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喊声很大,九雷琴院里的琴声立时停了,隔了片刻,一群人的脚步声匆匆响起。
雷晏走在最前,五个少年萎萎缩缩的跟在后面,其后又是一大群九雷琴院的弟子。
雷晏目光炯炯,注视着秦舞,心中暗惊:“想不到这乞丐换了身行头,竟如此一表人才,只可惜啊,却干出那种勾当。”他心里慨叹了两声,问道:“阁下来此,不知有何事?”秦舞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也是学琴之人,听得院中琴声缥缈,一时心喜便进来走走,还望雷老莫怪。”雷晏说道:“只要阁下不行那冒名顶替之事,天下乐者来访,九雷琴院都是欢迎的。”他见过五个少年的进境,知道面前这个人琴上的造诣确是不凡,却始终不能相信他是乐界的第一人。
秦舞摇了摇头,心中甚是无奈,笑道:“如此多谢雷老了。”他知道雷晏不会相信,也就绝口不提秦舞两字。雷晏轻轻点头,说道:“既如此,里面请吧。”
五个少年见雷晏已应允,欢喜的跑上前围到秦舞身边,“先生”,“先生”的叫个不停。簇拥着向里走去。
吴炳大声问道:“先生,您这些时日跑那里去了?我们几个背着院长偷偷跑回去了好几次,却始终都没找到您。”他最是憨直,此刻见到秦舞,心中欢喜,便忘了雷晏就在身侧,语声极大。
“嘘!”“别说了!”剩下四个少年连忙出声提醒,却已是不及,雷晏闻言回过头来冷冷打量几人一眼,说道:“好,很好。”
五个少年心中发虚,连忙把头低下,吴炳疵牙咧嘴,伸手在自己黑黑的额头上狠击两掌,也再不敢说话,低头行步。
几人漫步而行,秦舞见五人尴尬,问道:“你们最近琴艺进境如何?”楚固答道:“只是略有长进,却总是不尽人意。”秦舞笑了笑,说道:“弹琴最重心境,是操之不急的。”姬朔奇道:“心境?不是苦练不辍最重要吗?”
秦舞洒然一笑,说道:“苦练不辍当然重要,若不然又怎能成得了琴师。”姬朔挠了挠头,问道:“那先生又说最重心境?”秦舞笑道:“天下间学琴之人无一不是下过苦功的,却始终停留在一个地方,难有长进,你们说这是为何?”
五个少年面有难色,楚固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就是先生说的心境原因了。”秦舞点了点头,说道:“指法有时而穷,而琴中意境,无尽不竭,若是心境不至,又怎能去体会琴韵无限?”
雷晏一直走在他们前面,听见这番话语,心中一惊,回身问道:“这番言论老朽倒是第一次听到,敢问阁下,心境又最重什么?”
秦舞微一欠身,说道:“雷老垂询,实感荣宠,在下以为,心境最重的是一个“容”字。”
“容?”雷晏浓眉紧锁,体会秦舞言中的意思。秦舞说道:“正是,所谓有容乃大,心境无尽,方能领会琴韵深微,心境无限,方能体会琴声不竭。”
他所言的正是“其无尽藏,不可思议”的琴中精义,雷晏一瞬间有如被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他心中暗道:“难怪我学琴多年,始终难有进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这霹雳一般的性子,动不动就生气爆开,又怎么可能去体会琴中妙境?这……这个人……”
虽是天气寒冷,雷晏脸上却冷汗直流,呆呆站立,几人停下脚步等候,五个少年见他被秦舞几句话就说成了这副模样,不禁心中大感奇怪。
片刻,雷晏清醒过来,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对着秦舞深深一鞠 ,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雷晏有眼无珠,不识高人,怠慢了阁下,真是无地自容了。”
秦舞听他语气惶恐,忙道:“在下不过一个浪荡之人,雷老又何必自责?” 雷晏摇了摇头,叹道:“阁下不必自谦了,雷晏虽是老眼昏花,心却不盲,这天下间能说出这番话的也只有一个人。”他脸上显出激动之色,对着秦舞深深凝视,一字一顿地说道:“琴龙天舞。”秦舞微微一笑,不知说些什么好,先前他磨破了嘴皮子,雷晏却始终不信,现在不过略谈了一下对琴艺的心得,此老便被折服,真是世事难料了。
雷晏上前两步,一把抓住秦舞手臂,颤抖的说道:“天舞至此,九雷生辉, 这实是我琴院从所未有之荣耀,快快有请!”
众弟子多未闻琴龙天舞之名,见院长如此激动,心中不解,相互间低声询问。
“这大哥到底是什么人?气派很大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能猜到一点点。”
“哦?快说来听听?”
