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你修习的是什么功法。似乎不是伊斯特的武技，也不是南大陆的魔法。但我能感觉到你周围能量的流转，外部的能量似乎完全为你所用，与你融为一体。是吗？”老人手抚胡须，一边仔细打量罗杰，一边问道。
罗杰点点头，但却不想在这一点上纠缠，看着失望的齐律，他只想帮他实现愿望。因此，他直视着老人，说道：“所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您总有我所不会的东西可以传授给我，不是吗？”
“哈哈！”老人大笑，“你居然还懂点伊斯特先祖的诗文！不错！那你懂算学吗？”
“略懂一些。”罗杰答道。尹延、方林、齐律他们却不得不佩服罗杰的博学。因为伊都学堂从来就没有教过什么“算学”，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算学”究竟为何物，大约是“周易”之类的卜算之术吧。
“那好。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答得好，我就收你们四个为徒，他们三个跟我学武技，你跟我学算学，如何？”老人问罗杰。
罗杰犹豫了一下。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算学，他觉得那里面太多的结枝末节，并不是大道的根本。可是，看见齐律眼中的失望和方林脸上的热切，他默默点了点头。毕竟，只有齐律能够变身为龙，他们才有希望离开这四面峭壁，与世隔绝的天坑。
“那好。我开始问了。你读过《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孙子算经》吗？”
“读过。”罗杰其实也有些紧张，因为算学他也只偶有涉猎，并非他所长。不过这时倒是稍微有了些信心，因为这几部书他倒还通读过，其中的问题和算术也大都记得。
谁知老人淡然道：“那我就不问那些了。”停了停，接着说道：“近来我读这些书，却总觉得算学其实不该是这样的。你以为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使罗杰颇有同感，他答道：“世间自有大道，不应拘于毫末。‘方田’，‘粟米’，‘商功’，‘均输’，……《九章》中的问题多源于行伍阡陌之间，太过拘泥于细节，而彼此之间又各无联系，淆然杂乱，不合于‘道’。”
“哦？有些意思，”老人惊奇地眯着眼睛问：“那依你之见，算学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道’先天地而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见无万物时便已有数，便已有算学。那么算学就该是道的一部分，是天地的本真。因此，算学并非只是方田、律历时才会遇到的问题，而是与天地同在的一种观念，一种规律。人们研究算学，并非创造了什么‘勾股术’、‘割圆术’，而不过是了解了‘勾股道’、‘割圆道’而已。所以，算学，应该如道生天地一般，由一生二，由二生三，逐步推演。推演所至，可以定律历，可以均田亩。而如果舍本逐末，执著于小‘技’，则难得真‘道’。”
“说的好！”老人不由拊掌赞叹：“我穷几十年心力，冥思苦想所得的答案，没想到你于无意之间便可一语道破，且明白透彻！真是难得呀。”他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拍着罗杰肩头，问道：“我觉得算学应该从一些不言自明之理出发，按一定之规逐步推演，得出一些结论，而这些结论便可在方田，粟米之中应用。是吗？”
罗杰点头，“如《墨子》之中说道：‘圆，一中同长也。’这就是不言自明之理，然后由此，便可推演出圆的周长，面积等等许多结论。”
老人也点头，“如此说来，其实算学就是要由一些结论推出另一些结论。而所有的结论都可以区分对错，是吧？”
罗杰刚要点头，却又摇头。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往事，记得那是他还在家的时候，邻居张大婶总是让他妈妈跟她们一起去拜“兰神”，还每每宣讲“兰神”是万能的。那一天，罗杰又被一帮纨绔子弟放狗追咬，跑到家，见张大婶又在宣讲，就没好气地问：“您说‘兰神’造了天地，万物，鸟兽，人，而且他无所不能，是吧？”
“是啊，是啊。”张大婶又对罗杰的妈妈说：“你看，连小杰都知道！”
“那他能不能造出来一条他打不过的狗呀？”
“当然能。‘兰神’什么都能办到嘛。”
“可是，那就说明，他有一件事不能做到，那就是不能打过那条狗。连狗都打不过，还说什么无所不能？”罗杰反问。
“这……”张大婶无语。
罗杰不由笑了，曾经以为那段被狗追咬的日子已经很遥远，没想到却仍然近在眼前。老人看见他笑不免有些惊讶，却并没有追问。罗杰说：“我刚才想到，有些话是无法断定对错的。例如，”刚要讲那个故事，突然脑中灵机一闪，有了更好的例子，“例如，‘我在说谎。’这句话，说它对也不是，错也不是。”
老人皱起了眉头，突然惊呼道：“妙啊！简直妙不可言！”
尹延他们却不明所以，但谁都看得出来，罗杰已经不只是回答问题了。“老先生，您的问题问完了吗？”尹延一边问，一边向罗杰挤挤眼。
“对，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呢。”老人竟然闭目沉思。他睁开眼睛时，眼中又有了犀利的光芒：“万物都有数，而数源于整数，数有分奇偶，是吧？”见罗杰点头，他接着问道：“那你说是整数多呢？还是偶数多？”
“当然是整数多了！你自己都说整数分奇偶呀。”还没等罗杰回答，尹延竟抢着说道。他觉得，这老头儿一定是因为罗杰的博学而太过惊讶，以至于都糊涂了。
但罗杰竟然也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说道：“其实数是无穷的，而无穷已经不能用多少来描述了。一方面，奇数和偶数合起来才构成整数，可是另一方面，把每个奇数加倍就变成了偶数，那岂不是每个整数和偶数一一对应？”
“啊？还有这么一说呀。”尹延嘟囔着。
老人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数字有九个，为什么要逢十进一？”
“这个，”罗杰想了想，答道：“我想跟人有十个指头有关吧。其实我觉得也并非一定要逢十进一，量衡等器就有逢十二或十六进一的。而且，‘易’中的八卦我总以为含着一种逢二进一的意思在其中。”
见老人的眼中又充满了惊喜和欣赏，尹延忍不住又问道：“老先生，您问完了吗？”
老人眼中竟有些迷惘，“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家传研究算学的吗？你姓刘，还是姓祖？我问的这些问题，你们族中之人早已想到了吗？”
罗杰摇摇头，“我家好几代都不识字，只有我读过些书。这些问题有些是我读书是想过的，有些是刚才想到的。”
老人睁大了眼睛，随即长叹一声：“老天不公啊！如此英才，奈何困于此地？”
罗杰淡淡一笑，凭他“虚无”的境界，早已把一切看成自然。“我在算学方面的确不擅长，这下您可以收我们为徒了吧。”他特意把“我们”两字说得很重。
老人望着他，摇摇头，“我还是不能收你为徒。”
“为什么？”几个人一起问道。连老人身后那个小姑娘也疑惑地问。
老人苦笑，“因为在你‘的确不擅长’的算学方面，你也已经不输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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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完这章，已经是2004年12月31日晚上22：15了，新年马上就要来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