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停,太阳缓缓释放着昏黄的光芒,村头古柳缠绕着烟火的余味,稀稀落落的人家似乎比十年前要热闹许多。
霜晨月牵着马,一路上仔细看着过往的行人,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熟悉的脸庞……
她脑海里不断想象着家中的情景:篱笆墙的后面升起袅袅的炊烟,一个面上有疤的妇人弯着腰往灶台添火,那个孩子一样的男人蹦蹦跳跳的唱着听不懂的歌谣,他们在听到“爹,娘”的喊声后抬起惊愕的脸,然后满面泪水的跑来……
霜晨月摸摸马背,那里面有爹爹最喜欢吃的甜点,也有娘最想要的篦子、脂粉,还有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吃的大黄鸡、肉包子……她把所有积攒的工钱都用来买了十年前家人最期待的东西,还准备把平日得到的打赏都留给爹娘买药。
然而当推开那道栅栏门,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呆了……没有炊烟,没有炉火,更没有爹娘的身影,只有一滩倒塌的泥土和四处蔓生后的枯萎的蓬草。刚走近几步,一群无处筑巢的野鸟便扑棱着厚厚的灰尘飞了出来。
霜晨月颓然地坐在地上,只觉得冷风托着蓬草到处飘摇,自己却无处闪躲,无处呐喊,眼泪开始一滴滴的掉落……
“姑娘,这家人早就不在了,你还来找谁呢?”
霜晨月回过头,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大爷正站在门外凝望着她。霜晨月立刻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猛扑过去,抓住大爷的袖子就喊道:“老人家,你告诉我,我爹娘去哪里了?”
老人家的眼睛忽然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你是,你是那个曾经住在这里的小姑娘吧!你那傻子爹早死啦,十年前就死了,埋在咱村子后面,你娘埋了你爹后就不知去向啦!”
霜晨月呆呆地看着老大爷,半晌才回过神来,哆嗦地指着村后道:“我爹是埋在那里?”
“是啊,当年大家还说你爹可算脱离苦海了,所以你也别太难过……”霜晨月没有听清老人家后面的话,便已哭着奔向父亲的坟头。
趴在父亲的坟头上许久,霜晨月想象着母亲或许会在某个时刻回来看父亲,可是当她看到那荒芜的坟头没有任何添过土的痕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等待是多么地徒劳。
傍晚时候,霜晨月缓缓直起已经有些僵硬了的身子,卸下马背上的包裹扔在父亲坟前,转身离开了村口。
“云娘,这个妓*院的老*鸨,竟然一直在骗我!”霜晨月的愤怒已逐渐代替了悲痛,“而娘,你又去了哪里呢?”
江州
独自牵着马来到望江楼,霜晨月将身上剩余的钱都用来买了酒,然后一个人跳上楼头,对着夕阳,俯瞰着江水畅饮。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边。
“姑娘因为何事伤心呢?”漫不经心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霜晨月努力睁大已经惺忪的醉眼,才看清旁边坐着的白衣男子也在望着江水喝酒。
“你……你认识我?”霜晨月指着自己的鼻子,好容易才说清想说的话。
那人摇了摇头,指了指霜晨月,又指了指楼下。
霜晨月低头一看,江水滚滚,云气缭绕,好一派云蒸霞蔚的气派,便拍手赞叹道:“好景,原来你也是上来看江景的!”
那人噗的一口将酒喷出了老远,然后才盯着霜晨月缓缓说道:“这地方可不适合看景,这地方只适合跳楼,我让你看的是下面的人。”
霜晨月往下一看,果然下面有好多密密麻麻的小人,他们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哎,看他们在看我们呢!他们上不来!”霜晨月把身子往前一趴,想让那些人彻底羡慕下,谁知道手还未扶稳,一片瓦片忽然应声滑落。
“小心!”
霜晨月还没反应过来,衣领便已被人抓起,紧接整个人就被带着飞了起来。
酒坛从空中飞落,霜晨月只觉得自己如坠云雾之中,便趁着飞翔的空儿,打了个小盹儿……
“好险啊,要不是楼主手快,这姑娘早就没命了,没想到还能睡得这么香!”窗外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不时传入耳中,霜晨月扶着疼痛难忍的头爬了起来,看到锦萝绣帐的屋内只有自己一人,便拉开了屋门。
“哟,姑娘,您可算醒了,我们楼主都过来问您好几次了!”几个伙计模样的小哥看似等了许久,一人已经飞奔离去准备通报。
霜晨月揉着脑袋,仔细回想着发生的一切:“什么时辰了?你们楼主是谁?”
“哟,姑娘,您还真是酒后忘事,昨天要不是我们楼主,您现在估计就落江里喂鱼了!”
看他们讲起楼主时那神气活现的模样,霜晨月忽然想起昨天的事,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你们楼主救了我,姑奶奶我既然能跳的上去,自然就跳得下来,你们楼主多管闲事。”
“是是是,姑娘说的对,我本来也不想扫了姑娘看景喝酒的雅兴,只是下面的人都以为姑娘你想跳江,这饭钱也不结的就跑出来看热闹,我才只好上去劝您下来。”那人声音温文尔雅,不紧不慢,到让刚才还强词夺理的霜晨月有些难为情了。
“我也没想到……会惹那么大麻烦……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喝酒!”
那人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江某多虑了,姑娘既然心情不好,那确实应该多散散心,姑娘既是外处人,到此地不妨多住些时日,咱们江州还是有很多风景名胜的。”
看他那器宇不凡的姿态和杂役们毕恭毕敬的模样,霜晨月猜到这人应该就是鼎鼎大名的望江楼老板江听潮,只是想不到他看上去才不过二十五六,如此年轻就声名显赫,确实很有些能耐,便涎着脸笑道:“那倒不用了,昨天的酒钱就是我的全部家当,这客房我原先可没订,您算是白请了!”说完便翻了他一个白眼看向别处。
霜晨月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学来的这一身无赖气,反正人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生无所恋,便就生无所惧,心内想到:管你听潮还是看雨,姑奶奶确实没钱了!
“哈哈哈!哈哈哈!”江听潮仰头豪笑的样子让本想耍赖的霜晨月心里虚虚的,忍不住问他:“笑什么呢?”
江听潮捂住嘴用力咳嗽一声才说:“放心吧,这点小钱我还看到眼里,只是姑娘,你脸上的那道疤……”
“我脸上的疤怎么了!”霜晨月吓得赶紧捂住了脸,生怕这疤痕提醒他“再来一刀”。
“你脸上的疤……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