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大臣的知难而退,使得夫差终于有了一天空闲的时间,这一天,宫门外求见的大臣明显减少,而反对的奏章也不似前一天那么多了。
利用这一天空闲的时间,夫差去了一趟军器局,看看射予和干赤的利器打的怎么样了,结果却看到了射予歉意的目光。管事射予这两天只顾忙着接收禾位庄园的东西,重新扩大了军器局,安置了庄园的匠师,直忙得昏天黑地,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原本黑黝黝的面颊现在变成了刀条脸,配上凸显的颧骨,看上去就是一个皮包的骷髅!此时看见大王到来,吃了一惊,想起打制新式利器的事还没有做,因此满怀愧疚的神情连连请罪。夫差看到射予瘦成这样,哪里还忍心说些什么,安慰了几句,就教射予忙去吧,说明自己就是随便走走。
等见到干赤,就更加离谱了!干赤正和几位匠师围着一个铁块争执,根本就没看到大王驾到。直到屋外有一个小学徒抱着一堆家什进来时,看到门外的夫差,惊叫了声:“大王!”里面那几个人都没有听见。夫差苦笑了一下,示意那小学徒不必声张,自己黯然离去。
回到昭明宫,人报王后已经去御花园采摘荷叶去了,夫差登时头大如斗,还要吃荷叶包饭?立刻起身离开。
思来想去,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于是吩咐摆驾到城外禁军大营,看看一代名臣伍子胥是如何训练士卒的。这面还没说完,那头独标已经跪倒叩头,苦着一张脸让夫差感觉他比苦瓜还苦,不知道这时有没有苦瓜!
无可奈何之下,夫差只好回到了御书房。心中暗恨,做大王这么没有自由,为什么历代还有那么多人打破脑袋要当大王!
如山的奏折已经由独标清理了出来,凡是反对政令的已经堆到大殿的一角,剩下朝臣的奏章也还有许多,夫差转了一圈都没走出王宫半步,只得静下心来,继续批阅奏章。
一动不动的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夫差感觉腿都麻了,伸伸胳膊,扶住案几,想站起来走走,忽然看到殿角的那堆竹简,心中一动,复又坐下,提笔在空白的书简上写了几行话,招过独标,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独标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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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一,这是夫差公布十条政令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这天,众位大臣早早来到议政殿前等候,已经三天没有看到大王的身影,今天朝会,终于有机会可以见到大王,很多大臣都在私下里互相交流着,准备不惜一切要劝谏大王收回那第七条政令!议政殿大门打开了,独标指挥着一干内侍忙碌的向门外运送薪柴,新任侍卫统领云行则指挥着一干侍卫抬来了一个个石块,就在殿外空旷的广场上筑起了一个简易的石灶!独标令众内侍将薪柴抱入石灶中。紧接着,禁军士卒抬着一个个大箱子来到石灶旁边,几个箱子放在左边,另几个箱子放在右边,随后退走。
现在众位大臣已经看出今天朝会有些不同寻常了。大王准备石灶干什么?准备薪柴干什么?箱子里又是什么?为什么是由禁军抬进宫来?
很快便有了答案。
议政殿里,夫差冷眼望向群臣。准备进谏的大臣都下意识闭上了嘴巴,胆子略小的几个人隐在袍子后面的腿正在微微颤抖。
死一般的沉静压抑着众位大臣,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或者一个其他的什么异动引起大王的注意而令自己面临灭顶之灾。
扫视了一番众臣,夫差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众位卿家可看到殿外石灶中的柴火了吗?可知道石灶旁边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吗?”不待众人回答,已给出答案:“石灶左边的箱子里装的是叛贼姬禾位与他人的一些秘密信简!”语出惊人!
姬禾位作为前一任吴王的儿子,在朝中封侯为官几十年,资财雄厚,结交朝廷重臣不计其数,书简往来更是频繁。那时,谁知道堂堂侯爷会谋反?
众位大臣登时个个都踹揣不安,不知道这“他人”两个字里是否包含自己?有的确没和姬禾位通过书简的,立时扬起头来,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巴结权贵;有通过书简,但没参与谋反的,心中打定主意,如果大王严查,一定努力开脱,表明心迹;有私下里和禾位勾勾搭搭但涉足不深的,心中暗自后悔,也在想如何才能落井下石,澄清表白;那些暗地里支持禾位的大臣则深低着头,浑身冒着冷汗,绝望地想着恐怕今天就是自己死期了。
众位大臣的一举一动都毫无悬念地落在夫差的眼中,“哼”了一声,犹如春天中的炸雷,响在胆战心惊的大臣门心中。
夫差没有急于公布处置的结果,而是继续说道:“石灶右边的箱子里就是众卿这两天呈上的反对十条政令的奏章,这十条政令利国利民,众卿却只顾私利,激烈反对,其危害在孤看来,不次于和谋反的姬禾位交结!”
一句话就为这件事定了性,那分明在说,这两种人对国家的危害相同,应该按同一标准处置。
大殿里鸦雀无声,若这两项按同一罪名处置的话,估计这大殿之上剩不下几个人了,每个人都心怀不安,与谋反之人交结,按律形同叛逆,轻者处死,重者诛族。因此这等同证据的书简对众卿的打击是巨大的,已经没有人关注如何反对十条政令了。现在大王又抛出反对政令与私通禾位一同处置,那就是说,再有人反对这十条政令就是私通谋反,谁背得起这样的罪名呢?由此可见大王对执行这些政令的决心!
“云升,”夫差唤到。“臣在!”殿门闪出侍卫统领云升,高声应道。
“将所有书简尽数焚毁!”夫差下达了一个令众臣吃惊的命令。
“臣遵旨!”云升答应一声,退出殿外,向早以准备好的一名手持火把的侍卫打了一个手势。那侍卫点燃了石灶里的薪柴,其他侍卫七手八脚将箱子里的书简倒在石灶里,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今日孤将这些书简抬来,不是要想如何处置众卿,而是希望众卿能够上下一心,为国分忧!当日在姬禾位的临阳侯府密室中搜出这些书简时,就有人要求按简查人,凡有异心者皆处重罪。
但孤不允,皆因当时连孤亦不查姬禾位有谋反之心,若只是书信结交,尚无不可;就是私下密议,有意谋反,孤也认为是受了禾位蛊惑;现在禾位伏法,众卿当不会愿步其后尘,因此不忍细查加诛!
但反对朝堂十条政令之事实在令孤心寒!众卿皆知这些政令于国家有百利而无一害,却因私利而群起反对,众卿如此,不负于朝廷秩奉吗?不负于孤之信任吗?不负于高居庙堂之上的责任吗?
今日孤仍旧不愿追究此事,因此将书简奏章尽数焚毁。但从现在起,再有上书反对政令或故意推诿不肯用心执行的,一经查实,皆以谋反危害社稷之罪处死,望诸卿好自为之!
退朝!”说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