“附耳过来……院长的表舅!”
“我……呸!”
旁边有人听见低语声,斥道:“胡说什么呢!要是让院长听见了,有你们好受的。”说话的少年吐了吐舌头,怔怔的看着秦舞的背影,心中猜疑不定。
雷晏请秦舞于厅中坐定,弟子奉上茶水,五个少年立在秦舞左右,雷晏自责了两句,说道: “不知阁下还要在此地逗留多久?”秦舞回道:“在下待眼伤一愈就要离开了。”
五人听他说眼伤还能治愈,心中好奇,何石问道:“先生的眼睛还能治好?我们还以为先生自小便是个盲人呢?”雷晏斥道:“胡说八道,琴龙天舞怎么会是个盲人?”
秦舞笑着点头,道:“我只因遭逢意外,是以今日目不能视,再过月余大概便能养好了。” 楚固面露不舍,问道:“那先生就不能再多留些日子吗?”秦舞轻轻一叹,说道:“我也想和诸君多聚些时日,只是……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五个少年心中略感失望,姬朔说道:“只有一个月啊,我们还想跟先生学习琴艺呢。”雷晏老脸一红,说道:“都怪老朽啊,若是我不那么固执,你们几个现在也应该学了不少了。”他转头对秦舞说道:“还请阁下在我这琴院住下来吧,也好让老朽良心稍安。”
秦舞笑道:“秦某居无定所,本就是想恳请雷老收留的。”雷晏哈哈大笑,说道:“收留?天下的琴师若是知道老朽收留了天舞,不知有多艳羡了。”
楚固,吴炳等人少年心性,想起还有一个月的时光相聚,立时又开心起来,叽叽喳喳和秦舞说个不停,雷晏不时也讲上几句,说到高兴处,几人哈哈大笑,气氛欢快,一扫多日前的尴尬。
不知不觉聊了多时,雷晏站起身说道:“还请先用饭吧,这……”他话还未说完,突听门外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雷老何在?流河剑门滕海求见!”
这声音极大,震的几人耳朵嗡鸣,雷晏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与他素无来往,流河剑门到我琴院做甚?”秦舞听见喊话,心中已知端倪,站起身笑道:“他恐怕是来找在下的。”
雷晏疑虑的看这他,问道:“难道这流河剑门也想跟随阁下学习琴艺?”秦舞微笑不答,和雷晏开门走了出去。
院中站着几条大汉,左顾右盼,神色嚣张。几个琴院的弟子略显的有些害怕,远远的围成一堆,窃窃低语,不时抬眼偷瞄几人两眼,
当中一个秃头老者正在左顾右盼,见雷晏和秦舞开门走出,秃头老者干笑了两声,保拳上前,说道:“滕海冒昧前来,还请雷老恕罪啊。”
九雷琴院与流河剑门同在一城,雷晏多有风闻这些人的作为,内心对他们颇为不齿,他对着滕海抬手一揖,冷冷说道:“真是稀客,不知滕门主所为何来?”
滕海干笑了两声,眼睛紧紧地盯着秦舞,说道:“老朽和雷老身边这位高人有些交情,此番便是来寻他的。”
“哦?”雷晏狐疑的看了看秦舞,还待要问。秦舞淡淡一笑,上前两步说道:“滕门主既然是来找在下的,我们这便出去,找个地方叙叙旧也好。”他见这流河剑门已寻到了这里,心知无法善了,又不愿为雷晏多添忧虑,便开口主动相邀。
滕海一怔,雷晏在此处地位超然,他本也不愿意上门生事,可是几人在门外左等右等,两条腿都站的酸麻了,也不见秦舞出来,焦躁之下,才入院寻人。心中已做好了和雷晏破脸的准备,却不料想秦舞说出了这番话来配合自己。
雷晏问道:“你们当真是旧识?”滕海和秦舞各有所忧,齐声说道:“正是。”随即两人一起笑出了声,秦舞拍了拍小豆子的小脑袋,说道:“小豆子留在这里,瞎大叔出去一会。”
小豆子虽没见过滕海,却对流河剑门四个字印象极深,他抓住秦舞衣袖说道:“瞎大叔,小豆子害……”他“怕”字还没说出来,秦舞已打断他说道:“雷老,烦请帮我照看一下这个孩子。”他说完轻轻挣开了衣袖,对着滕海说道:“走吧。”
滕海见秦舞胆色过人,心中略感钦佩,他手一挥,说道:“请!”几个弟子散开,将秦舞围到中间,向琴院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