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关内一带的妇女,尤其是经历了武周和安史之乱的唐朝末年,多少都有点豪气,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奶娘心底那点坚强也被激发了出来。
黄大少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这种变化,心底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想起关内百姓,尤其是京兆府一带,大多都是元从禁军的后代,当中很多人家都曾为禁军饲养军马,所以便试探着问她会不会骑,奶娘果然点了点头。
黄大少于是立即让阿大牵来一匹拉车的健马让她先骑着跑了跑,虽然奶娘骑术一般,但黄大少已经很满意了,只要她能骑马,就比大家赶着一辆马车逃命强。
趁着天色尚早,黄大少几人马上对奶娘进行了一番简单的骑术训练,然后让她将心儿抱在怀里,并用车上被褥拆下的布条缠紧,黄大少则将杨开用襁褓一裹,也缠在胸前,一行九骑不走大路,沿树林小路继续向东进发。
由于林中小路实在难行,而且马力也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大家走的十分缓慢,直走到傍晚时分都没看到潼关的影子,却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
可能这个村子平时很少有行人经过,所以村民不但没有怀疑黄大少等人的身份,而且还表现的十分热情,把平时在山里猎来的野味都纷纷端到了饭桌上。
大家和村长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这才知道,原来这里距潼关还有十里左右,其实已经很近了,只是由于他们一直走林间小路,偏离了方向,所以现在潼关不在东边,却是在北边,而且从这个村子过去,一路都是山间小道,岔路很多,极不好走。
不过村长听他们要去潼关,立即把自己的小儿子叫了过来,笑呵呵的道:“几位壮士不用担心,明天让狗娃这小子给你们带路,用不了半天,肯定能到关前。”
黄大少赶忙答谢,几人又吃了一阵,村长便安排他们在自己家里住了下来,不过毕竟是小山村,村长家也只有三间草房,只能给他们空出一间屋子,幸好屋子里的火炕够大,勉强可以睡下七八个人。
奶娘骑了一下午的马,现在早累的撑不住了,给杨开喂完奶,又给心儿喂了点米粥,刚上炕和衣躺下,马上就入了梦乡,黄大少等人却没急着睡觉,围坐在地下开始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虽然明天就能到潼关,可如果昨夜那队骑兵真是缉拿他们的军士,现在潼关肯定已经有了准备,他们这一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偏偏潼关又是必经之路,几人商议了半天,直到天色微明,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山村农户起的都很早,这时已经能听到村落里不时传来的阵阵犬吠声和村民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黄大少几人无奈之下,只得匆匆洗了把脸,和村长一家吃过早饭后,大家收拾行囊,在村长那个小儿子的带领下,再次起程。
果然如村长所说,这一路走的都是盘山小道,很多地方甚至连马都不能骑,只能牵马步行,有时根本连路都没有,完全是由山涧草丛中趟过去的,幸好带路的狗娃常年跟着父兄在山里打猎,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要是让黄大少他们自己走,肯定得迷路。
潼关乃关中要冲,关前五里之内非常空旷,周围所有树木都必须砍伐一空,目的是能使守关士兵有个良好视界,对周围动静可以观察清楚,同时也可以防止敌人就地取材,制造攻城用具。
因此,黄大少一行人刚被狗娃带着从山里转出来,就觉得眼前一空,潼关天险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就出现在不远的前方。
此时,天已近午,光线充足,他们所在的位置又比较高,所以可以直接望到前方出关的行人正顶着太阳在官道上排着长长的队伍缓缓前行,速度十分缓慢,黄大少脸色顿时一变,立即勒马停鞭,让大家都在山脚处停了下来。
管家眼力不错,马上也从这些行人行进的速度上看出了不妙,于是回身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小袋子递到了狗娃的手里,准备让他先回去,谁知狗娃却连忙摆手道:“几位大爷,俺爹说了,帮你们带路可以,但绝不能收你们的钱。”
管家和颜悦色的道:“狗娃,这不是钱,只是一袋食盐,你带回去交给你爹,就说是我们送给朋友的礼物。”
