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哼,”捷鲁穿件子汉人文士中常见的圆襟斜领子小袍,脑袋上扣一顶方帽,若不是脑后的鞭子十分扎眼,还真有几分少年文士的模样。但是他一开口就把自己的秉性暴露无余:“我知道你们当中也有想逃跑的,我不妨告诉你们,外面就有我乌也部的无敌铁骑,纽欢阿不卡(苍天)照耀下的地方都是我女真人的地盘,这阿里因(山)是我们的,这蒲峪(河)是我们的,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
“不怕死的尽管逃,来人,叫他们看看逃跑的生口于什么下场。”捷鲁杀气腾腾的高叫。
“小主子说的对,想逃跑的人就只有死!”黄奴才一脸的媚笑,大声的附和捷鲁。
几个女真少年兴奋的尖叫着,七手八脚把那逃跑者已经冻僵的尸体栓在马后,骑在马上拖着那僵直的如同尸体围绕众人转圈子。
已经木头一样直挺挺的尸体在满是冰碴的泥水中被拖着绕了两圈,活似从泥浆里捞出来一样早已经看不出人形。捷鲁有些厌恶的在僵硬的尸体上踢了一脚:“黄奴才,你看看那柄铁凿是不是这做死的生口拿了去?”
黄奴才哈着个腰,俯身在尸体上摸索,好半天才找出那柄带着泥浆的铁凿,仰着脸谀笑:“小主子真是料事如神,那铁凿子就是被这人偷去的,还当主子们不知道呢,这生口真是该死……”
“哼,我就晓得是他偷走了铁凿,要不然他也打不开镣铐!”捷鲁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巾把手上擦了又擦,看也不看黄奴才:“把这逃跑的生口吊起来,以儆效尤!还有哪个存了逃跑的念头,就看看他的下场吧。”
黄奴才大声的应了,把胸脯子挺了挺,仿佛能为捷鲁做事是多么荣光的事情一般奋力拖动死尸:“这贼囚东西还真沉,竟然逃跑,真真的对不住主子们赏赐的衣食……”
李源愣愣怔怔的看着黄奴才拖拽着死尸行走在冰冷的雨幕之中,然后费劲的把那骑手的尸体挂在木栅上,还有些夸张的锤了那尸体一拳,心中仿佛堵了什么东西怎么也掏不出那样的难受,不由想起前番和黄奴才的对话。
黄奴才策划的这次逃亡,其目的就是为以后的集体逃亡探路,主要是为了探明乌也部布置在外面的骑军究竟在什么方位,有多人马。只有知道了这些,才能够准确的算出逃亡需要的时间。至于揽下铁凿的事情,不过是顺便替李源等人解围而已。
“那我去吧,反正鞑子也是要追查那铁凿的下落,我身子也比旁人强健……”李源是这样对黄奴才说的。
黄奴才也曾说过无论这次逃亡是多么成功,都不可能真正的逃出去。路途不熟的硬闯必然是要被乌也部的骑军给劫杀回来,所以这次逃亡就算是成功,逃亡者也没有任何生存的机会。
李源自认不怕死,只要能为这里的同胞争取到哪怕一丝的机会,就算明知没有任何机会也呢个做到直面死亡。
“这一次不需要多么强壮之人,需要的是骑术精湛能够快速逃离此地的高手。”
“有这样的人么?”
“有个马贼出身的,骑术甚好,以前大宋联合女真征伐契丹时候,打家劫舍的勾当做下不少,官府几次缉拿,都叫他从容而遁……”
李源也明白当时的马贼不是小说中劫富济贫的大侠,不管是契丹人还是自己的宋人同胞,只要逮住机会就大肆抢劫。对于没有强烈民族归属感的草寇,李源不认为这种人肯为同胞而慷慨赴死,万一在关键时候孬了下来,岂不是要断送黄奴才辛苦布置的这一切?
“不论如何,那马贼都是汉人!”
虽然李源还是有些不放心,奈何自己根本就不会骑马,只能任凭黄奴才用这样一个不是很放心的马贼去完成必死的任务。
他是汉家儿孙,这一点已经足够。
马贼,这个曾经以打家劫舍为生的马贼,明明知道这么做会失去生命,依旧义无反顾的甘愿做黄奴才的一枚棋子,用生命去给同胞探路。
直到如今,李源也不知道这个马贼的名字,甚至没有见过他的样貌,甚至除了黄奴才和李源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所做出的巨大牺牲。
在黄奴才的安排当中,逃离木栅之后,很快就会达到女真人骑军训练营地。这个时候,马贼会算女真骑军营地的距离,根据这段距离会戳断自己左胸的某根肋骨,十里以内就戳断第一根,二十里以内是第二根,以此类推;一个老练的马贼,从营地的规模就能看出对方骑兵是大致数量,然后根据推断出来的敌军数量再次戳断自己右胸的肋骨,若是女真骑军在五百以内,就戳断第一根肋骨,一千以内,断的就是第二根……
李源看着马贼已经敬仰的木头一样被悬挂在木栅上的尸体,想象不出这个马贼在戳断自己肋骨时候是痛不欲生还是如小说中的英雄那样慷慨从容,更想象不出他在深受重伤之下饥寒交迫之中到底和鞑子的骑兵经过怎么样惊心动魄的周旋,只感觉这具尸体中所蕴含的那股浩然之气……
不论这个马贼生前曾经做过什么,他能选择这种死法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炎黄子孙,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也许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会升起一个伟岸的民族之魂。
既然黄奴才能够把这样重要的人物坦然的交给马贼去完成,说明马贼完全值得信赖。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找到一个值得信任之人实在是不易。
黄奴才虽然捶打那尸体,并且亲手把尸体悬挂起来。但是他内心之中一定是同样的痛楚,为失去一个战友而伤心吧。
从黄奴才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痛苦,但见这个满脸媚笑的家伙踢踏着那双破鞋在泥水中走来。
面对女真人时候,黄奴才恨不得认鞑子当亲爹亲祖宗,面对这些奴隶的时候,黄奴才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十足的奴才嘴脸。
这一次黄奴才依旧是叉着个腰大声喊叫:“你们这些奴隶都听得真了,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生病的,勃极烈大人更是慈悲心肠,特意的找医生给你们医治,就算是菩萨也没有勃极烈大人这般的好心肠了,你们一定要安心做工,好好的报答勃极烈大人……”