的人利用而已,费婆子虽说不通书词,但人生阅历自是比我丰富多了,这般贴切的比喻应该是听得懂的。
她一听,声音不复刚和的淡定从容,不由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若是大功告成,我家夫人会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自己坐享其成不成?”
“费妈妈言重了!我可没有这般说道,再说依你对蓝玉妹妹的了解,她极其体恤下人又温文有礼,绝对不会是这种过河拆桥的人物!”我极力地否定着她的担心,挽起衣袖擦了撺额头上沁出的点点汗滴。
我故意对蓝玉夸赞有加,她跟随在其身侧多时,怎会不知道蓝玉是何等样人,凭她为人处事的态度,这样的事情怎会做不出来,这便是对她最好的心理打击了。
果不其然,费婆子的一双三角眼有了瞬间的迷茫,再不若刚才的志得意满,飞扬的神情有了颓败的气息,看来我的这句话真正打在她的心坎上了!若是人,谁没有私心,她不过是找到了与自己脾性相投的主子,希望通过一再的效忠,取得主子的信任和赞赏,从而为自己的后半辈子寻一个安稳的栖身之处罢了!可若是让她知道即便是办成了主子交待的事情,还是取不到自己梦想中的一切时,她的思想当然有所滞缓了!
“所以我奉劝妈妈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事切莫做得没有一点转寰的余地!”我短短叹息了一声,还是这般郑重的语气,没有因她的乍然失措而微露一丝喜悦之情,和缓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时候这风水轮转还不需要这么漫长的岁月,妈妈的眼光千万放长远一些!”
当她再次抬首,目光中已不复狠毒之意,虽还是平板的脸色,倒比她往日的笑脸迎人更能让人接受一些,语气沉沉,“夫人的话,老身受教了!”
我的心中存一丝了然笑意,道:“费妈妈能顾全大局,那是最好的了!”
说着,提起一边闲置的农具,笑道:“既然开垦荒地是老夫人的意思,咱们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我若是哪里做得不象,妈妈你可一定得在边上指正一二喽!”
我的突兀举动引得在场的诸人个个瞠目结舌,众人面面相觑着,一副“我是否听错”的惊愕表情。若说刚才我与费婆子理论之时,虽有几个胆大的婆子不时将眼光瞄向我们处,时不时地交换一下彼此的内心所想,但并不是这般地明目张胆,但现在则完全不同了,瞬息之间,我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所在,无数的目光汇集到我一人身上。
场中的诸人倒也罢了,到底是事不关己的人儿,只觅兰惊得无可无不可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清澈的眼波中写满了不可置信,急道,“夫人,这怎么能行?您是金尊玉贵之体,怎么能做这样的差事!你看!”她微一扬手心,往日嫩白柔软的掌心之中赫然是小小的黄色老茧,乍一望去,极是触目惊心。
觅兰虽是婢女,但跟在我的身边已一年有余,平日里最多干个端茶送水的轻便活儿,自然不曾在烈日下如此疲累劳作过,短短的时日下来,已磨出了硬硬的茧子,可见她们的劳累程度非同一般。
她借自己的手心给我一览,无非是人多口杂,不便细述其中原由落人话柄,想凭借无言的动作让我心生畏惧后知难而退,此等心思灵巧之处,我怎能不知?但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既然作此装束来到荒地之中,方才又表明了自己的对于垦荒一事的态度,当然不能就因为几个小小的老茧就吓破了胆,不管事情如何艰难困苦,都改变不了我的初衷。
我朝觅兰嫣然一笑,“傻丫头,大家都干得的事情,我如何就干不得。你比我早来些日子,该多多帮衬我才是呢!”
一边说着,一边锄起荒地上漫无边际的野草来,那费婆子呆呆地立在原地,满脸的混沌之情,没有了刚才的伶俐和谈笑无忌,难道是我的举动让她觉得不知如何处理才好?还是刚刚的那一番话语让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旁边的一个婆子见她愣神,稍稍地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她这才灵魂出窍般地喊道:“夫人,原是我有些地方想得不够周到,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老婆子一般见识!”
说着,欲抢走我手中执着的锄头,陪着笑脸道:“这样的粗活怎么能让您干呢?传到老夫人的耳中,不是得让我剥一层皮吗?万万使不得的呀!”
瞧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的心中不由哑然失笑,不过,看她的神情,好像一切俱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言语,难不成她也为自己想留一条后路不成?有心想成全于她,但脑中已然浮现出她数日之中的诸般为难,若是轻而易举地圆了她的想法,岂不是太过便宜于她?
心随念转,我双眉微蹙,忧虑道:“费妈妈言之差矣!这垦荒的事情乃是老夫人的指令。你们做为冷府的家人,开垦荒地自然是责无旁贷,但我是冷家的少夫人,更应该以自己的行动作为你们的表率,否则,又怎能令人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