唐朝末年,盐铁专卖,全部由官府控制,可由于官员腐败,食盐由海边运到关内,经过层层盘剥后,简直价比黄金,普通百姓很少能吃的起,大多时候只能淡食。
狗娃一听这是食盐,顿时大喜,他毕竟年岁小,早把老爹的交代都扔到了脑后,兴高采烈的抱着袋子沿山路蹦蹦跳跳的折了回去。
管家看他走远,这才对还在凝神远望的黄大少道:“少爷,看这些行人出关的速度,关前盘查必定极严,我们恐怕出不去了。”
黄大少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平时潼关关防其实并不严密,中午不会还有这么多行人被截停在关前,阿大,你步行混在人群里先去关前瞧瞧,不管有什么情况,立即回来禀报。”
“是,少爷。”
阿大应声下马,然后进林子换了件粗布衣裳,快步混在行人当中向潼关去了,黄大少等人也下了马,然后一起退入林中,找了片干净的地方,一边吃干粮休息,一边耐心等待阿大回来。
杨开被黄大少用带子缠在怀里走了这么久,现在总算能舒服的伸展一下小胳膊小腿了,其间奶娘又给他喂了一次奶,换了片尿布,大家一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负责把风的随从才带着满脸大汗的阿大走进了树林。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捧起羊皮水袋先灌了几口,然后才喘着气道:“少爷,情况不妙啊,潼关关卡虽然没有缉拿我们的通告和画像,但是对出关行人盘查十分严密,而且由几个军官亲自带队,我仔细观察过,他们当中还有不少高手,绝对不是一般军士,如果真是冲我们来的,我们肯定混不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林中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黄大少几人脸色一变,纷纷长身而起,管家更是一把就将正哄着心儿睡觉的奶娘扯起,极快的拉着她一起躲到了一株大树背后。
“哈哈,某家还是小看了你们,没想到你们在林子里居然还藏了一个暗哨,真是失策,看招!”
一阵粗豪的大笑从不远处的树冠上传来,鸟鸣声立即中断,跟着便是几声金铁交鸣,黄大少引弓搭箭,只侧耳听了一下,抬手就射。
“蓬!”
白羽长箭急电般怒射而至,树冠顿时如遭雷击,枝叶横飞中,只见一道人影衣衫破碎的凌空向后飘飞急退,同时嗓音沙哑的发出了一声不甘心的怒吼。
“逆贼,罗大爷绝不放过你们……”
此时,那个通风报信的暗哨随从才狼狈的从树林里跑了出来,胳膊和肋下都有血迹不停渗出,显然刚才和对方交手,已经吃了大亏,他不顾伤势的急声道:“少爷,他们还有三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间乌光一闪,一枝雕翎大箭直奔他背心电射而来,黄大少冷哼一声,手中长弓一弦三矢,连珠箭发,两枝白羽正好撞上飞来的雕翎,另外一枝直奔对方藏身之处而去!
“铛!”
白羽箭被一只铁胎弓拨落,但是箭上附着的力道却将对方震的手心发麻,弓弦震颤,嗡嗡做响,好半天胳膊都没回过劲。
“好箭法!”
另一边有人击掌赞叹,与拨落白羽的箭手同时从各自藏身的大树后转了出来,黄大少却根本不去看他们,只是回头发出一声呼哨,在林间吃草的健马顿时闻声奔来,击掌赞叹之人却仰天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现在才想走,已经晚了!”
他说他的,黄大少等人却没有丝毫犹豫,看准马匹来势,脚尖点地,非常利落的直接飞身跃上马背,只有奶娘抱着心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对了,还有杨开现在还躺在地上没人理会。
“逆贼,休走!”
他们刚刚上马,头顶上方光线突然一暗,一个黑影大喝一声凌空扑下,手中一柄斩马长刀精光闪动,霍霍有声,裹起道道凌厉劲风,瞬间将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鞭阵!”
黄大少沉声下令,八条马鞭同时发出一阵尖啸,毒蛇吐信般向上猛抽,空中黑影吐气开声,刀势不改,当空怒斩!
“轰!”
血光飞溅,健马哀嘶,黑影一刀劈断六条长鞭,余势不止,竟然硬将一名随从连人带马劈为两半,不过他随即狂喷一口鲜血,身形晃动,向后滑退丈余,“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双手青筋毕露,使出全身力气,才没让长刀脱手,此时,他两肋衣衫尽碎,血肉翻卷,显然刚才在空中挨了两鞭,已经身负重伤了。
杨开刚刚看清楚场中情形,只觉眼前一花,黄大少已伏身将他拎起,然后往怀中一搂,催马便走,阿大紧跟其后探手将楞在一边正浑身发抖的奶娘扯上了马背,不过一直在奶娘怀里哇哇大哭的心儿却一不小心掉了出去。
“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